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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夺玉好不容易占了上风,岂能放过,手下箭发连珠,竟是首尾相续,化作一道虚云拦住杜雪炽返岸之路。杜雪炽剑光飞转,象一只巨大的水晶碟盘,箭支在上面尽数跌飞了去。然而这时她跃势已绝,双胫没水。
鄂夺玉更喜,再从腰间取箭,然而却摸了个空。他无暇思索,弓弦入水中劲拨,内力借这弦上的十多道暗流直击杜雪炽下身要穴。
却没料到这杜雪炽下沉之势骤速,堪堪避过暗流。鄂夺玉没想到她是会水的,不由微微一怔,回过神来,见得到剑光一缕在水深处隐约可见。鄂夺玉赶紧抽刀抵挡,却还是慢了一步,腿上微微一痛,显然是受了伤。
两个人在水下闷声打斗,不知不觉间杜雪炽姿式突然大变,要害尽现。鄂夺玉正想抓紧机会还上两招,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往下拉。这时他若赶紧后退,或许还逃得掉,然而眼中分明看到杜雪炽手脚慌乱,在无力地挣扎。他忍不住上前拉了她一把,只是这一拉,两个人终于被整个卷到了一条暗洞中去。
这暗洞中的水流速分明快些,也冷许多。两个人在水里昏天黑地地飘呀飘,都觉得气己用尽之时,骤地压力一轻,暗河冲入了地面。
杜雪炽迫不及待地出水换气,鄂夺玉也随之跳出来,杜雪炽极恼怒地喝了一声,一片水花打来,呛了鄂夺玉一头一脸。他猛然想到这杜雪炽眼下衣裳尽湿,定然极不雅——先前她不愿下水,定然也是为了这个缘故。他终于不好意思再钻出去,游得极远极远,直到再也憋不住了,才冒出头来。
“你还不算太糟。”杜雪炽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
他刚刚吸了半口气时,吓得差一点又钻回水中去。
“算了,我不难为你了!”杜雪炽道:“你出来吧!”
鄂夺玉心有余悸地转过身来,看到自己头上不过数寸处,杨树探了一根横杈过来,杜雪炽坐在杈上,身上还泛着淡淡的雾气,衣裳却将要干透了。她离得如此之近,却依旧有着种迷离之态,鄂夺玉觉得若她离去,他便再也记不住她的形貌。
他这时倒好象不好意思起来,道:“你……你不抓杜乐英回去了?”
“他硬要跑,我又有什么法子?”杜雪炽站起身来,似乎在舒活着手脚,道:“我走了!”
她走出几步,鄂夺玉却发觉不对,嚷起来:“你等等,你要往什么地方走?”
“关你什么事?”她也不回头,自顾自地往前走,竟还不时蹦跃起来。
“喂!”鄂夺玉跃上岸,举目四顾,灰而高峻的城墙在他的身后,他们这一漂,竟然漂出城来。鄂夺玉在泷丘十多年,每年都在水中玩耍,直至今日才发觉竟有这么一条暗道。他不由想:“若是早些晓得,可省去许多手脚了。”眼下杜雪炽却不是向城内走去,而是越跑越远。
“杜小姐!杜小姐!”鄂夺玉几步追上去,叫道:“你在这临近略休息一下,等天亮了,再进城吧!”
“进什么城?”杜雪炽横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近日城内外交通断绝,我一无出城凭记、二无军中戡合,怎么回得去?”
“可、可,你是杜家小姐……”
“杜家二郎正在逃窜,我岂不是嫌疑深重?”
“王妃很喜欢你……”
“你……”杜雪炽骤地侧过脸来,鄂夺玉看她神态,觉得一记耳光会马上抽到自己脸上,他几乎忍不住往后飞窜的冲动。然而她倒底却只是侧过头去,沉默了片刻。
鄂夺玉瞧着她紧紧咬住的双唇,猛然想起两人动手前的对话,不知不觉间,就有几分明白过来。他想,看来方才她离小楼的距离,要比他们以为的,近得多。她或者看到了罗彻敏与魏风婵的告别,或者听到了他和魏风婵的谈话。她来之前也许是想把杜乐英找回去,然而自她出声的那一刻起,也许不过是要发泄一把心中的莫名之火。
他现在才觉得,原来腿上挨的那一剑,其实并不太冤。
鄂夺玉有几分狼狈地咳着,无话可说。杜雪炽接着在树从中穿行,他想也不想地吊在了后面。这时天色略约泛白,她似乎埋头走着,也不知会走向何处去。
“你跟来做什么?”杜雪炽似乎走得累了,拢裙子坐下地,问道。
“我……我反正也出来了,我更不能回去,再说,我还怕乐英问我要姐姐……”鄂夺玉道。
“你这么跟着我,给人看见了算怎么一回事?”杜雪炽瞥了他一眼。
“这个……这个……”鄂夺玉结巴了一会,才道:“算是杜小姐的待卫罗!”
“就你那功夫,还当我待卫……”她颇为不屑。
这话不好听,可鄂夺玉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不需要他保护,正在他想着什么新名堂时,杜雪炽却接着道:“这样吧,你就算服侍我的小厮好了!”
“啊?”鄂夺玉还没能说出话来,她就蹬了一下脚,叫道:“我身上没带银两出来,小厮还不快去给小姐买早饭!”
鄂夺玉得庆幸他有随身带着银子的毛病,虽然越狱而出不过半个时辰,但还是在身上佩了一只银袋,内面有四五个元宝,还有两三串铜钱。城郊人烟稠密,再走一会就寻到个村子,邻近官道上,有炊火气息。他买了几只糖心油焦饼回去,或是饿得紧了,杜雪炽倒不挑剔,接过来就吃了。
眼下他们快出城了吧?鄂夺玉开始挂念起城里的人了。出城时换几个人到罗彻敏的亲兵队里去,不会是什么难事。虽然他不在,可他对赵痴儿那一帮兄弟们,倒还是放心的。
依他的想法,自然是在官道上等着,跟在军队临近,到晚间宿营时偷偷儿去和朋友们会合。然而这时……他瞅了瞅杜雪炽,杜雪炽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我是不会去他们那里的。”
鄂夺玉在想自己要不要把自上的银两交给她,然后去找罗彻敏他们,但再一想,他们的去向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径直往神秀关去,迟早能遇上。但这位小姐若不看住,她心里烦闷起来,别的不说,单是去王妃那里告个密,王妃发句话扣下罗彻敏的亲兵,就够让他们头疼的了。思来想去,他下了决心,涎着脸皮道:“我自然是跟着小姐走!”
大约是他这时的神情尴尬得很,让杜雪炽初次了露出笑容。她笑起来的时侯,象是一方薄冰在太阳下裂开了,荡漾起破碎的金色。
天亮后他们再步行了大半日,到泷东买了两匹马代步。晚间他们宿在一个小镇上,他估摸着杜雪炽睡着了,便偷偷地起身,乘马往回奔。没用多久就找到了援军的营地,他闪避过哨位,找到了罗彻敏的帐蓬。
罗彻敏见他大喜,赶紧把唐瑁、王无失、陈襄、杜乐英他们唤来,诸人重聚,均是欢悦无限。
杜乐英自然第一个开口就问杜雪炽的下落,还有他是如何出城的。
鄂夺玉便将情形说了一遍,然后道:“你妹妹她武功虽然高,可看起来也不常出门,我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在外头飘荡着,所以就跟下去了。”
“啊?”杜乐英的嘴巴张圆了,好半天才说得出话来,道:“她……她跑出来做什么?我们两个都跑掉了,我阿娘岂不是要操心死了?”
“要不,你劝她回去?”鄂夺玉有意地问。
杜乐英把手摇得跟蒲扇似地,道:“我不我不!”
陈襄在一边看不过去了,道:“就算你这妹子武功比你高些,你终究是当哥的,怎么这样?”
杜乐英似地觉得有几分难堪,抓了抓头发,半晌才道:“她的性子……你不知道,自小和她争吵,我从来没有赢过。父母拿我当小孩,却拿她当大人看。日子久了,倒好象她是我姐姐一般。我若是去劝她,只怕多半是被她给‘劝’了。”
“她的武功是跟谁学的?”王无失颇好奇,问道。
“我妹子生的时辰,家里来了一位女道长,说要我妹子日后有大波折,非得勘透尘世憎爱不可,便要渡我妹子出家。我父母自然不愿。她便道‘即然如此,不如我传她一些护身保命的功夫,日后也多一项倚仗’。后来她就在我家庙住下,一住十四年,我妹子每日到她那里受教。她两年前才突然离去,离去前对我父母说……”说到这里,杜乐英突然觉得后面的话说来有些不妥,赶紧止住了。
父亲随军出征前的那夜,饯行宴后,他想起有东西失落在父母房里了,回头去找,然后就听到父母在谈妹子的婚事。以他的家教与禀性,本是不愿去偷听的,可是猛可里听到“世子”两个字,却又禁不住止住了脚。
“唉,我看世子很佻脱,而三丫头却是个最沉静的,怕他们性子不合。”母亲忧虑地道。
“看来三丫头的师父走的时侯说的话,竟是应验了,”父亲若有所思地道:“她说三丫头是至贵的命格!”
“唉,我也不图什么贵不贵,我只盼着她一辈子平平顺顺。”母亲颇有嗔意。
“是福是祸,也不是躲得过去的。只是,若道长的话当真,那么毓王此次出征,定然是胜局了……”
这种预言兴亡的事,最犯忌不过,杜乐英也没敢往下听,蹑手蹑脚地回去了。他瞟了一眼罗彻敏,忆起昨晚上他与魏风婵的情态。当时他还没往这上面想,这会子才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他这番心思其它人自然猜想不到,罗彻敏听他说到父母,不由得想起王妃。他这时见鄂夺玉平安,诸友会聚,几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然而这一放下,却稀奇古怪地,又挂心起凌州的事来,不由道:“母妃眼下,定然忧虑得很。”
“其实,”唐瑁却道:“王妃其实另有打算的。”
他话中似还有话,罗彻敏不由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再过几个月你或者就知道了。”唐瑁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事情己经做下,便是后悔也无用,罗彻敏虽有疑虑,也不再去想它。他舒畅地伸了下腰道:“鄂夺玉,何飞现在在哪里?昨夜里他们打开箱子一看,竟然是空的,你们倒底是怎么办的?”
鄂夺玉淡然道:“也不过是拿一口外面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空箱子换了。”
几个人这才发出一声了然的叹息声,均想道:“后来那么乱的局势,不要说一口箱子,就是十口,也照样换了。”
“他现在在赵痴儿手上,看你是要他死还是要他活了。”鄂夺玉说完这话,似乎饶有兴致地瞅着罗彻敏。
罗彻敏一下子被问住了,他眼睛盯着拨细了的灯焰好一会,才小声道:“还是把他放出来吧!”
“放他出来,也不是不行,”鄂夺玉漫不经心地道:“只是,将来还要受他管束,你可愿意?”
罗彻敏再想了想,还是道:“不管怎么说,他一身本领,跟了我父王这些年,我不能因为我一己喜怒就置他于死地。
“只是这次我们折辱他太甚,以他的武功,日后若是追查到蛛丝马迹,赵痴儿他们的处境,可是危险得很。您想过吗?”鄂夺玉的语气一下子尖锐起来。
这问题不怎么客气,唐瑁向鄂夺玉连使眼色,鄂夺玉却似未见一般。
罗彻敏有一点尴尬,然而却并没有回避鄂夺玉的眼光,很坚定地道:“这件事由我而起,我会向何飞说,让他要报复就报复我好了。”
“可他是你罗家臣仆,他没法向你报复。”
罗彻敏有点烦了,手猛地往下一划,提高声音喝道:“那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