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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至少有一件事是小夜所不知道而此刻他已明了的。
当他通过青光柱走下千药堡祭坛时,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认识画圣吴道祖么?”
厉青原盯着眼前的端木远,一句话也没有。对方显然是在故意提醒自己什么,这令他感到古怪与不适。
然而端木远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似惊雷闪电,令他遍体生凉:“他才是你的生身之父!”
厉青原不信——他有十足的理由可以认为端木远在胡说八道。但排在首位的理由却也同时成了最大的疑窦:假如这是谎言,身为局外人的端木远又何须命人千里迢迢、不择手段将自己“请”来这里?
“唰——”端木远抬手展开了一幅画轴,徐徐道:“你看画里的人像谁?”
这是一幅吴道祖年轻时的自画像,英俊挺拔气宇昂扬,唇角含着那么一抹令厉青原熟悉无比的慵懒笑意,似乎对一切都漫不经心却又蔑视所有的神气,然后再用眼眸中的孤傲和冷漠将它深深隐藏起来。
“这是令尊三十岁时的画像,”端木远的话一记记刺入他的心底,“没有人见过他年轻时候的模样,否则厉问鼎早三十年就该怀疑你的出身。”
厉青原闲暇时也喜欢诸般杂学,所以他一眼就能判断出无论从纸质还是画上的水墨色泽,印章的古旧来看,都说明它是一幅成品于至少一甲子前的真迹。
那时候的吴道祖不可能掐指算到自己会有一个私生子,更不可能早早备下这样一幅自画像,留待今日转由端木远向他展示出来。
但是他有一股将画卷撕裂成碎的强烈冲动,却硬生生地忍住,吐了口气道:“假的!”
端木远笑了,那笑容犹如看破了一个嘴里含着蜜糖却硬说没有偷吃的说谎孩子,摇摇头道:“既然你认为是假的,何不将它撕碎?”
厉青原抑制住即将流于脸庞的激烈情感,漠然道:“它不值得我白费力气。”
“白费力气?”端木远的话又是一针见血,刺中他的痛处,“这么说你也明白,即使撕碎了它也改变不了事实。”
“胡说八道!”厉青原转身往青光柱行去,沉声说道:“请转告吴道祖,我对他惟一要做的事,便是一枪穿心了断父仇!”
端木远的脸上掠过一缕难以言喻的神色,叹息道:“你是个重情尚义的好孩子——”蓦地扬手摄过青竹杖,疾点厉青原背心。
厉青原早有戒备,侧身拍出一记大漠孤烟掌。可惜他和宗神秀一样对端木远的实力产生了可怕的错估,这一掌非但没有震开青竹杖,反而令杖头顺势偏斜,堪堪点中了自己左肋的章门穴。
厉青原身子一软倒入端木远的怀里,被他挟上三楼,步入走道尽头的密室中。
“果然,石凤阳将炼仙镯传给了你。”端木远的掌心吐出一道真气,犹如破门而入的江洋大盗,在厉青原体内经脉肆无忌惮地游走探测,欣慰说道:“难怪你进境如此神速,倒也省了老朽许多气力。”
厉青原无法动弹,脑中急忖脱身之策,冷然问道:“你想干什么?”
端木远将厉青原平放在身前的竹榻上,悠悠道:“我要送一份见面礼给你。”抬起左手指间赫然多了四根银针,眸中精光大放出手如电,扎入厉青原头顶要穴。厉青原直感头痛欲裂,强忍住呻吟喘息道:“你这是自作多情!”
端木远悠然道:“自作多情的何止是我,你不也是迷恋石颂霜难以自拔么?”一根根银针精准刺入厉青原周身要穴。转眼间他身上宛若刺猬般全是亮闪闪的针。
“轰——”陡然从厉青原数以百计的要穴里涌出炽烈的热流,瞬间弥漫全身,汇作滔滔洪流直入丹田,恰似惊涛拍岸云起鸥飞。
他一下子呼吼出声,感觉身子快要爆裂开来,终于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苏醒过来,密室里已不见了端木远。厉青原从竹榻上坐起身,衣衫早被冷汗浸透,浑身百骸无一处不痛,但体内的真气竟较昏迷前壮大了倍余。无论是否情愿,这份父子见面礼他是受下了。
他走到紧闭的铜门前,耗费了好一阵子才解开上头的机关禁制。刚把门打开,就听见侧旁的静室里传来了异响,正是龚异嵬在擒拿小夜。
当这些思绪点点滴滴在厉青原脑海里回流,他的心情也变得澎湃汹涌无法自已。
这时候明灯大师收功醒转,小夜便将自己的遭遇又详细叙述了一遍。
明灯大师越听越是惊讶,说道:“端木兄和吴道祖同流合污,已是确凿无疑的事。我只是奇怪他即有此通天彻地之能,又为何甘于隐匿修为飘零江湖几十年?”
小夜沉默须臾,说道:“我也想不通,可不管怎么说,若非端木爷爷收养,我也不可能活到今日。”
明灯大师点点头,眉宇不经意地紧皱,若有所思道:“可十年前他又为什么佯装被银面人掳去,将你和阿恒留在了那座废弃的土地庙里?”
小夜脑海里一记电闪,有股寒意从脚底直透头顶,颤声道:“他是故意要你来收留我,将我带上峨眉山。如此说来……端木爷爷他、他早就清楚我的身世!”
明灯大师缓缓道:“如果是这样,那杀害你娘亲的凶手里多半也有他。至少,他也是知情人之一。可是端木远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小夜想到她很可能和一个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还曾情同祖孙认他做了爷爷,顿时不寒而栗,掩面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明灯大师叹了口气,安慰道:“小夜,你别难过。这仅是我们的猜测之词,实情恰恰相反也未可知。当务之急咱们还是要设法撑到天亮。”
小夜慢慢平静下来,就听明灯大师继续说道:“只是真禅又会去了哪里?”
真禅拼命地奔跑,一株株乔木在身旁飞快地往后退去。他知道,自己刚刚又错过了一次回头的机会。也许,这也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
他并不想打伤明灯大师,甚至丝毫不敢生出这样的念头。然而事情的发展并非在他的掌控之中,司徒筠的突然之举不仅令自己措手不及误伤到明灯大师,而且也骤然改变了命运的轨迹,从此越陷越深无法回头。
他不敢回头去看明灯大师失望的表情,更不敢多看一眼司徒筠惨不忍睹的遗体,于是亡命般地跑啊跑,一如背后有只魔爪正在抓向自己。
真禅悲哀的醒悟到,尽管自己突破了魔真十诫的第九层境界,以封闭四识的代价换取到足以横行天下的绝世魔功;尽管自己杀人不眨眼双手沾满血腥,甚而沦落为别人眼中的冷血魔星,然而本质上仍然是个怯弱的胆小鬼!
所以他只能不停地杀,好隐藏起内心的懦弱;他只能不停地逃,好躲避良知的谴责。他多想回到从前,和杨恒一起无忧无虑地躺在峨眉山麓松软如茵的草地上,嘻嘻哈哈地大闹玩耍,说着心事,聊着各自成长的烦恼。
但是他已回不去了。天下虽大,却无他容身之处;佛祖虽能普度众生,却也不会度他这迷途羔羊。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一边流血一边流泪。
而今夜流的,是司徒筠的血。真禅明白,司徒筠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她对他余情未了。恰恰相反,她是在以自己的死又将他狠狠往悬崖外推了一把!
或许,她感觉到了自己并不愿当真和杨恒拼个你死我活。
她早已不准备活了,却一定会拉上心中的仇人陪葬——杨恒、吴道祖……还有自己。因而她不愿自己伤在明灯大师的掌下,甚或迷途知返放下屠刀。她要留下自己,留下一个魔性大发与亲朋故旧彻底决裂的真禅!
一口气,真禅跑到了海边。他精疲力竭地扑倒在沙滩上,将自己的脸孔深深埋入湿软的泥沙里。一个浪头打来,将他吞没又放开。
他感觉不到沙粒的润滑,也感觉不到海浪扑击在自己身上的清凉,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当把眼睛闭起时,除了心在跳,他便是个一无所觉的死人。
一刻、半个时辰、三刻、一个时辰……久久的,他就这样像个死人匍匐在泥沙里一动不动,仿佛希望澎湃的海水能够涤荡去身上的罪恶。
忽然,他的神息若有所觉。他从泥沙里吃力地抬起头,伸手抹去脸上的海水。接着便看到一具被海浪冲上沙滩的尸体——当他觉得自己即将变成死人的时候,无相神君龚异嵬已经捷足先登了。
真禅吃了一惊,从地上爬起走向尸体。月光下龚异嵬的神情扭曲可怖,胸口被剑锋洞穿,双臂双腿寸寸碎裂宛若一滩稀泥。
真禅凝神打量了片刻,头脑渐渐清醒,骇异地想道:“是谁将龚老六打成这般模样的,难道杨恒到了?”
一念至此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极目远望沧海茫茫,却不见有人身影。
此刻他并不知道,其实自己猜对了一半的答案。杨恒的确是到了,但杀死无相神君龚异嵬的却是另有其人。这个人,就是先前被端木远击伤的道圣宗神秀。
一个多时辰前,他在摆脱了端木远的神息追索后,并未在山洞中逗留,而是从另一处洞口奔出,潜入了千药岛外的百丈海底。
原来长白山天心池有一门传承千年的疗伤奇功,名为“水乳交融”。此功能将破入伤者体内的掌劲剑气以最快速度发散到四周的空气里,若是能将身子浸泡在水里,则更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故此宗神秀宁可冒险出岛沉入海底,亦要尽快疏通经脉恢复修为。
他特意拣选了一片礁石丛生之地以为掩体,当即凝息屏气盘坐下来,双手在小腹前捏作法印,瞑目运功疏散经脉中淤积的寒气。
须臾的工夫,宗神秀的全身冒出丝丝缕缕的紫烟,迅速溶入海水里消失无影。
然而就在他运功的紧要关头,灵台蓦地警兆生出,映射出一条鬼魅般的人影,正从身后悄然欺近,正是无相神君龚异嵬。
说起来龚异嵬也算倒霉透顶。他不仅没能依照端木远的指示给小夜洗去脑中记忆,反而一时不慎被厉青原打残了左手。亏得端木远以医术通神闻名仙林,这点伤自也不在话下,没多会儿便替龚异嵬将断手接上,并恢复了七八成的功用。
而后端木远便前往追捕逃出千药堡的厉青原和小夜,却教龚异嵬搜索海底,追杀宗神秀。龚异嵬憋着一肚子邪火,沿着千药岛海岸潜水搜寻。他相信端木远的判断绝不会出错,因此搜查得格外仔细,唯恐漏过任何一处地方。
也亏得他神息能够覆盖方圆百余丈,否则海底寻人,也不比捞起一根银针简单多少。当然,要杀死宗神秀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好在那是在他受伤之前,而今以端木远的推测,这位道圣的修为至多还剩往日的六成。如此龚异嵬自是有恃无恐,一心要拿昔日的天心池掌门人开刀,一扫近日的晦气。
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真教龚异嵬顺利探查到了宗神秀的所在。他心中暗喜,潜形匿迹从对方身后欺近,只等迫入三丈之内即可发动致命一击。
别说眼下双方视同强仇,单只宗神秀的道圣之尊,若能击杀了他,也足以令龚异嵬自感荣耀万分。他暗蓄无相神功,双目紧紧锁定宗神秀恍若未觉的背影,突然一声厉啸拔身而起,举掌向他的后脑拍落。
冷不丁宗神秀背后铿然鸣响,惊神仙剑电光怒张,从剑鞘中弹射而出,剑柄笔直撞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