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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那老婆子竟已蹲了下去,嘴巴里还在嚼着蚕豆,看来既像是有恃无恐,又像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屠飞乾咳两声,嘿嘿笑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头,就该知道我绝不会向你出手,屠某若杀了你这老太婆,日后传说出去,岂非要被江湖朋友耻笑。”
胡佬佬咯咯笑道:“我本倒也以为屠大爷你是个响当当的角色,谁知你竟是个只会说大话吓唬人的狗熊,你连我这么样一个老太婆都害怕,日后传说出去,岂非更要让江湖朋友笑掉大牙么?”
林瘦鹃和向大胡子对望一眼,两人嘴角都露出了微笑,这一笑当真笑得屠飞脸上挂不住了。
他就算明知这老婆子必然有些门道,就算明知别人是要拿他来做问路石,试试这老婆子的武功,但到这时,他也没法子再装佯了,只有硬着头皮,怒喝一聱,向胡佬佬冲了过去,大吼道:“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屠某。”
一个人若号称“没影子”,轻身功夫自然不错,此刻只见他身形一闪,腰畔的紫金刀已出手,一句话还未说完,人已冲到胡佬佬面前,身法之迅急,倒也没有辱没这“没影子”三个字。
别人只见他刀光如匹练般向胡佬佬砍下,也没见到胡佬佬站起来,更没有瞧见她有什么动作。
只听屠飞吼声忽然中断,凌空一个翻身,退了回来,一双手紧紧扼住自己的咽喉,两只眼睛怒凸而出,胸膛也不住起伏,一口气像是再也喘不过来。
众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会忽然变得这样子的,相顾间也不禁为之失色,再看胡佬佬却在摇头叹息道:“好馋嘴的孩子,吃了我老婆子一粒蚕豆,就舍不得杀我了?看来我老婆子这蚕豆滋味一定不错。”
大家这才知道她竟在屠飞张嘴大吼时,将一粒蚕豆弹入他嘴里,但就连林瘦鹃这样的武林高手都未瞧见她的手动,俞佩玉也不禁暗叹忖道:“这样的暗器手法,只怕连唐无双都要自愧不如了。”
一念至此,他才想到那冒牌的唐无双竟也没有跟来,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他几乎已忘了,这冒牌的唐无双,赏已是他唯一的线素,他管了别人的闲事,竟将自己的大事忘怀了。
朱泪儿只觉他双手忽然变得冰冷,脸上却是满头大汗,忍不住以自己的衣袖,轻轻擦着他头上的汗珠。
俞佩玉眼睛瞪着前面,竟如浑然不觉。
这时屠飞头上的汗却比俞佩玉流得更多,竟连掌中的刀都已抛却,两只手都扼着自己的脖子,嗄声道:“蚕豆……蚕……”
胡佬佬笑道:“哎呀,蚕豆莫非呛住了屠大侠的喉咙么,屠大侠为何不吐出来?”
屠飞狂吼一声,竟将手伸进嘴里去,像是想将蚕豆挖出来,一面用力咳嗽,但他的手实在太大,勉强伸进去三根手指,却还是无法将蚕豆挖出,他咳嗽声越来越急,一张脸已渐渐发青,眼泪鼻涕却一齐流下,忽然全身一阵抽搐,接着,又是一声狂吼。
只听“喀”的一声,他身子已仰天跌倒,鲜血自嘴角飞溅而出,两只手不住疯狂般挥舞,鲜血又像雨点般自他手上流了出来,他右手竟已赫然只剩下两根手指,他竟已生生将自己三根手指咬断了。
向大胡子似乎想赶过去扶起他,但向前走了一步,立刻又向后退了三步,望着林瘦鹃道:“蚕豆有毒?”
林瘦鹃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闻一阵阵咀嚼之声传了过来,屠飞竟在咀嚼着自己的手指,想见他必已痛苦得无法忍受,众人见到这老婆子的毒药竟是如此恶毒,早已满头冷汗,那里还敢说话。
胡佬佬悠然笑道:“蚕豆炒肉,乃是时鲜名菜,蚕豆和手指同嚼,味道想必也不错,难为你竟想得出这么妙的吃法来,我老婆子就没有这样的口福。”
众人见到屠飞的满脸鲜血,听到他的咀嚼之声,已是心里作呕,此刻胡佬佬再这么样一说,向大胡子忍不住挺过头去,吐了出来。
等他再回过头时,屠飞的手已不能动了,咀嚼之声已不复再闻,只能听见一阵阵微弱的呼吸声。
再过半晌,连呼吸声也终于停止,自他指尖嘴角流出的鲜血,却已变得有如墨汁般漆黑。
胡佬佬叹了口气,喃喃道:“想不到堂堂的”没影子“屠飞,竟连小小一粒蚕豆也消受不起。”
俞放鹤也长长叹了口气,道:“果然是胡佬佬驾到……”
他话还没有说完,众人听到“胡佬佬”三个字,已不禁失声惊呼出声,胡佬佬却吃吃的笑了起来,道:“听你这么说,好像是直到现在才认出我是胡佬佬。”
俞放鹤道:“在下等有眼不识泰山,但望佬佬恕罪。”
胡佬佬凝注着他,好像第一次看到这个人似的,她那张狡猾的、满布着皱纹的脸上,也像是露出了些惊讶之色。
俞放鹤虽还在微笑着,但显然也被她瞧得有些不安,被这么样一双老狐狸般的眼睛盯着,没有人会觉得好受的。
胡佬佬终于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就连我老婆子也弄不懂你?你方才若是想借我老婆子的手来杀屠飞,现在屠飞已死了,你为什么还要装做不认得我?”
俞放鹤微笑道:“但在下实在……”
胡佬佬冷冷道:“你实在是认得我的,二十年前你就认得我了,只要见过我老婆子一面的人,就永远也不会忘记,何况你和我还有些交情。”
俞放鹤面上的微笑,像是忽然被冻结住了,这变化别的人也许都没有注意,但俞佩玉朱泪儿只觉俞佩玉一双冰冷的手,忽又发起热来,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心在狂跳,身子也在剧烈的颤抖。
只听胡佬佬道:“你明明认得我的,为什么还在装作不认得?”
俞佩玉几乎忍不住要放声狂呼:“他并不是在装假,他实在是不认得你,只因他并不是二十年前你见过的那放鹤老人,他是冒充的。”
他只有拚命咬紧牙齿,才能忍住不发出声音来,他脸上的肌肉已因痛苦而扭曲,朱泪儿回头瞧见了这张脸,也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只因她也从未想到这张脸会变得如此痛苦,如此可怕。
俞放鹤却忽然大笑起来,仰天狂笑道:“二十年前的往事,在下早已忘怀了,佬佬你又何必记在心上。”
胡佬佬冷冷道:“这种事,我老婆子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俞放鹤虽还以笑声来掩饰不安,但听了这句话,他的笑声竟变得比刀锯木头还要难听。
他嗄聱笑道:“你今天难道是想来报复的么?”
胡佬佬眼睛闪着光,又盯了他半晌,缓缓道:“不错,你总该知道我老婆子报复的手段,无论谁得罪了我,我老婆子都一定要加借报复他,若再加上二十年的利息,嘿嘿……”
她抛了粒蚕豆到嘴里,用力咀嚼起来,好像已将这粒蚕豆当做了俞放鹤,要咬得稀烂,再吞下肚子里。
林瘦鹃忽然大声道:“前辈纵是武林高人,但最好还是莫要忘记俞大侠现在的身份。”
胡佬佬瞪眼道:“什么身份?”
林瘦鹃厉声道:“前辈若对盟主有何举动,便无异和天下武林中人为敌。”
胡佬佬笑嘻嘻道:“天下武林中难道都在这里么?我老婆子怎么瞧不见呀?我老婆子只瞧见了你们五个人,就凭你们五个人,我老婆子想来还可以对付的。”
林瘦鹃手掌紧握着剑柄,汗珠子已一粒粒从头上落了下来,向大胡子干笑两声,退后三步,道:“前辈若和盟主有什么宿仇菖恨,在下等是万万不敢过问的。”
胡佬佬悠然道:“只剩四个人了。”
向大胡子身旁一人,面如淡金,乾咳两声,道:“宋某素来不愿多管闲事,武林前辈们的事,在下更不敢过问。”
胡佬佬道:“只剩三个人了。”
另一个颀长大汉不等她话说完,已抢着道:“在下素来和宋兄同进退,宋兄的意思,就是在下的意思。”
胡佬佬大笑道:“只剩两个人了……看来俞某人交的朋友,倒的确都不愧为侠义之辈,他们若不是这种人,你也不会找他们来了,是么?”
林瘦鹃“呛”的抽出了长剑,但长剑才出鞘一半,他的手已被俞放鹤一把抓住,林瘦鹃沉声道:“盟主难道还要等她先动手么?”
俞放鹤淡淡一笑,道:“她不会动手的,她若要动手,就不会说这些话了。”
林瘦鹃还在犹疑,胡佬佬已拍手大笑道:“不错,能坐得上盟主实座的人,果然有两下子,我说这些话,只不过要告诉你,你现在已在我老婆子的掌握之中,所以我老婆子若要问你几句话,你还是老老实买的回答才好。”
俞放鹤道:“你要问什么?”
胡佬佬指着向大胡子等人道:“这些人名头虽然不小,但三个人加起来也不值半分银子,你将红莲花等人骗走,却将这些人带来,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俞放鹤默然半晌,缓缓道:“在下要做的事,佬佬你难道还会不知道么?”
胡佬佬道:“我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总要听你亲口说出来,我老婆子才放心。”
俞放鹤沉吟着道:“在下是想在这里找东西,这件东西的价值,谁也无法估计,但佬佬你想必是早已知道了。”
胡佬佬眼睛里发着光,道:“这件东西若是找着了,我老婆子也有份么?”
俞放鹤微微一笑,道:“凡是今天在这里的人,都有份的。”
胡佬佬立刻跳了起来,将铁锹抛在向大胡子面前,厉声道:“既是如此,你们还等什么?”
这小楼的地基,造得竟十分坚固,铁锹锄在上面,就像是敲着铁板似的,发出了震耳的声音,还带着一连串火花。
那颀长大汉身上用昂贾的丝缎做成的华丽衣服,已被汗水湿透了,一面挥舞着铁锹,一面喃喃道:“镇远镖局的总镖头”铁金刚“韩大元,和”万木庄“的大少爷宋宏星竟会跑到这里来挖地,这不是见了鬼么?”
宋宏星一张淡黄的脸也涨得通红,却勉强笑道:“这本是咱们心甘情愿的,不是么?”
韩大元道:“不错,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为了那东西,莫说叫我挖地,就算要我挑粪都没关系,只怕这东西找出来后,他们就忘了咱们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用眼角去瞟,只见胡佬佬和俞放鹤等人都站得很远,才敢放心说下去。
宋宏星道:“他若不想分给咱们,又怎会找咱们来呢?”
韩大元道:“他只怕就是叫咱们来做苦工的。”
宋宏星用袖子擦着汗,道:“俞放鹤不是这样的人。”
韩大元冷笑道:“我本来也以为他不是这样的人,但现在……你瞧见雷风的下场没有?咱们的下场只怕也差不多。”
他忽然转过头去,道:“向老大,你可听见了咱们的话么?”
向大胡子连胡子上都在淌着汗,嗄声道:“听见了又怎样?咱们现在难道还想住手么?”
只听林瘦鹃大声道:“三位可发现了什么?”
向大胡子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胡佬佬冷冷道:“你们最好卖力些,挖不出东西来,你们可没有什么好受的。”
向大胡子道:“那东西若是不在这里呢?”
胡佬佬道:“东西若不在这里,我老婆子就将你们埋下去。”
这时朱泪儿实在忍不住了,附在俞佩玉耳畔道:“现在他们一定听不见我说话的。”
俞佩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