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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峰大师道:“没有,那时她幼子尚在襁褓中,天枫十四朗悲痛之下,就带这两个孩子,来到中土。”
楚留香道:“难道那时江湖中竟没有这位李姑娘的消息?”
天峰大师道:“奇怪的就在这里,这位李始娘做出了那般惊天动地的大事后,竞突然消声匿迹,就好像突然在这世界上消失了似的,天枫十四郎劳苦寻找她一年后,才终于绝望……这时他才来到这里。楚留香道:”原来他并非一到中土,就向大师求战的。“天峰大师长叹道:”他苦苦向我挑战,我执意不允,到后来他竟放火去烧藏经阁,我被逼不过,才答应和他比对三掌,谁知……谁知我击出三掌时,他竟不避不闪,我收势不及,竟令他受了重伤。“
楚留香惨然道:“晚辈猜的果然不错,这时他已心灰意冷,无意再活下去,想将两个儿子交托给适当的人,所以竟不惜故意伤在大师的掌下。”
天峰大师凄然道:“我伤他之后,立刻将他扶到这禅房中,谁知他竞又乘我去取药时不辞而别只留下封遗书,道出了这段伤心事又求收留他的长子,我赶到他信中所说的寺主要将他遗孤带给他时,竟在那里遇着任老帮主,我这才知道,他竟已死在任老帮主的手里。”这一段既哀艳又悲壮的故事,自一个沉静如佛的高僧中说出来,更充满了一种窒息的沉痛与神秘。
无花始终静静地坐在那里,面上绝没有丝毫表情,天峰大师和楚留香也始终没有去望他一眼。
他看来就像是个完完全全置身在事外的人,天峰大师所叙说的故事,就像是和他完全没有丝毫关系。
禅房里静寂了片刻,接就响起水沸的声音。
楚留香谨慎而缓馒地开始冲茶。
他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十分正确而小心,他正是想借这缓馒的动作,来澄情自己纷乱的思想。
然后,他双手捧起一盏香茶,恭敬地送到天蜂大师面前,沉声道:“多谢大师。”
天峰大师双手接过茶盏缓缓道:“你想知道的事,现在都已知道了么?”
楚留香道:是。“
天峰大师淡淡一笑,道:“很好,老僧所能说出的,也只有这么多,他竞没有问楚留香为何要知道这故事,只是开始品嗜茶的香气,在这一瞬间,他严肃沉重的面容,像是突然松劲了下来,但目中的悲哀之意却更浓厚,于是他又缓缓阖起眼帘,喃喃道:”这杯茶,的确比方那杯茶好喝得多。“
楚留香凝注了他许久,实在猜不透这睿智的老僧究竟已知道了多少,他忍不住脱口问道“大师难道没有什么话要问在下的么?”
天峰大师默然半晌,淡淡道:“任老帮主是否已故去了?”
他并没有张开眼来,这句话像是随口而问出来的。
楚留香却长长吐出口气道:“是。”
他再次奉上一盏茶,道:“大师所要知道的,现在只怕也全都知道天峰大师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楚留香喟然站起,道:“不知大师能不能让晚辈和无花师兄说几句话?”
天峰大师缓缓道:“该说的话,总是要说的,你们去吧”无花这时才站起身来,他神情看来仍是那么悠闲而潇洒,尊敬地向天峰大师行过礼,悄然退了出去。
他没说话。
等他身子已将退出帘外,天峰大师忽然张开眼睛瞧了他一眼,这一眼中的含意似乎很复杂。
但他也没有说话。
夜已很深。
后山的道路很窄,朦胧的星光,映着道旁的木叶,整个大地却似乎已浸浴在一种神秘而凄凉的雾里。
楚留香和无花并肩走在这条崎岖的窄路上,直到此为止,他们也始终保持沉默,沉默得就如同黑夜中的山岳一样。
无花终于微微一笑,道:“你虽然没有当面揭穿我,但我却不感激你,那只不过是因为你怕天峰大师伤心而已,是么?”
楚留香苦笑道:你认为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原因?譬如说,你我的友情……无花悠悠道“你我的友情,到现在所剩下的已不如眼睛里的沙粒多了。”
楚留香长叹道:“不错,眼睛里有了沙粒就会流泪的。”
无花道:“你现在不妨告诉我,你究竟已知道了多少?”
楚留香缓缓道:“我已知道了许多事,却也还有许多不知道。”
无花微笑道:“你知道些什么?不知道的又是什么?”
楚留香道:“我已知道你便是天枫十四郎的长子,南官灵的兄长。但你又怎会知道南宫灵也是你的亲兄弟,天峰大师自然绝不会告诉你。”无花道:“这原因你本可猜得出的,先父去世时我已七岁,七岁的孩子,有的虽不懂事,但也有的已能懂得许多,而且永远不会忘记。楚留香叹道:”你懂得也许太多了。“
无花微笑道:“你自然也知道,天一神水是我盗出来的。”
楚留香苦笑道:“不错'神水宫'虽然禁止男人出入,但一个文雅风趣的出家人自然是例外,在一般人眼中,都未将出了家的和尚再看成男人,其实这其中却是难免有其弊病,只可惜这位多情的姑娘竞为你而死……”无花笑道:“一个从未接触过男人的女孩子,总是经不得引诱的,她自觉死得很甘,你又何苦为她可惜。”
楚留香凝注他,叹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无论多卑鄙,多可恶的话,你竞都能用最温柔,最文雅的语调说出来。”
无花神色不变,又笑道:“你自也知道我费了那么多心血,盗取'天神水'是为的什么?”
楚留香道:“只因任老帮主和天峰大师都不是你轻易能杀死的,何况你还要他们死得不留痕迹,令人不致疑心。”
无花道:“你说得正确已极。'楚留香道:”在那石梁上,扮作天枫十四郎的,自然是你,杀死'天强星'宋刚,以忍术遁入大明湖的,自然也是你。“
无花道:“不错”楚留香叹道:“那日我在大明湖中见到你时,本已该疑心你了只可惜那时我纵然怀疑世上每一个人,也不会怀疑到连琴声都不愿沾杀气的无花身上。”
无花微笑道:“你不必难过,每个人都难免有糊涂的时候。”
楚留香苦笑道:“乌衣庵中,素心大师那痴呆的徒弟,临死前本已揭穿了你的秘密,只可借她只说了个无字就死,更可惜我始终认为她要说是梧桐的梧,竞末想到她要说的本是无花的'无'。”
无花道:“我实也未想到她临死前神智居然又清楚起来,否则我杀死素心大师的时候,就连她一齐杀死了。”
楚留香道:“但你为何要杀死素心大师?”
无花道:“只要是和这件事有点关系的人,我就不能让他们活说话,你知道我做事向很谨慎,从来不愿意冒险。”
楚留香道:“所以你也想杀我?”
无花叹了口气,道:“我实不愿意你牵连到这件事里,我早就对南宫灵说过,世上若只有一个人能揭穿我们的秘密,这人必定就是楚留香。”
楚留香叹道:“在大明湖上,在乌衣庵里,在那石梁上,你已动过许多次,你要杀我,我并不奇怪,但你为什么又杀蓉儿?”
无花道:“我早就想到你必定要派她到神水宫去打所消息,所以我立刻想到你在大明湖畔约会的人必定是她,你总也该知道,我并不是个笨人。”
楚留香叹道:“一个人太聪明了,也并不是件好事。”
无花微笑道:“你自已难道很笨么?”
焚留香苦笑道:“我现在已知道,我实在没有自已所想象中那么聪明,否则我早就该想到,到了必要时,你必定会将南宫灵杀死灭口的。”
无花叹道:“我又何尝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聪明,我以为只有南宫灵一死,你的线索就全断了,再也不会牵连到我身上,否则我又怎忍杀他?”楚留香道:“这其中最大的关键,就因为他说出你们乃是兄弟,若不是这点线索,我也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无花沉默了许久,山腰的雾更浓了,山风中已带来冬天的信讯,他身上只觉有些寒意。
楚留香叹道:“我始终不能了解的是,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要报仇还是为了要争夺权力?这究竟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令尊未死前巳留了遗言要你这样做的”无花眉梢扬了扬,道:“你怎会想到先父有遗言留给我?”
楚留香道:“你既来到中原,你的忍术与剑法,自然是自令尊学到的,但他死时,你还小,绝对学不会如此高深的功夫,这自然就是他将武功秘笈留给了你,你秘密收藏了起来,连天峰大师都不知遗。”无花道:“嗯”楚留香道:“所以我立刻想到,他不惜牺牲生命,也要你们投入少林和丐帮的门下,说不定要你们长大后,先接天下第一大派和第一大帮的门户,再进一步而君临天下,这也许正是他自已一心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所以才要你们代他来完成,否则他又怎会甘心情愿地死去:”无花又沉默了许久,微微一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喜欢你?就因为你有头脑我常说只要认识你的,无论为友为故,那是人生大快事。”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我猜对了?”
无花微笑道:“你猜的也许对,也许措了,以后你自己自然会知道的”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楚留香,道:“无论如何,现在你已揭穿了这个秘密,你想要怎么样呢”楚留香凝注他,良久良久,长叹道:“你知道我从不愿杀人,更不愿杀你”无花笑道:“但你也该知道,现在你不杀数,我却要杀你的”楚留香苦笑道:不错,你只要杀我,便可通遥法外,只因世上能完全知道这秘密的只有我一个。“无花缓缓道:”你是在等我出手?“
楚留香黯然道:“我虽不愿如此,但这怕已别无选择的余地”两人不再说话。
他们知道该说的话,都已说完了。
山风更猛烈,得他们的衣衫头发俱都飞起,他们的神情虽仍然安静而从容,但彼此间已充满杀机。
突然一声霹雳击下,山雨欲来,大地更见萧瑟。
无花的双拳已在这声霹雳中,直击出去这正是名震天下少林神拳,他第一着用的乃是本门拳法,隐浑拳势,再衬上霹雳之威,当真有惊天动地之力,苦非亲眼所见,怕谁也难以相信这文雅温柔的无花,竞也能发得出如此刚猛的招式。
楚留香身形一转,左掌斜斩无花脏门,他这一掌看来平平无奇,与无花那拳的声威简直无法相比。
但这平平无奇的掌,却偏偏能特无花拳势化解开了。
无花身法展动,一块霹雳还未停歇,他已击出四拳,降龙伏虎,无一拳不是少林神拳的精华。
楚留香却又一一化开,而且连消带打,犹有反击之力。
无花十八拳击出,竟然毫未能抢得先机,右拳突然一缩,等到击出时,只听“噬”的一声,竟已变拳为指。
这一指弹出,却是内家的“弹指神通”,一缕锐风,急划楚留香右胛下的“期门”、“将台”诸穴。
楚留香不必被他这─指点中,只要被指风扫及半边身子也将动弹不得,只怕立刻要毙于无花左掌之尸。
但楚留香身子一斜─只不过轻轻斜了斜,强锐的指风,便堪堪只能扫他衣服过去。
他左掌已跟着无花胁下。无花的功势,立刻就只好变为守势,右手缩回,左手拍出时,已变为掌,掌缘立切楚留香“曲池”。
楚留香横跨一步,左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