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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湖大师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回头唤道:七师弟。
只见这心鉴大师面色烛黄,终年都仿佛带着病容,但一双眼睛却是凌凌有威,闪电般在李寻欢面前一扫,沉声道:二师兄中的毒乃是苗疆极乐峒主精炼成的五毒水晶,此物无色无味,透明如水晶,中毒的人若得不到解药,全身肌肤也会渐渐变得透明如水晶,五脏六腑历历可数,到了那时,便已毒发无救。
李寻欢笑道:大师果然高明──心鉴大师冷冷道:贫僧只知道二师兄中的乃是五毒水晶,但在下毒的人是谁,贫僧却不知道。
百晓生道:说的好,毒是死的,下毒的人却是活的──心鉴大师道:极乐峒主虽然行事恶毒,但人不犯他,他也绝不犯人,本门与他素无纠葛,他为何要不远千里而来暗算二师兄。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这只因他的对像并非心眉大师,而是我。
百晓生道:这话更妙了,他要害的人是你,你却好好的站在这里,他并没有加害心眉师兄之意,心眉师兄反而中了毒。
他盯着李寻欢,一字字道:你若还能说得出这是什么道理,我就佩服你。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忽又笑了,道:我说不出,只因我无论说什么,你们都未必会相信的。
百晓生道:阁下说的话确实很难令人相信。
李寻欢道:我虽说不出,但还是有人能说得出的。
心湖大师道:谁?
李寻欢道:心眉大师,为何不等他醒来之后再问他。
心湖大师凝视着他,目光冷得像刀。
心鉴大师的脸上也笼着层寒霜,一字字道:二师兄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第二十章 人心难测
冷风如刀,积雪的屋脊上突有一群寒鸦惊起,接着,屋脊后就响起了一阵清亮却凄凉的钟声。
连钟声都似乎在×掉着他们护法大师的圆寂。
李寻欢仿佛第一次感觉风中的寒意,终于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心里也不知是愤怒,是后悔,还是难受?
等他咳完了,就发现数十个灰衣僧人一个接着一个自小院的门外走了进来,每个人人脸上却像是凝结着一层冰。
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嘴都闭得紧紧的,钟声也不知何时停顿,所有的声音都似已在寒气中凝结,只有脚踏在雪地的,沙沙作响。
等到这脚步声也停止了,李寻欢全身都仿佛已被冰结在一层又一层比铅还沉重的寒冰里。
心湖大师道:你还有何话说?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没有了。
百晓生道:你本不该来的。
李寻欢又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道:也许我的确不该来,但时光若能倒转,我只怕还是会这样做。
他淡淡接着道:我平生虽然杀人无数,却从未见死不救。
心湖大怒道:到此时,你还是想狡辩?
李寻欢道:出家人讲究的是四大皆空,不可妄动嗔念,久闻大师修行功深,怎地和在下一样沉不住气。
百晓生道:久闻探花郎学识渊源,怎地却忘了连我佛如来也难免要作狮子吼。
李寻欢道:既是如此,各位请吼吧,只望各位莫在吼破了喉咙。
心湖厉声道:到此时,你还要逞口舌之利,可见全无悔改之心,看来今日贫僧少不得要破一破杀戎了。
李寻欢道:你尽管破吧,好在杀人的和尚并不止你一个!
心鉴大师怒道:我杀人并非为了复仇,而是降魔!
他身形方待作势扑起,突见刀光一闪,李寻欢掌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柄寒光闪闪的刀,小李飞刀!
只听李寻欢道:我劝你还是莫要降魔的好,因为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心湖厉声道:你难道还想作困兽之斗?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日子虽不好过,我却还未到死的时候。
百晓生道:小李飞刀纵然例不虚发,但又有几柄飞刀?能杀得以几人?
李寻欢笑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心湖目光一直盯着李寻欢的手,忽然道:好,且待老衲来领教领教你的神刀!
他袍衣一展大步走出。
但百晓生却拉住了他,沉声道:大师你千万不可出手!
心湖皱眉道:为什么?
百晓生叹了口气,道:天下谁也没有把握能避开他这出手一刀!
心湖道:没有人能避得开?
百晓生道:没有!一个也没有!
心湖长长呼出口气,瞑目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心鉴大师也赶了过来,嗄声道:师兄你──你一身系佛门安危,怎能轻身涉险。
李寻欢道:不错,你们都不必来冒险的,反正少林门下有三千弟子,只要你们一声号令,会替你们送死的人自然不少。
心湖大师脸上变了变颜色,厉声道:未得本座许诺,本门弟子谁也不许妄动,否则以门规处治,绝不轻贷,──知道了么?
少林僧人一齐垂下了头。
李寻欢微笑道:我早就知道你绝不肯眼见门下弟子送死的,少林寺毕竟和江湖中那些玩命的帮会不同,否则我这激将法怎用得上?
百晓生冷冷道:少林师兄们纵然犯不上和你这种人拼命,但你难道还想走得了么?
李寻欢笑了笑,道:谁说我想走了?
百晓生道:你──你不想走?
李寻欢道:是非未明,黑白未分,就怎么一走了之?
百晓生道:你难能令极乐峒主到这里来自认是害死心眉大师兄的凶手?
李寻欢道:不能,只因他已死了!
百晓生道:是你杀了他?
李寻欢淡淡道:他也是人,所以他没有躲过我出手的一刀!
心湖大师忽然道:你若能寻出他的×身,至少也可以证明你并非完全说谎。
李寻欢只觉得心里有些发苦,苦笑道:纵然寻得他的×骨,也没有人能认得出他是谁了。
百晓生冷笑道:既是如此,天下还有谁能证明你是无×的?
李寻欢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未想出一个人来。
百晓生道:那么现在你想怎样?
李寻欢道:现在我只想喝杯酒。
阿飞坐的姿势很不好看,他从来也不会像李寻欢那样,舒服的坐在一张椅子上。
他一生中几乎很少有机会能坐上一张真的椅子。
林仙儿蜷伏在火炉旁,面庞被炉火烤得红红的。
这两天,她似乎连眼睛都没有阖过,现在阿飞的伤势似奇迹般痊愈了,她才放心的睡着。
阿飞静静地望着她,似已痴了。
屋子里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外面的雪已溶化,天地间充满了温暖和恬静。
阿飞的目中却渐渐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他忽然站了起来,悄悄穿起了靴子。
阿飞轻轻叹息了一声,在屋角的桌上寻回了他的剑!墙上挂着一幅字,是李寻欢的手笔,其中有一句是: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有回忆中的甜蜜,才能永远保持。
阿飞轻轻将剑插入了腰带。
突听林仙儿道:你──你要做什么?
阿飞不敢回头看她,咬了咬牙,道:我要走了!
林仙儿失道:走?
她站起来,颤声道:你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要悄悄的走了?
阿飞道:既然要走,又何必说。
林仙儿身子似乎忽然软了,倒在椅子上,两滴泪珠已滚下了面庞。
阿飞觉得心里一阵绞痛,他从来未尝过这种既不是愁,也不是苦,既不是甜,也不是酸的滋味。
这难道就是情的滋味?
阿飞道:你救了我,我迟早会报答你的──林仙儿忽然笑了起来,道:好,你快报答我吧,我救你,就为的是要你报答我。
她在笑,可是她眼泪却流得更多。
阿飞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不能不去找李寻欢──-林仙儿道:你怎知我不愿去找他,你为何不带我去?
阿飞道:我──我不愿连累你。
林仙儿流泪,道:连累我?你以为你走了后,我就会很幸福么?
阿飞想说话,但嘴唇却有些发抖。
林仙儿扑过来抱住了他,紧紧抱着他,像是要用全心全意,全部生命抱住,颤声道:带我走,带我走吧,你若不带我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夜很静。
阿飞走出屋子,就看到一片积雪的梅花。
原来这里就是冷香小筑,奇怪的是,这两天兴云庄已×得天翻地覆,却没一个人到这里来的。
他们只要搜捕阿飞,为何未搜到这里。
他们为何如此信任林仙儿?
林仙儿紧拉着阿飞的手,道:我要去跟我姐姐说一句才能走。
阿飞道:你去吧。
林仙儿咬着唇一笑,道: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要跟你一起走。
阿飞道:可是你的姐姐!
林仙儿道:你放心,她也是李寻欢的好朋友。
小楼上还有一点孤灯,却衬得这小楼更孤零萧索。
小楼上黄幔低垂,人却未睡。
林诗音正守孤灯,痴痴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林仙儿拉着阿飞悄悄走上来,轻轻唤道:大姐──大姐为何还没有睡?
林诗音还是痴痴地坐着,连头都没有抬起。
林仙儿道:大姐,我──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走了,要是──可是我绝不会忘了大姐对我摁,列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
林诗音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过了很久,才慢慢点了点头,道:你走吧,走了最好,这里本已没有什么可留恋之处。
林仙儿道:姐夫呢?
林诗音道:姐夫,谁的姐夫?
林仙儿道:自然是我的姐夫。
林诗音道:你的姐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林仙儿似乎呆了,呆了半晌,才勉强一笑,道:我们现在要由近路赶到少林寺去!
林诗音突然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走吧,快走──-个字都莫要说了,快走!
她挥着双手,将林仙儿和阿飞全都赶了下去,又缓缓坐回灯边,眼泪已流下了面颊。
低垂着的黄幔外缓缓走出一个人,竟是龙啸云。
他瞪着林诗音,嘴角泛起了一丝狞笑,冷冷道:你们就算到了少林寺也没用的,普天之下,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李寻欢了──阿飞吃得虽多,并不快。
但他双骈不是像李寻欢那样在慢慢品赏着食物的滋味,他只是想将食物的养份尽量吸收,让每一口食物能让他在他身体发挥最大的能量。
他吃了一餐饭后,永远不知道第二餐饭在什么时候才能吃得到嘴,所以每一口食物他都绝不能浪费。
林仙儿托着腮,脉脉含情地望着他。
她从未见过一个对食物如此尊敬的人,因为只有知道饥饿可怕的人,才懂得对食物尊敬。
林仙儿嫣然笑道:吃饱了?
阿飞道:太饱了!
林仙儿笑道:看你吃饭真有趣,你一顿吃的东西,我三天都吃不完。
阿飞也笑,道:但我可以三天不吃饭,你能不能!
林仙儿看着他的笑容,似也痴了。
过了很久,她忽然问道:你忘了一件事。
阿飞道:哦?
林仙儿道:你的金丝甲还在我这里。
她解开包袱,取出了金丝甲,在灯光下看来,这从人垂涎的武林重宝,的确是辉煌烂,不可方物。
林仙儿道:为了看你的伤势,我只得替你脱下来,一直忘了还给你。
阿飞看也没有看一眼,道:你留着吧!
林仙儿目中露出欢喜之色,但却摇头道:这是你所得来的东西,你以后也许还会需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