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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林诗音真的能平安么?
风凄切,人比黄花瘦。
李寻欢孤零零的木立在西风里,是不是希望风能将他吹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孙小红已口来了,痴痴的瞧着他,道:“你……你没有去看她?”
李寻欢摇了摇头,道:“你没有去叫车?”
孙小红叹了口气,道:“车就停在巷口,你若真的不想去看她,我们就走。”
李寻欢道:“走!”
车在路上颠沛,酒在杯中摇晃。
是陈年的老酒。
车却比酒更老,马也许比车还老。
李寻欢摇着头笑道:“这匹马只怕就是关公骑的赤兔马,车子也早已成了古董,你居然能找得来,可真不容易。”
孙小红忍不住笑了,立刻又板起脸,道:“我做的事你总觉得不满意,是不是?”
李寻欢道:“满意,满意,满意极了。”
他闭上限睛,缓缓道:“一坐上这辆车,就让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孙小红道:“峨?让你想起了什么?”
李寻欢道:“让我想起小时候玩的那匹木马,现在我简直就好像在马车上的摇篮里。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有样东西进了他的嘴。
孙小红吃吃笑道:“那么你吃完了这枣子,就赶快睡吧。”
李寻欢苦笑道:“若能一睡不醒,倒也不错,只可惜……,。”
孙小红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叫这辆车,就为的是要让你好好睡一觉,只要你能真的睡着,明天早上我们再换车好不好?”
李寻欢举杯一饮而尽,道:“既然这么样,我就多喝几杯,也好睡得沉些。”
孙小红立刻为他倒酒,嫣然道:“不错,就算是孩子,也得先喂饱奶才睡得着。”
杯中的酒在摇晃,她的辫子也在摇晃。
她的眼波温柔,就如车窗外的星光。
星光如梦。
李寻欢似已醉了。
在这么样的晚上,面对着这么样的人,谁能不醉?
既已醉了,怎能不睡?
李寻欢斜倚着,将两条腿跷在对面的车座上,喃喃道:“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但饮者又何尝不寂寞……”
声音渐低,渐寂。
他终于睡着。
孙小红脉脉的凝注着他,良久良久,才轻轻伸出手,轻抚着他的头发,柔声道:“你睡吧,好好睡吧,等你睡醒时,所有的忧愁和烦恼也许都成了过去,到了那时,我就不会让你喝得太多了。”
她的眸子漆黑而亮,充满了幸福的憧憬。
她还年轻。
年轻人对世上的事总是乐观的,总认为每件事都能如人的意。
却不知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事实永远和人愿差着很大的一段距离,现在她若知道他们想的和事实相差得多么远,她只怕早已泪落满衣。
赶车的也在悠悠闲闲的喝着酒。
他并不急。
因为雇他车的姑娘曾经吩咐过他!
“慢慢的走,我们并不急着赶路。”
赶车的会心微笑,他若和自己的心上人坐车,也不会急着赶路的。
他很羡慕李寻欢,觉得李寻欢实在很有福气。
但他若知道李寻欢和孙小红会遇着什么样的事,他的酒只怕也喝不下去。
现在已经是“明天”。
李寻欢醒的时候,红日已照满车窗。
他不至于睡得这么沉的,也许是因为太累,也许是因为这酒。
李寻欢拿起酒杯嗅了嗅,又慢慢的放了下去。
马车还在一摇一晃的走着,走得很慢,赶车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小调,仿佛正是打瞌睡。
孙小红也已睡着,就枕在李寻欢的膝上。
她长长的头发散落,柔如泥水。
李寻欢探出头,地上看不到马车的影子。
日正当中。
走了段路,路旁有个石碑,刻着前面的村名。
现在已快到正午,距离上官金虹的约会已不到三个时辰。
但他们却只不过走了一半路。
李寻欢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在发冷,发抖。
他有时忧虑,有时悲哀,有时烦恼,有时痛苦,他甚至也有过欢喜的时候,但却很少动怒。
现在他纵未动怒,也已差不多了。
孙小红突然醒了过来,感觉到他的人在发抖,抬起头,就看到了他脸上的怒容,她从未见过他脸色如此可怕。
她垂下头,眼圈儿已红了,嗫喏着道:“你在生我的气?”
李寻欢的嘴闭着,闭得很紧。
孙小红凄然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怪我,但我还是要这么样做,你打我,骂我都没关系,只要你明白我这么样做是为了什么。”
李寻欢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整个人已软了下来,心也软了下来。
孙小红这么样做,的确是为了他。
她做错了么?只要她是真心对他,无论做什么都不能算错。
李寻欢黯然道:“我明白你,我不怪你,可是,你为什么不明白我?”
孙小红道:“你……你真的认为我不明白你?”
李寻欢道:“你若明白我,就该知道你这次就算能拖住我,让我不能去赴上官金虹的约,但以后呢?我迟早还是难免要和他见面的,也许就在明天。”
孙小红道:“等到明天,一切事就变得不同了。”
李寻欢道:“明天会有什么不同?”
孙小红悠悠道:“明天上官金虹说不定已死了,他也许连今天晚上都活不过。”
她说话的方式很奇特,仿佛充满了自信。
李寻欢想不通她为何会如此有信心,所以他要想。
孙小红又道:“今天你就算失约,却也没有人能怪你,因为这本是上官金虹强迫你这么做的,否则你又怎会要赶到兴云庄?若不定这一趟,你又怎会失约?”
李寻欢还在想,脸色却已渐渐变了。
孙小红的神情却已愉快了起来,坐在李寻欢身旁,道:“等到上官金虹一死,更不会有人说你……”
李寻欢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道:“是不是你爷爷要你这么样做的?”
孙小红眨着眼,嫣叙道:“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李寻欢道:“难道他今天晚上要替我去和上官金虹决斗?”
孙小红笑了,道:“不错,你该知道,上官金虹一见了我爷爷,简直就好像老鼠见了猫,这世上也许就只有我爷爷一个人能制得住他。”
她轻轻拉着李寻欢的手,还想再说些话。
她没有说,因为她忽然发觉他的手冷得像冰。
一个人的心若没有冷,手绝不会这么冷,一个人心里若是没有恐惧,手也绝不会这么冷。
他恐惧的是什么?
看到李寻欢的神情,孙小红连问都不敢问了。
李寻欢却问道:“‘是你爷爷自己要去的?还是你求他去的?”
孙小红道:“这……这难道有什么分别?”
李寻欢道:“有,不但有分别,而且分别还很大。”
孙小红道:“是我求他老人家去的,因为我觉得上官金虹那样的人,人人都得而诛之,并不一定要你去动手。”
李寻欢慢慢的点着头,仿佛已承认她的话很对。
但在他脸上的却完全是另外一种表情。
他不但恐惧,而且忧虑。
孙小红忍不住问道:“你在担心?
李寻欢用不着回答这句活,他的表情已替他回答。“
孙小红道:“我不懂你在担心什么?……为我爷爷?”
李寻欢忽然沉重的叹了口气,道:“是为了你,”
孙小红道:“你在为我担心?担心什么?”
李寻欢缓缓道:“每个人都会做错事,有些事你虽然做错了。以后还可以想法子挽回,但还有些事你若一旦做错,就永远也无法补救。”
现在、他目中的神情不但有忧虑,还带着种深沉的悲痛。
他凝视着孙小红,接着又道:“一个人一生中只要铸下一件永远无法补救的大错,无论他的出发点是为了什么,他终生都得为这件事负疚,就算别人已原谅了他,但他自己却无法原谅自己,那种感觉才真正可怕。”
他当然很了解这种感觉。
为了他这一生中唯一做错的一件事,他付出的代价之大,实在大得可怕。
孙小红瞧着他,心里忽也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颤声道:“你在担心我会做错事?”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忽又问道:“这些年来,你一直跟你爷爷在一起?”
孙小红道:“嗯。”
李寻欢道:“你有没有看到过他使用武功?”
孙小红沉吟着,道:“好像没有……
第八十一章 无心铸大错
孙小红很快的接着又道:“但那只不过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机会使用武功,也没有必要。”
孪寻欢道:“没有必要?”
孙小红道:“因为他根本没有对手。
李寻欢道:“上官金虹呢?”
孙小红道:“他也……,她声音忽然停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李寻欢道:“上官金虹的所做所为,你爷爷是否已觉得不能忍受。”
孙小红道:“他……他的确对上官金虹很愤怒。”
李寻欢道:“但他却没有向上官金虹下手。
孙小红垂下头,道:“他没有……”
李寻欢道:“他为什么一直在忍受?为什么要等你去求他时才肯出手?”
孙小红忽又抬起头,目中的恐惧之意更重,道:“你……你难道认为他老人家……”
她忽然觉得嘴里发干,连话都说不出了。
李寻欢缓缓道:“一个人的武功若是到了顶峰,心里就会产生一种恐惧,生怕别人会赶上他,生怕自己会退步,到了这种时候,他往往会想法于逃避,什么事都不敢去做。”
他黯然叹息,接着道:“越不去做,就渐渐会变得真的不能做了,有些人就会忽然归隐,有些人甚至会变得自暴自弃──甚至一死了之……自古以来,这样的例子已有很多,除非他真的能超然物外,做到‘太上忘情’的地步,对世上所有的一切事都不再关心。”
孙小红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渐渐僵硬,冷汗已湿透了衣服。
因为她知道她爷爷并不能“忘情”。
他还在关心很多事,很多人。
李寻欢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但愿我的想法不对,只不过……”
孙小红忽然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她的身子抖得像是弓弦下的棉花。
她在怕,怕得很。
李寻欢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也不知是同情,是怜借,还是悲哀?
一个完全没有情感的人,就绝不会做出这件事。
这种人几乎从来也不会做错任何事。
但老天为什么总是要多情的人铸下永无挽回的大错呢?
一个人若是多情,难道他就已错了么?
孙小红抽搐着,流着泪道:“求求你,带我赶回去,只要能及时赶到那里,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窗外的马嘶,是个马市。
李寻欢虽非伯乐,却能相马——有很多人部知道,李寻欢对马和女人都是专家,要做这样的专家并不容易因为马和女人都是很难了解的。
他选了两匹最快的马。
最美丽的女人并不一定就是最可爱的,最快的马也不一定最强壮——美女往往缺少温柔,快马往往缺少持久力。
快马倒下。
人狂奔。
暮色渐临,渐深。
人仍在狂奔,他们既不管路人的惊讶,也不顾自己的体力。
他们已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