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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兵力对比也并不悬殊,何况罗彻敬的一军应该己经到了,罗彻敏又带来了瞿庆的一万凌州军和五千神刀都,只要指挥得宜,大可一战。罗彻敏当即道:“杜将军,你不要撤下集翠峰了,我再留三千人马给你,守下去,一应责任由我承担。”
“这个……”杜乐俊颇有迟疑,他低声道:“世子,这庆善寺里的佛身最有灵验,请世子与我进殿随喜一番。”
他突如其来地这么一句,分明是要与罗彻敏私下交谈,罗彻敏赶紧起身,其它人自然知趣,各自道有事,都走了个干净。
他们会议的地方,是一间是供进香贵客歇息的阁子,出了阁子,向左一转,就见到由山门通向大雄宝殿的正道了。道路两侧,此时都歇满了锐锋都的将士,虽然几乎个个带伤,可依然坐得端正,绝无一声喧哗。不过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一支军队,能有这样的面貌,足见杜乐俊治军有方。
罗彻敏自然就赞了出来,杜乐俊微微摇头道:“我不过是跟黄将军久了,学得一点皮毛而己。
虽然是客气话,不过也足见得黄嘉的名气并非虚传。罗彻敏努力地在脑子里搜寻着对黄嘉的印象。黄嘉自幼年起就跟从毓王,三十年下来,倚为臂膀,应当是极亲厚才对。可罗彻敏突然很奇怪地发觉,其实他见过黄嘉的次数并不多。他只模糊地忆起,黄嘉笑容宽厚,说话语气绵软,活象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一个做小生意的掌柜。
罗彻敏现在才觉得自己过去那些年,也不知都在忙着些什么,竟然连泷丘城中的这些大将,也没有多亲近讨教过。突然想道:“父王总是生我的气,实在是有道理的。”
胡思乱想间,他们己然进了大雄宝殿,杜乐俊向身后的紧跟的纪纲发了命令,两扇朱漆铜钉的大门推合了起来。青砖地上阴影愈挨愈近,终于将最后一带阳光也赶了出去。眼前顿时昏暗,只有佛前香烛,火光淡漫。照得那金身如来丰颊厚唇,颇有几分沉暮晦暗之气。
“世子!”杜乐俊取了一束香给罗彻敏,道:“请上香!”
“啊!”罗彻敏将目光从佛身上移过来,接了香,在蒲团前跪下,揖了三揖,很虏敬地许愿道:“若菩萨有灵,请保佑我父王无恙,此后弟子当跟从我师父精学佛法,广结善缘。”
他从来也不曾正经地读过一本弘藏禅师给他的佛经,这时许起愿来,不免有点心虚。将香插进炉后,杜乐俊终于开口道:“世子,以未将心中想法,也是觉得集翠峰不当轻弃,然而向毓王进言,却有不妥之处。”
“有什么不妥?”罗彻敏讶然问道。
然而杜乐俊又紧抿了唇,眼睛向菩萨身上瞟去,两颊上的干涩的皮肤弹动着,似乎在极为难地斟酌着词句。
“倒底怎么了?”罗彻敏有些不耐烦了,觉得这杜乐俊说话,未免太不爽快。
杜乐俊经他这么一催,终于一字一顿地道:“王上……现在,疑心很重,未将怕他会疑心未将不听从调遣。”
“啊?”罗彻敏第一个想法是,这也太荒唐了,真是从何说起,几乎就要发出一声冷笑。然而杜乐俊接着说了下去,道:“自黑摩岭一战后,王上似乎就觉得军中有内奸。”
罗彻敏的冷笑僵在了唇角。
“王上近来对诸将都有提防。王上一意提拔未将,未将自然感激,然而……诸军中立大功者也不少。未将资历甚浅,得破格提拔,另分一军,显然有裁抑诸大将的意思在,这让未将极不心安。”
他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了,然而在高阔的大殿中,依然有着细微的回响。回响声一记记撞过来,压在了罗彻敏的心口上。他好一会方道:“为什么会这样?”未等杜乐俊回答又道:“他疑心谁?”
“我看王上就是存疑,却没能拿定主意,”杜乐俊苦笑道:“这正是最糟的!”
罗彻敏心中“格登”一响,猛地又想起那柄“长庚”剑,他后来询问过二十三,得知那伙人果然曾经几番向他兜搭,不过他却没有理会。若是二十三和他们谈过就好了,多少会有些蛛丝马迹。还有眼前这位将军的携剑而行的妹妹,此刻到了何处?她带去的东西,会对毓王有用吗?
“到底黑摩岭一战中发生了什么事,会出现眼下这种情形?”罗彻敏又问道。
“这个……”杜乐俊沉吟了一会,道:“未将当时也不过是一员副将,并不能参与机密,实在所知不多。”
方才他己经回避了一次这个话题,这一次又是婉拒,罗彻敏略一想就明白,关于诸大将的是非,杜乐俊是不便、也不该说的。其实今天他说的这些,都已经嫌多了。罗彻敏虽然心急,可也知道是强人所难,只好点头道:“好吧,我不追着你问了。不过集翠峰还是要守下去!请将军多担戴一些,父王总会明白将军苦心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杜乐俊也知道自己若再闪烁其辞,不免会在这位世子眼中,落下个惜身避事的印象。何况撤军终决非他所愿,他终于咬咬牙道:“好,只要未将还有一口气在,这集翠峰就不会沦入敌手!”
“好!”罗彻敏拍拍他的肩道:“眼下要开晚饭了吧,我们先去吃饭。”
果然他们一出殿,就有人来催用餐。宴席就开在先前的阁子里,军旅倥偬,自然没什么好菜。一桌子看上去青青黄黄,不过是生吃的芸苔、白苣,芹菜作菹,苜蓿和酱。每人面前,再搁着几只胡饼。杜乐俊不好意思地笑,道:“被围了二十多天,带的肉菜都吃完了。这些素菜是寺里送来的,味道其实不坏!”
旁人倒也罢了,宋录和陈襄是无酒肉不欢的,脸上就不太好看。陈襄还忍着,宋录已然嚷嚷出来:“这山上难道就不能打只兔子山鸡什么的?”
“集翠峰是佛道福地,未将约束了手下,不欲杀生惹得众师傅们不快。”杜乐俊解释道。
“哈哈,”宋录笑起来,道:“在这山上,你人都杀了几千,却不杀鸡兔。如今这年头,果然是人比禽兽贱!”
杜乐俊微微变了颜色,然而这话倒也不好反驳。他正想说什么,罗彻敏已经赶紧夹了一筷子菜,笑道:“闻起来就香……”便往嘴里塞去,他一嚼之下,不由微怔。那芹菜青脆甘甜,喷香满口,他差点连舌头都吞了下去,对众人道:“果然好吃,快吃快吃!”
众人见他的情形,便纷纷动了筷子,这才将一场尴尬给掩了过去。
罗彻敏吃着吃着,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过了一会才发觉,原来唐瑁和鄂夺玉居然不在。他问起来:“鄂夺玉和唐判官呢?”
“唔……”王无失嘴里塞满了菜,含糊不清地道:“十七郎说他要随兴逛一逛,唐判官也要跟着去,两个人啃着干粮一起走了。”
“这两个人的兴致,还真高……”罗彻敏不知不觉地放了筷子,道:“我们马上就要开拔了,他们误了时辰怎办?”
正这么说,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是几名女子声音。杜乐俊立即跳出去,见一群道姑拥在门口,似乎在与兵丁们争执着什么,神色都很愤怒。
“是谁又去打扰了仙姑们的清修?”他厉声喝道,心里有点紧张。原来在驻上山的头一日,军中有个小校上山寻水,见到一名小道姑生得甚美,上前调戏,被他见到当即拿下抽了三十鞭子。那天晚上他枕边突然多了一把剑,剑下扎张素柬。柬上写道:“治军不谨,本当严惩,幸能补过,暂寄九阳。”
他当即惊出一身冷汗,想到这定然是与那道姑之事有关了,于是在军中颁下严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尼庵道观。
他声色俱厉,兵丁们马上都跪下,道:“没有没有,我们谁也没去……”
“不是他们的事,”一名略年长的道姑扬了拂尘向杜乐俊稽首道:“方才有人偷潜入我观衡玑塔中,我们一路追了下来,却在这临近失了踪迹,将军即有严令,便该令出禁止才对。”
“那人可对仙姑们不敬,或是偷盗事物?”
“这个,”道姑摇头道:“倒没有发觉。”
杜乐俊放了心,道:“且容未将在军中查找该人,再重重惩治!”
道姑四下里看看,依然没能找到所追的人,不由丧了气,再行了礼,就恹恹地走了。
等杜乐俊回到阁子里,席上就多了两个人,唐瑁和鄂夺玉正擦着满头的大汗。
“你们……”杜乐俊马上明白过来,问道:“你们去道观作什么?”
鄂夺玉埋头头吃饭,唐瑁一脸尴尬,道:“我不过是好奇,你说道观里干嘛修座拂塔……去看了一眼,那群道姑们就……”
杜乐俊颇有些不快。这两人的身份不甚明白,罗彻敏介绍起来也是含含糊糊,似乎是他的幕僚之类。他们虽然不是杜乐俊的部下,但这里是他的防区,毕竟是违了他的军令。杜乐俊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加罪于这两人。
罗彻敏忙着杜乐英使眼色,杜乐英赶紧拉了杜乐俊坐下道:“大哥,他们都是我的好友,我跟你发誓,他们对那群脸黄人凶的婆娘绝不会有兴趣……”
“去去,吃你的饭!”杜乐俊呵斥了一声,他与弟弟素来友爱,呵斥归呵斥,可这一来就再也板不起脸来。
罗彻敏赶紧换了话题,和瞿庆商量,让他拨三千余兵留在集翠峰上,暂时归杜乐俊指挥,这事是杜乐俊关心的,才把这档子事给揭了过去。
用过饭,天色己然半暗,然而还是能在山腰上隐约望见昃州情形。集翠峰与昃州城西,不过隔着十余里路。城东南北三面密密麻林,尽是宸军寨栅。只有西北面,因为有集翠峰在,城中与集翠峰的军队相互呼应,宸军几番意欲建寨,都被毁掉,因此倒还可以交通。
罗彻敏让将士们歇息了两上时辰,至一更时分,全军不举火,默不作声地开拔。罗彻敏带着自己的牙兵在前,凌州军居中,神刀都殿后。以乌霞的步力,七八里路只是瞬息便就,罗彻敏强按捺下自己飞奔而去的愿望,心“卟嗵卟嗵”乱跳。
走了一会,前面天空象扯闪似地一红,罗彻敏一惊,叫道:“你们看,那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昃州城起火了,所有人都这么想,然而谁也没敢说出来。
“快走!”罗彻敏刚一催马,左侧面呼啦啦地,就杀出一支队伍来。这队伍与他们一样,都是摸黑赶路,因此几乎是正撞上了,才彼此发觉。
罗彻敏刚刚被昃州有变给惊了一下,这一来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举着剑杀了上去。他一动,牙军自然了跟着冲了上去。他这牙军里面,有何飞鄂夺玉王无失陈襄冯宗客杜乐英这伙人在,面对起一般的兵丁来,颇有摧枯拉朽之效,不多时就整个地锲进了对方阵营中。
凌州军听到动静,也往这边杀来,罗彻敏赶紧叫何飞道:“去,叫瞿庆他先往昃州赶,我们若是料理不了,再让神刀都来帮手!”
何飞答应一声,赶紧传令去了。他才走了不过数步,突然大喝一声,道:“世子!快退出来!”
罗彻敏回头一看,远远处火把光点闪闪,闯入神刀都中,似乎有军队正与神刀都动手。这一下首尾受敌,陷入危急之中。
“不能这样纠缠下去!”罗彻敏叫起来,道:“我们撤!”
他这一叫,就表露了首领的身份,顿时有一柄大刀默不作声地砍过来。罗彻敏反手一剑架过去,骤然间手上一轻,那刀刃竟是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