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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恒御起正气仙剑向西北方而去,寻思道:“我和那几个老道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纯属意气之争,这回去黄山得饶人处且饶人,也犯不着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他霍然察觉到不过短短一年的工夫,自己的心境已和当初不可同日而语,要放在从前,定会教那几个老道士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心里才会大大的开心。
更重要的是他心中还有一层隐忧——母亲在过去的七年里,犯下种种血案,与仙林四柱结仇甚深,虽说是无心为之,甚而也是受害者,但毕竟许多仙林子弟是实实在在丧命在她的手中。
因此,假如自己能做些什么,或可稍稍弥补母亲与仙林四柱之间的仇恨。
他无惧仙林四柱登门寻仇,怕就怕母亲得知真相后自己想不开,那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这么想着,未到中午杨恒便御剑来到黄山脚下,他改以御风飞行,故地重游山中风景依旧,只是少了身边陪伴之人。
不由得,杨恒一颗忐忑的心又热了起来,遥遥望见始信峰婀娜玉立,云蒸霞蔚,泉瀑潺潺,却不知在这云水深处,伊人别来无恙否?
始信峰渐行渐近,杨恒忽然听到前方山梁上传来一阵激烈打斗的声音。
他凝目远望,只见石梁上方一个黄袍羽冠鹤发童颜的老道士,左手拂尘右手仙剑,正与一位青衣青年斗得酣疾。
这青年英姿勃勃,丰神俊朗,手持一柄六尺长的青色魔枪,正是自己最不愿见的厉青原。
杨恒心中登时泛起一缕莫名滋味道:“好个护花使者,居然在此拦下雪峰派高手,替颂霜消灾挡难来着。”
再看那个与厉青原激战的老道,正是雪峰五真之一的无动真人。
在石梁的右侧,无缺真人手握拂尘伫立观战,身后兀自簇拥着十来个雪峰派的二代弟子。
见厉青原已和雪峰派开打,杨恒也就不着急露面,当即隐起身形遥遥观战。
又战二十余个回合,无动真人的拂尘被青冥魔枪挑飞出手,他揉身进掌,顺势劈向厉青原面门。
厉青原的青冥魔枪不及回防,当即腾出左掌招架。
“砰!”双掌相抵,两人各运气劲互较起功力,顿时形成僵持之局。
无动真人对楼兰剑派的“灵转魔诀”颇为忌惮,左掌始终留有余劲不敢全力以赴,右手仙剑却是施展出本门的得意剑招,如暴风骤雨般猛攻厉青原。
厉青原的青冥魔枪长达六尺,殊不利于贴身近战,渐渐落了下风。但他的长河落日掌掌劲亦是一浪高过一浪,猛冲无动真人的左掌。
两人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就看谁能占得先机,打破僵局。
战不多时,厉青原的青冥魔枪渐渐往里收缩,似有不支,无动真人精神一振,呼喝追击,连出杀招。一旁的雪峰派的十数个二代弟子见状欢声雷动,纷纷为本门的长老喝彩助威,有几个性子急的,已呼嚷着要厉青原弃枪认输。
杨恒冷眼旁观,察觉到厉青原的右袖悄然鼓起,隐隐有魔气凝聚,心下一笑道:“那些道士高兴得太早了点儿,岂不知姓厉的还有杀招在后?”
果不出其然,厉青原猛地魔枪一扫荡开仙剑,大漠孤烟袖如青云出岫,批亢捣虚飞拂无动真人面门。
无动真人猝不及防,只得抽身撤掌向后疾闪。虽堪堪躲过大漠孤烟袖崩山穿云的一击,可也被厉青原的左掌震得气血沸腾胸口发闷,摇摇晃晃又退出去两丈,才在石梁上站定。
雪峰派众弟子顿时鸦雀无声,无缺真人眉宇一扬道:“我来!”掠身越过无动真人,纵剑奔袭厉青原的眉心。
厉青原夷然无惧,单手擎住青冥魔枪反挑无缺真人胸口。
无缺真人的仙剑远不如青冥魔枪长,只得中途变招挡隔魔枪,就在仙兵魔刃交击的一瞬,一道身影似神兵天降,左手轻拨仙剑,右手往青冥魔枪上顺势一推,两件兵刃齐齐偏斜,落到空处。
那身影往无缺真人和厉青原的当中一站,两人不约而同向后撤步举目打量。
无缺真人愣了愣,将仙剑一收问道:“杨恒,你也到了?”
杨恒大马金刀地伫立在石梁中间,轻笑道:“咱们可是有约在先。”
无缺真人尚未应声,厉青原却一记冷哼道:“接招!”身形掠过杨恒,青冥魔枪风驰电掣,直刺无缺真人的小腹。
杨恒怔了下,喝道:“厉青原,你懂不懂先后顺序?”万里云天身法轻渺如烟,凌空翻过厉青原头顶,两脚夹住青冥魔枪的枪柄运劲一拧,枪势顿偏。
厉青原双手振枪,弹开杨恒双脚,不理不睬又是一枪攻向无缺真人。
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杨恒说的是他与雪峰五真的这场约会早在一年前便已定下,可厉青原只当一语双关,暗讽自己不顾石颂霜芳心有属,依旧锲而不舍地追求她。
听到这话,他自是觉得刺耳,这一枪没刺向杨恒已算客气。
可这也怨不得厉青原,当日在昆仑山中,他被石颂霜拒婚,一身落寞回了楼兰至尊堡,并不知杨、石二人生出情变的消息,看见杨恒到来,胸中苦闷不甘比杨恒更甚,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杨恒见厉青原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亦不由动了真怒,他原本就对厉青原心存芥蒂,方才出手分开二人,也是怀有不让对方在石颂霜面前邀功买好的用意,没想到厉青原的脾气又傲又倔,摆明了是要借着雪峰二真和自己一争长短。
他火往上撞,左掌下压,一式“星垂平野”击在枪杆上,冲着厉青原喝道:“闪开!”
就在这时候,忽听司马病在山顶上道:“杨兄弟,厉公子,你们两人怎么动起手来了?”
两人闻声各撤一步,四道目光交织激撞犹自不肯分开,虽不说话,可那脸上的神情都像是恨不能一口吞了对方。
司马病飘落到石梁上,冷漠的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杨兄弟,我还担心你不会来了呢。”说罢他向对面的雪峰二真抱了抱拳,冷着脸道:“两位道长,要动手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即是远道而来,何妨先进谷小憩片刻?”
孰料无缺真人一摇头道:“杨恒,我和无动师弟此来是专程向你道谢的。”
这话没头没尾,令得杨恒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若说无缺真人是在故意讲反话讥讽自己,可从他的神色中却看不出丝毫的作伪。
无缺真人微微一笑,道:“听说两个多月前,你曾与一位幽儿姑娘连手荡平黑沙谷,从一座石楼里救出了数十位被祁连六妖囚禁的犯人,不知可有此事?”
杨恒点了点头,无缺真人道:“在被你救出的这些囚犯中,便有一位是贫道的师叔参霞真人,三十多年前他外出云游访友,从此没了消息,我们只当参霞师叔多半是为灭照宫抑或魔教截杀,惨遭不幸,却没想到他是落入了祁连六妖之手。”
无动真人道:“参霞师叔对你除妖荡魔的义举很是激赏,只因当日有不少灭照宫的魔头在场,他不便表露身分,只好混在囚犯里一同出了黑沙谷,回返西昆仑,但对未能当面向你和那位幽儿姑娘致谢一事,始终耿耿于怀。”
杨恒恍然大悟,才晓得自己无心插柳居然从黑沙谷里救下了一位雪峰派的上代长老,难怪无动与无缺真人对他态度大变,客气了许多。
无动真人接着道:“因此行前参霞师叔特意叮嘱贫道与无缺师兄,需藉此机会代他向你当面道谢。至于咱们之间的过节,今后亦不必再提。”
说罢与无缺真人步上前来,双双向杨恒一礼道:“咱们就此别过,也无需再去见石姑娘了。”显然看在杨恒的面上,连带与石颂霜的恩怨也一并揭过。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是特意前来道谢?杨恒自感这人情做得也是稀里胡涂,拱手还礼道:“二位真人客气了。”
不防厉青原在旁冷冷问道:“两位真人,咱们之间的梁子如何了断?”
无缺真人面色一沉,生硬道:“厉公子如有雅兴,贫道随时奉陪。”
司马病道:“厉公子,你也是万里迢迢从楼兰赶来,便请一同进谷稍歇吧。”
厉青原摆明不愿沾杨恒的光,振枪一指雄奇葱郁的天都峰,说道:“换个地方,再来打过!”也不管雪峰二真答不答应,更有意漠视杨恒的存在,扬身御风径自去了。
无缺与无动真人见厉青原如此傲慢无礼,不依不饶,均自低哼一声。
无缺真人拔起身形,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杨恒,你不会回灭照宫吧?”
杨恒一怔道:“我回灭照宫做什么?”旋即明白雪峰二真是担心自己真格的认祖归宗,投靠到杨惟俨门下,故而有此一问,于是摇头道:“你们多心了。”
无缺真人的眉头微一舒展,颔首道:“望你好自为之,咱们后会有期!”策动身形与无动真人率领一干门下弟子追着厉青原的背影直上天都峰。
“老气横秋!”司马病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道:“到这时候还不忘摆谱,若非忌惮杨兄弟你修为了得,又何以前倨而后恭?不过是在就坡下驴罢了。”
杨恒目送厉青原去远,收回视线望向司马病道:“大哥,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始信峰,大嫂呢?”
司马病回答道:“那日下了雄远峰,我和你大嫂陪着石姑娘一块儿回了黄山,这些日子便留在谷里照料她。”
杨恒不由自主地脱口问道:“颂霜……她的伤还没好么?”
司马病摇头,徐徐道:“身上的伤是好了,可心里的伤却难治,打从回来到现在,她就没了精神,整日卧床不起,不吃不喝一天比一天憔悴,见谁都不说话。”
他稍稍顿了顿,又道:“前些日子明灯大师携着小夜姑娘前来探视,石姑娘也不理睬,直到小夜姑娘取出一张护身符来,抱着石姑娘失声痛哭,她才稍有反应,从眼睛里流下两行清泪,可还是不开口。
“总算从那天起她肯喝药了,可毕竟元气大伤,兼之心情抑郁,经过这阵子的调理,将将稍有起色。心哀莫大于死——杨兄弟,石姑娘这么做,我看,她是存心要自寻短见!”
杨恒脑袋里嗡嗡轰响一团混乱,心里头又是痛惜又是疑惑。
就听司马病反问道:“杨兄弟,那天你发什么疯,气走了石姑娘?”
杨恒神思不属,呐呐道:“我亲耳听到她答应下嫁厉青原……”
司马病一愣道:“这不可能!”
杨恒的心剧烈一跳,司马病道:“那日石姑娘前往灭照宫找你之前,曾与厉青原话别。我和你大嫂都亲耳听到厉青原这小子心灰意冷地对石姑娘言道:‘他若敢负你,厉某定当血溅五步!’倘若石姑娘果真应允了他,他又怎会这样说?”
杨恒的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胸中翻江倒海掀起滔天巨浪。一时间狂喜、懊恼、愧疚、疑虑、自惭……种种情绪交织翻腾,又是苦涩又是甜蜜,心底里不断有个声音呐喊道:“当真是我误会了她,她没有变心……没有!”
司马病见杨恒神色阴晴不定,以为他还存有疑窦,于是便将那日石颂霜与厉青原话别的情景搜肠刮肚地翻找出来,唯恐稍有遗漏。
“你要是还不相信,我这就去将厉青原找来,咱们当面对质。那小子虽是厉老魔的儿子,倒也敢作敢当,是个人物,谅来不会说谎,唉,这么好的姑娘,杨兄弟,你该用心珍惜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