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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地势平砥,星月争辉,谁都看得到,那里只站着孤零零一个人,这都不敢过去,未免显得他胆小。他与罗彻敏一起催马小跑,向着鄂夺玉去奔去,两人胯下都是健驹,只片刻间就到了鄂夺玉面前。罗彻敏从鄂夺玉手中接过宝镜,两手平端着捧到了左明尊王的面前。
左明尊王接过宝镜,粗粗一看,面上就无法自己地露出笑意。
罗彻敏道:“明尊王,就此别去!”
左明尊王这时似乎有了些微伤感,向罗彻敏张开双臂,罗彻敏犹豫了一下,没有躲开。左明尊王抱住了他,他的脸贴在裘毡上,粗励的热气紧紧地拥了过来。“王妃失去了她的雄鹰,她的悲伤只能寄托在你的身上。”左明尊王在他耳边道:“请代我问侯她!”
当他放开罗彻敏的瞬间,罗彻敏两手突然变成一双铮铮铁爪而出,一左一右地卡在了左明尊王的双肩之上。
左明尊王近于本能地肩头一振,这肩头硬得好象全不是血肉之躯,罗彻敏的右爪竟被一时振得滑脱,这是抵角常用的招术。罗彻敏再加上把劲,终于拿住了他的右肘,猛地一旋,就听到“格!”地一声,关节己然脱臼。
“啊!”左明尊王痛声厉喝。就这时,鄂夺玉俯身在飞奔的白涛上,当真是化作一道雪白的奔涛在军前掠过。他挂蹬下鞍,后心贴在马身上,手中如连珠般放箭。
他这时也不讲什么准头,只是将箭支泼水般放出去。与他们最为接近的那一排战马膝上纷纷中箭,马匹象被一根无形的铁链抽过,一匹挨着一匹地曲腿卧倒。马上骑者各自取弓怒骂,然而没等他们取箭在手,就顾不得鄂夺玉了。他们得先从滚地痛嘶,彼此剧烈撞击的马匹中挣扎脱身。
这一片混乱声中,罗彻敏终于将宝镜重新夺了回来,插入襟口。左明尊王怒到极处,然而还是被罗彻敏扯脱双臂扔在马上,罗彻敏一鞭抽上马臀,那马匹长嘶着向蕃军奔去。
这一奔,挡下了数百支蓄势待发之箭。鄂夺玉在罗彻敏的呼喊声中圈了回来,正与左明尊王错身而过,蕃兵将怕伤着了左明尊王,不得不缓了一缓。
两马交错之时,左明尊王的怒骂突然变成了一声惊叫,似乎是叫着鄂夺玉的名字。只是音调全然不对,三个字都发作了上音。罗彻敏不由一怔,想道:“难道他们竟然相识?”
然而方才鄂夺玉送镜过来时,左明尊王也看到了他,却没有任何异样。
不过这时是来不及想这个了,两人将马匹催得最快。这两驹似乎许久没有这等舒蹄狂奔的机会,也跑得风驰电掣一般。罗彻敏眼前事物一片模糊,耳中呼声大作。一枚羽箭掠过着罗彻敏的颈项而去,又一枚被鄂夺玉一箭撞开,再一枚向鄂夺玉飞去,罗彻敏掷剑出手,剑箭一同插着白涛的尾毛坠落。
然后是蹄声大作,显然是蕃军追了上来。草原健驹虽然不凡,然而堪与乌霞白涛比拟者却也不多,越得跑得久,蹄声越是稀疏,到后来,似乎不足百骑。然而这时曹原岭的深黧色山体,却又渐渐隐现。
罗彻敏发出一声长啸,山中轰然回应。一支骑军从山中穿出,分作两支,包抄而来。何飞一骑跑得极快,刀光横掠处,早将一名蕃兵劈下马来。罗彻敏看到诸将熟悉的面孔一一闪过,绷得极紧的心,终于可以松懈下来。
“王无失!”他叫道:“大军可己进了山道?”
“全都进去了!”王无失和一名蕃将猛拼一记,嚷道:“山口已布置,请世子放心!”
所谓的山口布置,倒也简单,不过是劈下大木,掘松了巨石,只等番军到来,就推下堵住路口。然而若是左明尊王不管草原上即将开始的争位之战,花上十来日将山道清理干净,只怕他们非但出了冲天道,更是入了昃州城了。
他们与蕃军边打边退,一路向山里逃去。然而有四名蕃将死死地缠住了罗彻敏和鄂夺玉。那几名蕃将力量雄奇,都使着三丈长的七梭熟铜棒,挥起来时,锋利的棱角和巨大的力量,化成令人生畏的一道刃壁。罗彻敏手中没有剑,鄂夺玉一柄刀要护着他们两人,着实险象环生。
罗彻敏走不了,其它人自然也不能退走。这样磨蹭了一会,就又有几十名蕃兵追了过来。
眼见蕃兵越来越多,何飞发了狠,跳进棒圈中,身形附在棒头上,一柄刀若蛛丝细弱无力,在猛厉的棍风中飘悠。几番试探后,他在一名番将的臂划下一刀,那番将动作略为一慢,终于出现了一道空隙,他叫道:“世子快逃!”
不用他叫,罗彻敏自然是拍马就跑。然而蕃将也追得极快,就在他将要踏入山口的刹那,方才差点要了他命的风声,又响了起来。他猛地从马背上跳起,脚下铜棍己然从鞍上扫过。乌霞虽然神骏,至此也吓得往地上一跌。
“世子!世子!”山口内外诸人都叫了起来,罗彻敏往下直坠,眼见那铜棍扬空击去。罗彻敏的手乱抓,总算在山壁上揪住一把乱草,又腾起三丈。铜棍落空,那蕃将大怒,见边上木愣愣地坐着一个人,就顺手往他身上砸去。
“啊!”罗彻敏在空上瞥到这幕,不自由主地叫了一声。他的叫声未绝,那蕃将的惨嚎己然在两侧山谷间回荡。嚎声即厉,山壁又狭,声音激荡往复,震得石土飞扬。
铜棒整根地砸落在地上,两串血线从蕃将的护腕上出现,血线一点点地延长最终环住了蕃将的双腕。然后,那两只粗壮的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跌落到了地上。另外三名执棍的蕃将急痛攻心,怒叫着冲了上去,其它蕃兵也紧跟在后。
“你们……”好不容易抓住一角石隙的罗彻敏几乎想提醒一下他们,然而他们来得太快了。三根七棱铜棍抡转起来,就象是二十一根长长的刀刃滚了过去。一道道血线在锐利的刃沿上泼了出来,三名蕃将几乎是同一时从马背跌落。一个紧捧着喉咙,一个胸前开了道尺许长的口子,心都跳了出来,另外一个双腿及膝而折。
四名蕃将的的骇叫声中,二十三也发出细微的呻吟,他扶着石壁站了起来,手臂胸口腿上各出现一道血迹。
似乎是突如其来的痛楚终于让他有了知觉,他的眼神这些天来第一次有了神采。看了看脚下的四人,猛地抬起自己左臂,发现了那个“杀”字。
他的右手一下子按在了那个字上,狠狠地掐着那个字,似乎想把它挖出来。几个收不住脚的蕃兵弯刀向砍向了他,他略一闪避,劈手夺过一柄,刀尖微微一拧,划了一个极细的圈,那蕃兵便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
蓝汪汪的刀刃在二十三手中使来,更觉飘忽莫测,锐不可挡。他两步跨过,地上又躺下四具尸首。后面的蕃兵收住了脚,呆呆地看着他,突然间,“咣铛!”一声,他们手上的刀就落在了地上。他们双手捧额,向二十三连连跪拜,然后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通什么。二十三丝毫也听不懂,见他们不再向自己出手,便也懒得去理会,回到原处坐下。
众蕃兵见状大喜,飞奔上马离去。后面还有番兵陆续追来,然而他们赶紧拦了上去,一顿指手划脚后,后面的蕃兵便都退走,也不知道他们将二十三描绘成了什么魔神鬼物。
依计划封死了路口,罗彻敏走到依旧伫立不语的二十三面前,道:“你可要与我们一起走?”
“帅父死于毓王之手,”二十三阴沉沉地道:“我决不会为毓王效力!”
“然则你如今要如何自处?”罗彻敏问道:“若不愿投我父王,你能投何方?宸州?越州?北州?还是定州?”
二十三一时语塞,当今天下诸侯,莫不是发迹于围剿青寇的数十年间。无论哪一家的手上,都染着他昔日同袍的鲜血。
“我为什么非得投哪一家不可呢?”他最终冷笑起来。
“是么?你真是要当一辈子流寇?”罗彻敏带着讥诮之意道:“你可别忘了,以当年青寇势力之大,以魔刀天将的能耐,最终也不能免于覆亡,你以为你可以翻了这重天吗?”
“死则死矣,又如何?我便是死,垫背的人也够多了。”二十三厉声道。
“可……她愿你活下去。”罗彻敏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沉痛起来。
二十三的头颅微微地一振,他的手指又摸索到了臂上的千杀咒上,突然想到一件要紧事,问起来:“她的遗体……”
“我把她就地葬了,立了块石头为记,日后你若愿意,可以去拣了骸骨归葬。”罗彻敏道。
二十三沉思了许久,突然狠狠地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了一声压抑了许久地、低沉的叫喊:“我、我为什么要去管那桩闲事?”
“二十三兄,”罗彻敏用上了五夫人的称呼,忍不住道:“‘匹夫无罪,怀璧则罪’。你身负奇功秘术,在此战乱年月,欲要独善其身,实在是过于奢求了。象你这样的人,不管在谁眼里,都是不能为我所用,便当设法杀之而绝后患的角色……在我这里也是一样。你虽然魔刀无敌,又有奇符,然而并非不死之身,我们如果一心要杀掉你,还是可以办到的。这,你,还有我,都心知肚明。”
“那你可以现在就试试看!”二十三的语气漠然,似乎对他所说的话,毫无兴趣。
罗彻敏叹了一声,道:“还有跟着你的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似乎到现在他才想起还有那些人,他茫然地摇一摇头道:“各安天命吧!”
罗彻敏被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得够呛,他跳上马,道:“我给你和你的人谋一个安身立命的法门,你听不听由你!否则就算今日我放你走,或迟或早,我们总还有见面之日。”
“什么法门?”他终于略略动容。
罗彻敏没有立即回答,他向着山道外看了一会,凌晨的草原上一片静谧,空气中隐隐有一丝甜香,不知是哪根枝上的浆果成熟了,砸落在地上。
“要知道,冲州这边的土地,宜耕宜牧,原先生活着十万户百姓。”罗彻敏的马鞭在空中打了个圈,道:“眼下冲凌两州因为白衣别失的威胁,户口大减。如果我为你出三年口粮并农具牛羊,免十年赋税。你在此地建一座庄子,带着跟你的人住下来如何?”
“可是白衣别失在这一来来去自如……”
“正是因为如此,”罗彻敏狠狠地的一抽身边的山壁,发泄着他良久以来的怨忿,道:“才不能永远这样下去!我想向父王进言,招募勇武有力而无家的流民到凌冲两州屯驻。由州府资助,各筑坞堡自守。平日一面练武一面耕作,白衣别失进犯,一可示警,二可配合大军作战,让蕃人再也不能肆意妄为。你可以成为先行之人,帮我看着这冲天道道口!”
二十三明白过来,这是个折中的法子,这样一来,他的本事还是为罗家所用,然而终究不算投入毓王麾下。罗彻敏想了这么个主意,定然也费了不少心思。
但他想了一会,还是摇头,道:“你说得轻松,白衣别失当真进犯,连大军都不敢对敌,我们几百个人的庄子,又能济什么事?”
“又不是让你们单独和白衣别失打仗,不过是个示警的作用,自保即可。你有胆量杀害良民抢食,却没有胆量对付番兵求生?”罗彻敏的语气中,就有了些不屑之意。
二十三被这句话咯了一下,瞪着罗彻敏,罗彻敏毫不回避地与他对视。两个人都有了点气性,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