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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花娘眼珠一转,抢先站了起来,笑道:“大嫂忙,还是妹子我去吧。”
李佩玲想了想,道:“你去也好,老四和你们也谈得来,只记着快些回来就是,我下得有清鹞汤煮的素抄手,等你回来吃。”
到了门外,桂花更香了。
唐琳站在桂花树下,桂枝的阴影,盖着她的脸,她动也不动地站着,就好像月下的幽灵一样。
银花娘并不急着走过去,也在月下徘徊着,月光将院子里的青百板照得像镜子,镜子里也有个月亮。
她目光转动,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悠悠道:“人生,说起来真是无趣得很,月光虽亮,桂子虽香,却也只不过更添加了几分人生的寂寞而已。”
她算准唐琳现在满腹心事,一定懒得说话,所以就故意叙说着人生的寂寞,生命的无趣……
这些话果然说到唐琳心里去了,她忍不住回过头来,凝注着银花娘,良久长久,终于幽幽道:“像你这样的人,要到那里,就可以到那里去,又怎会觉得寂寞?寂寞的滋味只有关在笼里的鸟,才知道得最清楚。”
银花娘又叹了口气,道:“好妹妹,你年纪还轻,还不知道寂寞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些人纵然天天在和别人说笑游乐,但心里却比谁都寂寞,有些人虽然整天独坐,但只要想到远方也有个人在想着他,他也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唐琳默然半晌,轻轻黠头道:“不错,没过寂寞滋味的人,是说不出这种话来的,但……但你想着远方的人时,又怎知他在想你?”
银花娘道:“我不知道,这种事谁也不会知道,这是人生的痛苦……”
唐琳黯淡垂下了头,幽幽道:“不错,这就是人生的痛苦。”
银花娘道:“很久很久以前,我认识了一个男孩子,他叫邹玉郎,我虽只见过他一面,但却日日夜夜在想着他,但他……他只怕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知道你若想一个女孩子说出心中的秘密时,最好的法子就是先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
所以她捏造了个名字,捏造了个故事。
唐琳身子果然颤抖了起来,过了半晌,忍不住试探着道:“你走过许多地方?”
银花娘道:“嗯。”
唐琳道:“你见过许多人?”
银花娘苦笑道:“太多了。”
唐琳垂下了头,心里显然在挣扎着,默然许久,才作了决定,抬头凝注着银花娘,一字字道:“你可知道一个人,他……他叫做俞佩玉。”
俞佩玉,又是俞佩玉,银花娘的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来,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微笑道:“你足迹未出唐家庄,怎会认得俞佩玉?”
唐琳轻轻道:“前几天,他来过这里。”
银花娘忍不住失声道:“前几天他来过?”
唐琳咬着嘴唇,道:“他是来找家父的,那天,大嫂和大姐恰巧出去送大哥,只有我在家,他和家父谈了许久,家父就忽然要出去,好像是要去为他找一个人,所以……所以,就叫我进去陪着他聊聊家常……”月光从枝叶间漏下来,照上了她的脸,照上了她的眼睛,她的脸红红的,眼睛亮得像星。
银花娘静静地听着,绝不去打断她的话。
只见她出了半天神,接着道:“找本来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但在他面前,我却觉得无拘无束,他的一举一动却是那么温柔,他说出来的话,更是充满了了解兴同情,那时,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但他却绝不露出丝亳痛苦之色,为的只是不愿我见了难受,他无论什么事,处处都先为别人着想。”
她轻轻叙说者,就好像做梦似的。
银花娘又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唐琳道:“后来家父回来,我只好回去,但我……我以为第二天总还会见到他的,谁知他……他半夜里就走了,家父竟不肯说他要去那里,只说他曾经多谢找陪他聊天,我……我真怕这一辈子再也见不着他……”
她垂下头,泪珠便滴落在衣襟上。
银花娘缓缓道:“你只不过见到他一面,他就对你如此重要么?”
唐琳道:“你……你还不是只见过那邹玉郎一面?”
银花娘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编的谎话,眼珠子一转,道:“假如你真的再也见不着他呢?”
唐琳颤声道:“这自然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我……我这一辈子,只怕……只怕却再也不会有快乐的日子了。”
银花娘眼睛盯着她,悠悠道:“假如有人能让你见着他呢?”
唐琳忽然抓紧了银花娘的手,颤声道:“若是有人能让我再见到他,我不惜为这人做任何事……任何事,我这一生从没有为任何事发疯,但现在,我想我已经快发疯了。”
银花娘嗅了口气,笑道:“少女的心,这就是少女的心。”
唐琳全身又在顶抖着,手抓得更紧,道:“你……你能不能让我……”
银花娘抽出了手,先不答话,却缓缓兜了个圈子,才悄声道:“我也想见识一件事,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唐琳道:“你说,只要你说出来。”
银花娘道:“我从小巴听人说,唐门淬炼暗器之处,是天下最神秘、最好玩的地方,我做梦都想进去瞧瞧。”
唐琳面色骤然变了,道:“那地方没什么好玩的。”
银花娘悠然道:“你不愿帮我这个忙,也没关系,我要进去吃云吞了。”
唐琳一把拉住她,道:“我若帮你的忙,你……”
银花娘笑道:“我也不会不帮你的。”
唐琳想了想,咬牙道:“好,我带你去,但是不是能成功,我并没有把握,除此之外,你还得答应我,进去绝不动里面任何一样东西。”
银花娘大喜道:“我只要瞧瞧就心满意足了,绝不敢乱动手的。”
唐琳道:“好,咱们现在就走。”
银花娘却又拉住了她,道:“咱们现在要先进去吃云香,免得她们疑心,我知道那山洞前有个小亭子,等到她们醉了,睡着了时,咱们在亭子里见面。”
唐琳点了点头,目中忽又流下泪来,她在心里呼唤着:“俞佩玉呀,俞佩玉,我这样为着你,你可知道么?”
三更时,银花娘就到了那小亭,唐琳却已先在那里等着了,她躲在亭柱的黑影中,远远就向银花娘招手。
这小亭距离那山洞还有很远,但她的行动却已甚是小心,银花娘也知道在这里无论任何人都大意不得的。
只见那山洞前有两条黑衣大汉,在交叉巡逻,山洞里隐隐有灯光透出,除此之外,就瞧不见别的人影。
远处有流水声传来,银花娘知道那是山岩后的一道温泉,据说唐门的毒药暗器,别人之所以仿制不出,就因为此地温泉水质特异,但究竟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江湖中人言人殊,谁也弄不清。
银花娘悄声道:“咱们现在可以进去么?”
唐琳的脸比纸还白,摇头道:“不行,现在防守此洞的,是四师兄唐守方,他为人最是刻板,咱们现在想进去,简直一点希望也没有。”
银花娘立刻沉下了脸,冷冷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回去吧。”
唐琳悄声道:“但莘好这里守卫的人,是每天晚上三更时换班,咱们不妨再等等,下一班若是轮到大师兄或七师哥,就好办了,这两人最好说话。”
银花娘展颜一笑,不再说话。
过了半晌,唐琳忍不住道:“你也认得俞……公子。”
银花娘道:“嗯。”
唐琳咬起了嘴唇,道:“你……你是怎么认得他的?”
银花娘笑道:“你放心,找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我早已另有心上人了。”
唐琳苍白的脸,立刻飞红起来,也垂头不再说话。
又过了半晌,银花娘也忍不住道:“听说他最近脸上被人伤了,不知可是真的?”
唐琳叹道:“不错,他脸上的确有条刀疤,他告诉我,这是被一个世上最狡猾、最狠毒的女人所伤的。”
银花娘恨得牙痒痒的:嘴里却笑道:“若不是狠毒的女人,又怎舍得伤了他。”
唐琳忽又嫣然一笑,道:“这女人若是想将他容貌毁去,只怕是要失望了。”
银花娘道:“哦?”
唐琳道:“他脸上多了这条刀疤,非但一点也不难看,反而增加了他的男性气概,我想,他脸上没有受伤时,一定会有些脂粉气,绝不会有现在这么好看。”
银花娘几乎气炸了肺,暗暗咬着牙,却笑道:“这只怕就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接着,小路上就出现了两行人影,竟有二三十个之多,两人一排,头尾四人手中,各各提着盏红灯笼。
一个矮矮胖胖的人,走在最前面,身上并没有带着兵刀,腰畔却鼓起了一大块,显然带的暗器不少。
唐琳展颜道:“咱们运气不错,来换班的果然是我七师哥。”
银花娘道:“这小胖子就是你七师哥?”
唐琳道:“我这七师哥人虽和气,但武功却是一等一的身手,江湖中人都称他为”千手弥陀“,唐家庄的人,除了我大哥和大师兄外,只怕就要数他声名最响了。”
银花娘笑道:“这倒看不出,他看来简直就像个酒楼掌柜似的。”
唐琳也忍不住笑道:“他不当值的时候,本来就做酒楼掌柜的,不但到这里来拜庄的人,都由他接待,到这里来捣蛋的,也得先过他这一关。”
这初入情网的少女,自从知道自己有希望再见到心上人后:心情已开朗起来,话也不觉多了。
只见这“千手弥陀”唐守清走到洞外,就停下脚步,从怀里拿出个黑黝黝的牌子,交给洞口巡弋的大汉。
那大汉躬身一礼,转身奔入,过了半晌,就有个国字脸、黑胡子、气势威猛的彪形大汉,大步走了出来。
唐守清迎上去笑道:“四师兄辛苦了。”
唐守方目光一转,沉声道:“来的为什么只有二十九个人?”
唐守清陪笑道:“小虎子的老婆生孩子,小弟答应让他在家歇一天。”
唐守方寒着脸道:“生娃儿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唐家庄那天没有人生娃儿,你师嫂生小娃时,我还不是照样要当值。”
唐守清垂头笑道:“这是小弟的错……”
唐守方哼了一声,道:“这次也就算了,下个月却要罚他多当三次班,但今天的人手缺了一个,还是不可以。”
唐守清陪笑道:“这里已有十三年没有出过事了,少个把人又有什么关系?”
唐守方厉声道:“老七,你这就不对了,就算一万年没有出事,我兄弟还是不能疏忽的,别人不敢闯到这里来,岂非就是因为这里的防守森严。”
唐守清垂头道:“是。”
唐守方目光又一转,指着洞口一条大汉道:“你昨天当值吃饭时,偷偷喝了两口酒,我本想回去才罚你,现在有这件事,你就代小虎子多当一天班吧。”
那大汉立刻躬身道:“是。”
唐守方这才挥了挥手,于是“千手弥陀”带来的二十九条大汉,就一个跟着一个的从他面前走进洞去。
接着,就听得山洞里响起了一片呼喝声,铁栅开闭声,又有二十九条大汉鱼贯着走出来,排成两列。
唐守方又将这二十九人仔细点了一遍,凝重的面色,才显得略为轻松了些,转身对着唐守清道:“明天卸班后,就到四哥家来吃饭,你四嫂春天里风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