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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得将包袱抛向刘元吉,口中喝道:“你先走,我断后。”刘元吉接住包袱,却喊道:“同进同退!”楚千里怒道:“快走,莫忘了皇上重托!我自会料理这些臭贼。”刘元吉的眼中忽然有泪涌出,他大喝一声:“劈空斩”,竟一刀将袁易之劈为两段。刘元吉叫了一声:“楚先生――保――重!”。人已如流星一般跃出许公祠。
此时楚千里已然摇摇欲坠。那章含之怪叫一声,双笔“孤树盘根”,点中了他腿上“足三里”“环跳”两处大穴。楚千里一声闷哼,掌力疾吐,拍中了章含之的头顶,但是自己也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倒下。妙极和尚见楚千里垂死一击,竟然还能毖了章含之,不由呆了。
这片刻之间,辛无伤运功吐纳三次已然缓过几分气力来。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奔腾而去的刘元吉,喝道:“莫要管这老儿,咱们先追那姓刘的。”说着一拉妙极,上了各自坐骑,竟然顾不得死伤的同伴和坐倒在地的楚千里,向着刘元吉逃走的方向疾追而去。
雨还在下,地上一昏三死,还有毒性攻心气喘吁吁的楚千里。山风往来呼啸,如鬼哭狼嚎,陆鹤云恍若置身恶梦之中。他战战兢兢地走近楚千里,颤声道:“楚、楚先生,我……扶您进屋里去。”楚千里被扶进屋时,脸色已然苍白如纸,但依然笑道:“孩子,莫怕。人皆有死,我能为皇上尽忠,也算尽了臣子的本分。我这里尚有一些银两和两本拳经,咱们相识一场……”他边说着边伸手入怀,陡然之间他脸上的笑容僵直了,再伸出手时,手中却攥着一幅古画。楚千里望着那画时,脸色既悲凉又悔恨,口中喃喃道“原来昨晚这幅画未曾放入包袱里……”陆鹤云此时仍然被适才那场惨烈的搏杀弄得心神未定。
屋中一时沉寂异常,只闻雨声淅沥。沉了良久,楚千里才抬起头来,深深凝视着陆鹤云。
楚千里缓缓道:“孩子,老夫……有一事相求!”陆鹤云一愣,想起适才那场惨烈之极的搏杀,便知他开口相求之事必然艰难万分,心中不由咚咚乱跳。但鹤云这几年被人欺凌鄙视惯了,从未有人向他开口说过这个“求”字,此时望着楚千里那殷切的目光,刹那间心中不禁热血翻涌,暗道:“便是再难再险,也要为楚先生办了!”楚千里见他坚毅异常的点了点头,才指着那幅古画道:“你……务须将此图亲手交给刘元吉。”鹤云接过那图展开看时,只见图上云烟满纸,画着两条尾部绞在一起的苍龙,一条冲天而起,另一条盘身横卧。两条龙御风掣电,神气毕现。画角却提着四句诗:心有灵犀一点,塞上风云接地。谁似临平山上,多少楼台烟雨。诗下却盖有一方篆书的印记,写着'弥勒天下行'五个字。
鹤云凝神瞧了片刻,忽然道:“通阴塔中!”楚千里双眉一皱,问道:“你说什么?”鹤云道:“这四句似诗非诗的句子,其实都是古人的诗词省去最后一字而成:首句'心有灵犀一点',省去了一个'通'字;第二句'塞上风云接地阴'省去了'阴'字;第三句'谁似临平山上塔',省去'塔'字;末句'多少楼台烟雨'省去了'中'字。省去的这四个字便是'心阴塔中'了。楚先生,我……我也不知说得对不对。”楚千里一生与刀剑为伍,向来不屑舞文弄墨,这幅图他揣摩了多日却从未在诗句上琢磨。他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连道:“当真是天纵英才,佑我大汉!孩子,你如此聪明,必能替先帝办成此事。”陆鹤云疑惑道:“先帝,大汉?”楚千里叹息一声,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数月之前,自号大汉皇帝的陈友谅挥师数十万,与吴国公朱元璋激战于鄱阳湖。陈友谅船高舰阔,原本占尽优势,岂知被朱元璋施以火攻之计。最终几乎落得全军覆没,陈友谅本人也被乱箭射中,不治而亡。陈友谅的幼子陈理被陈友谅的旧部拥立,退守武昌。陈友谅临终之前命手下死士楚千里和刘元吉赶往杭州九溪十八涧内的落梅山庄,欲取出埋藏其中的一笔巨大宝藏,运往武昌,以资复国之用。他将此图交与楚千里,说到图中可能标出了宝藏的详细位置。不想楚刘二人却始终参悟不透图中的玄机,而他们秘密潜入江南寻宝的讯息不知怎地又被元朝重臣汝阳王察罕帖木儿得知。大元朝其时虽然苟延残喘,势力已不能控制江南,但汝阳王察罕帖木儿还是立即派出爪牙到江南四处寻觅楚刘二人,欲得图夺宝。于是终于有了今日的许公祠内一场血战。
他抬起头来,向陆鹤云深深凝视,好似在下一个极大的决心。鹤云给他看得心中突突乱跳,屋内一时静得出奇,只闻屋外风啸雨吟。沉了片刻,楚千里低声道:“鹤云,你我如此患难相处,当真是缘分。我要收你为徒,你可愿意?”鹤云又惊又喜,以为自己在做梦。楚千里叹道:“我中毒虽深,功力未失,本来这份功夫是宁愿带到棺材里去也不愿贸然收徒的,鹤云,你……你万万不可胡作非为,败坏了为师的名头!”鹤云这时才想起拼命地点头,道:“师父,您老放心,我 ……我定然不会……”他心情激昂之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说话之间,楚千里的右掌已然按在了鹤云的小腹上。
鹤云浑身一震,只觉一股暖暖的热流自楚千里的掌心源源不绝地传来,刹那间由小腹传遍四肢百骸。跟着浑身由暖及热,片刻之后,好似坐在一个火炉上一般,同时鹤云觉得全身慢慢膨胀,渐渐的身子似乎越长越大,一切在自己的眼中渐渐变小,渐渐模糊……
“好,成了!”楚千里虚弱的一声喊将鹤云从恍惚中唤醒。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浑身已被汗水浸透,而楚千里白中泛黄的脸上竟已笼着一层黑气。楚千里道:“你我虽然萍水相逢,可我见你不惧危难地赶回来报信,便知你是个不畏强暴敢作敢为的好汉子,这才将一生的功力用'金针渡劫'之法传在你的身上。”鹤云一愣,果觉全身劲气充盈,似有用不完的力气。楚千里的声音却渐渐虚弱,“可惜为师不能再传你一招半式了,你……你可曾学过什么武功?”鹤云暗道:“我自幼读书,家破人亡后又受尽欺凌,哪里学过什么武功。”但瞧着楚千里黯淡而殷切的眼神,只得道:“我学过两路岳家散手。”楚千里道:“好,岳家散手法简效宏,你身上又有我五十余年的功力,用以护身自是无妨了。鹤云,日后你在江湖上行走,可……不要给为师丢脸呀……”,鹤云望着楚千里那慈祥的目光,想到自己数年来终于有了一位亲人,却马上又要永远地离开自己,不由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师父……”楚千里喘息道:“师父约了一个帮手……潜龙神剑傅抟山,九月九日重阳节他会赶到落梅山庄内的云栖岗前与你们会合。师父当年有大恩于他,此人又有'有诺必践'之称,他定会助你和元吉……取出重宝,护送到武昌……交给幼主。”他的目光已渐渐散乱,忽然间他长长吸了一口气,紧紧抓住鹤云的手叫道:“鹤云,你……你对天发誓,万万不可……见财起意,让我在地下也无脸去见先帝!”
鹤云道:“师父放心,弟子便是死也决不拿财宝的一两银子。”屋外暴雨骤大,雨打在屋檐上好似十万只战鼓在鸣叫。一阵疾风裹着雨水送进屋来,鹤云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和惧意。楚千里道:“鹤云,你……为何发抖?”鹤云哭道:“师父,我、我好怕……弟子无能,只怕未必能替您办成此件大事!”楚千里长叹一声:“这天下大势,原不是咱们能……”那声音说到此忽然止歇。
惊鹤潜龙(3)
九月江南,云水悠悠,富春江上更是一片绝美景色。飘飘摇摇的小舟之上,一个白衣少年衣袂临风,寂然独立。这人正是陆鹤云。他穿上这身白衣,隐隐然有为恩师楚千里带孝之意。
这时陆鹤云手中正拿着一张残破的纸笺。他展笺读道:“落梅庄主柳含烟,字复之。少怀大志,尝仗剑东游,至正六年即结识徐寿辉,秘与寿辉结社聚众。后随寿辉起事,兴兵反元。至正十二年,寿辉受困于汉江,柳含烟驰援而至,一剑横江,元人胆寒,百骑莫敢近。寿辉遂从容渡江远遁。自此一战而名动天下,草莽辈有好事者以'江南柳色如烟'呼之,与我朝楚千里先生齐名。柳少年时纵情声色,风情颇张。尝慕金陵名姝萧梦珠才情,然数造其门而不得见,柳遂纵酒明珠楼三月而不还,终获玉人垂青,携梦珠同归。寿辉失势后,偕徐寿辉旧部田九成、冷居田辈归隐落梅山庄。”鹤云拧起眉头,暗想:“这张纸笺是师父带在身上的,想必是陈友谅的手下明察暗访得来的。嗯,原来那财宝埋在九溪十八涧内落梅山庄的某处,想不到这位落梅山庄的庄主竟然是柳含烟。”想起“江南柳色如烟”在江湖上的鼎鼎大名,鹤云的手上不禁有冷汗渗出。
沿富春江溯源而上,数日之间,便到了杭州地界。其时正值元朝末年,群豪并起,四方割裂,杭州正是自称“吴王”的张士诚的地界。
船靠岸后,陆鹤云便在杭州附近寻访九溪十八涧和那落梅山庄的详细所在。哪知连问了数个土人,打听了半日,竟然没人知晓九溪十八涧到底是在何处,那落梅山庄众人更是听也未听说过。鹤云焦急无比,听了几个老者指点,匆匆赶到西山附近查访。
那西山地野山幽,风物绝美,鹤云信步闲行,只觉两旁美景迭出,让人目不暇接。
其时日已偏西,鹤云举目望去,正瞧见一个樵夫在前面担柴而行。鹤云大喜,忙开口问道:“喂,这位师傅,可知道九溪十八涧在何处么?”话音未落,忽听得身后有人纵声大叫:“兀那樵子,可知道九溪十八涧在何处么?”鹤云回过头来,只见身后跑来数匹骏马,马上乘者均是一身红衣劲装。几匹马闪电般地冲来,又泼刺刺一起勒住,显见马上乘者骑术均自不凡。那樵夫见这些人持刀带剑,不由受了一惊,颤声道:“爷们……要去那九溪十八涧么?那地方野僻得很,从这烟霞岭向西,还要再翻过一个山头才到。”为首一个身材魁梧的方脸汉子闻言大喜,瞠目喝道:“大伙听清了,再翻过一个山头便到了,咱们再加把劲。”众红衣汉子齐齐应了一声,纵马便行。鹤云自得了楚千里一身内功之后,耳力极佳。只听内中一人道:“这九溪十八涧当真隐秘得紧,咱们清风寨的爷们在这五云山打家劫舍这多年却未曾听说,也亏得问那樵子。”一人回首瞥了鹤云一眼,向那方脸大汉叫道:“寨主,这小子适才也在打听九溪十八涧呀。”那方脸汉子叫道:“咱们有要事在身,不要多惹事端,若是运气好,撞上那批宝藏,咱们清风寨的爷们以后再也不用做那刀头舔血的买卖了。”众人哈哈大笑:“寨主说得是,咱们还听说和那宝藏埋在一处的还有一部兵书,江湖传云,若是得了那部兵书,便可横扫天下。那时咱们清风寨……”嬉笑声中,众人马行如飞,如一团红云一般,片刻间便去得远了。
鹤云心中一惊,暗想:“这群人想必是清风寨的盗贼,他们口口声声说起那九溪十八涧和什么宝藏,莫非与我来意相同?”他加快脚步,顺着清风寨众盗贼的去路匆匆行去。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只听水声潺潺,有溪色澄然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