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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道:是我。
阿飞道:你毕竟还是来了。
李寻欢道:我毕竟来了。
阿飞道:我知道佻一定会来的。
他们说话都很慢,因为他们的语声已有些哽咽,说到这里,两人突又闭上嘴,像是无话可说。
但就在这时,阿飞突然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李寻欢也突然从外面冲了进去,两人在门口几乎撞倒一起,互相紧紧握住了手。
两人的呼吸都似已停顿,过了很久,李寻欢才长长吐出口气来,道:这两年来,你过得不宄么?
阿飞慢慢的点了点头,道:我──我很好,你呢?
李寻欢道:我?我还是老样子。
他举起了另一双手上的酒瓶,带着笑道:你看,我还是有酒喝,连我那咳嗽的毛病,这两年都好像已经被酒冲走了,你──一句话未说完,他又咳嗽起来,咳个不停。
阿飞静静的望着他,似已有泪将落。
突听一人道:你看你,李大哥来了,你也不请人家到屋里坐,地像个呆子般站在门口,也不怕人家看了笑话么?
林仙儿终于露面了。
林仙儿却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她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笑起来也还是那么是朗,那么可爱,她的眼睛还是发着光,亮得就像是天上的明星。
她就站在那里,温柔地瞧着李寻欢,柔声道:快两年了,李大哥也不来看看我们,难道已经将我们忘了吗?
无论谁听到这句话,都一定会认为李寻欢早已知道他们住的地方,却始终没有来探望他们。
李寻欢笑了,道:你又没有用轿子来接我,我怎么来呢?
林仙儿眨了眨眼睛,笑道:说起轿子,我倒也真想坐一次,看看是什么滋味。
李寻欢目光闪动道:你没有坐过轿子?
林仙儿垂下了头,幽幽道:像我这样的人,哪有坐轿子的福气。
李寻欢道:但昨夜镇上,我看到有个人坐轿经过,那人真像你。
他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林仙儿。
林仙儿面上却连一点惊慌的表情都没有,反而笑:那一定是我在梦中走出去的──你说是吗?
后面一句话,她是对阿飞说的。
阿飞立刻道:每天晚上她都睡着很早,从来没有出去过。
李寻欢心里又打了个结。
他知道阿飞绝不会在他面前说谎的,但林仙儿若一直没有出去,昨天晚上从轿子出来的那女人是谁呢?
林仙儿已靠近阿飞身旁,将阿飞本来已很挺的衣服又扯平了些,目中带着无限温柔,轻轻道:昨天晚上你睡还好么?
阿飞点了点头。
林仙儿柔声道:那么你就陪李大哥到外面走走,我到厨房去做几样菜,替大哥接风。
她瞟了李寻欢一眼,嫣然道:外面的梅花已快开了,我知道李大哥最喜欢梅花──是吗?
阿飞走路的姿势也变了。
他以前走路时身子虽然永远挺得笔直,每一步迈出去,虽然都有一定的距离,但他的肌肉地是完全放松的。
别人走路是劳动,而他,却是休息。
现在他走路时身子已没有以前那么挺了,仿佛有些神不思属,心不在×,却又显得有些紧张。
他显然已不能完全放松自己。
两人走了很长的一段,李寻欢还没有说什么。
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本想问阿飞,为什么要躲到这里来?林仙儿是否已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她劫来的财富是否已还给了失主?
但他都没有问。
他不愿意触及阿飞的隐痛。
阿飞也沉默,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忽然长叹了口气,道:我对不起你。
李寻欢也叹了口气,道:你为了救我,不惜自认为梅花盗,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这样若也算对不起我,我倒真希望天下人都对不起我了。
阿飞似乎全没有听他说话,接说道:我走的时候,至少应该告诉你一声的。
李寻欢柔声道: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苦衷,我不怪你。
阿飞黯然道:我也知道我不该这么做,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对她下手,我──我实在已离不开她。
李寻欢笑道: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一点也没有错,你为什么偏要责怪自己。
阿飞道:可是──可是──他神情突然激动起来,大声道:可是我却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那些受了梅花盗之害的人。
李寻欢沉默了半晌,试探问道:但她改过了,是吗?
阿飞道:我们临走的时候,她已将所有劫来的财物都还给了别人。
李寻欢道:既然如此,还难受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你不懂?
他不愿阿飞再想这件事,忽然抬头笑道:你看,这棵树上的梅花已开了。
阿飞道:嗯。
李寻欢道:你可知道已开了多少朵?
阿飞道:十七朵。
李寻欢的心沉落了下去,笑容也冻结。
因为他数过梅花。
他了解一个人在数梅花时,那是多么寂寞。
阿飞也抬起头,道:看来又有一朵要开了,为何它们要开得这么早呢?开得早的花朵,落得岂非也早些──木屋一共有五间,一间客厅,一间贮物,后面的是厨厕,剩下的两间屋子里,都摆着床。
较大的一间陈设精致,还有妆台。阿飞道:仙儿就睡在这里。
较小的一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阿飞道:这是我的屋子。
李寻欢黯然。
他这才知道阿飞和林仙儿原来一直还是分开来睡的。两人在这里共同生活了两年,而阿飞又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李寻欢觉得很意外,也很佩服。
阿飞脸上露出一丝笑,道:你若知道这两年来我睡得多早,一定会奇怪。
李寻欢道:哦?
阿飞道:天一黑我就睡了,一沾枕头就睡着,而且一觉睡到天亮,从不会醒。
李寻欢微笑道:生活有了规律,睡得自然好。
第四十章 奸情
阿飞道:这两年来,我日子的确过得很平静──我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安定平静的日子,她──她也的确对我很好。
李寻欢笑道:听到你说这些话,我也很高兴,太高兴了──他自然不愿被阿飞看出他笑得有些不自然,嘴里说着话,头已转了过去,四面观望着,突然又道:你的剑呢?
阿飞道:我已不用剑了。
李寻欢这才真的吃了一惊,失声道:你不用剑了?为什么?
阿飞道:剑是凶器,而且总会让我想起那过去的事。
李寻欢道:这是不是她劝你的?
阿飞道:她自己也放弃了一切,我们都想忘记过去,从头做起。
李寻欢点头,道:很好,很好,很好──他本来像是还有话要说的,但这时林仙儿的呼声已响起,菜已摆上桌了,老爷们还不想回来么?
菜不多,却很精致。
林仙儿的菜居然烧得这好,倒也是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除了菜之外,桌上当然还有酒,但酒杯里装的却是茶。
林仙儿道:山居简陋,仓促间无酒为敬,只好以茶作酒了。
李寻欢笑道:幸好我还带了半瓶酒来──他目光四转,终于找到了方才摆在椅子角落里的那酒瓶,先将自己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向阿飞道:来,你也快把茶喝完,我替你倒酒。
阿飞没有说话。
阿飞突然道:我戎酒了。
李寻欢又吃了一惊,失声道:你戎酒了?为什么?
阿飞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林仙儿道:酒喝多了,对身体总不太好的,李大哥,你说是吗?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笑了:不错,酒喝多了,就会变得像我这样子,我若能倒退十几二十年,我一定也要戎酒的。
阿飞低下头,开始吃饭。
他看来又有些心不在×,刚夹起个肉丸,就掉在桌上。
林仙儿白了他一眼,道:你看你,吃饭就像个孩子似的,这么不小心。
阿飞默默的,又将掉在桌上的肉丸夹起。
林仙儿又白了他一眼,柔声道:你看你,肉丸掉在桌上,怎么还能吃呢?
她自己夹起个肉丸,送到阿飞嘴里。
晚饭的菜比午饭更好,然后,天就黑了。
李寻欢睡在阿飞的床上,阿飞睡在客厅里。
林仙儿亲自为他们换上了干净的被单,铺好床,又将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阿飞的床头。
我喜欢小飞每天换衣服。
临睡前,她打了盆水,看着阿飞洗手洗脸,等阿飞洗好了,她又将手巾拿过来,替阿飞擦耳朵。
阿飞睡下去,她就替他盖好被。
这里比较冷,小心晚上着了凉。
她对阿飞服侍得实在是无微不至,就算是一个最细心的母亲,对她自己的孩子也未必有如此体贴。
阿飞应该算是幸福极了。
但也不知为什么,李寻欢却有点不明白,他实在不知道阿飞这种生活是幸福?还是痛苦?
李寻欢也不知是觉得可笑,还是很可悲。
外面鼻息沉沉,阿飞果然一沾枕头就已睡着。
李寻欢却没有这么好的神气,自从三岁以后,他就从来了没有这么早睡过,杀了他也睡不着。
林仙儿的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也像是睡着了。
李寻欢披衣起庆,悄悄走了出去,有很多事他都想找阿飞聊聊。
但阿飞却睡着很沉,推也推不醒,就算是条猪也不会睡得这么沉的,何况是比狼还有警觉的阿飞。
李寻欢站在阿飞床头,沉思着,面上露出了愤愤的表情“她每天都睡得很早──从不出去──”
“天一黑我就睡了,一觉睡到天亮,从不会醒。”
李寻欢记得今天晚上吃的汤是排骨汤,炖得很好,阿飞喝了很多,林仙儿也一直在劝着李寻欢多喝些。
幸好排骨汤是用笋子炖的,李寻欢虽不俗,却从来不吃笋。幸好他双是个从不忍当面拒绝别人好意的人。
他虽然没有拒绝,却趁林仙儿到厨房去添饭的时候,将她盛给他的一大碗汤阿飞喝了。
他记得林仙儿回来看到他的汤已空,笑得更甜。
她在汤里放了什么迷药?
每天晚上一大碗汤,所以阿飞每天都睡得很沉。
阿飞睡沉了,她无论去做什么,阿飞也不会知道。
但她为何不索性在汤里放些毒药?
这自然是因为阿飞还有利用的价值。
李寻欢目中射出了怒火,突然转身,用力去拍林仙儿的门。
门里没有声音,没有回应。
李寻欢一生中从未踢破过别人的房门,闯入别的屋子。
但这一次却是例外。
屋子里果然没有人,林仙儿到哪里去了?
这一次,他算准林仙儿必定在这小楼上。
他正考虑是否现在就闯进去,小楼上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人慢慢的走了出来,看来也和上官飞一样,神情虽然很愉快,却显得有些疲倦。
从门里射出的灯光,照在他身上。
李寻欢本不是个容易吃惊的人,但一看到他,就又吃了一惊。
他再也想不到从这扇门里走出的人,竟是郭嵩阳!
只见门里面伸出一双白生生的手,拉着郭嵩阳的手。
晚风中传来一阵阵低语,似在珍重再见,再三叮咛。
过了很久,郭嵩阳才慢慢走下楼梯。
他走得很慢,不时回头,显然还有些舍不得走。
但小楼上的门却已关了──这小楼上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李寻欢不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