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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恒见厉青原瞧着自己和石颂霜的眼神里微含诧异,知他没能识破自己的乔装。只是适才形迹已然暴露,也不需再做隐瞒,当下抱拳道:“厉兄可好,小弟杨恒!”
厉青原立刻记起了那个曾在樱花大阵中与自己比试身法,抢夺黑匣的少年,脸上露出难得一见地笑意道:“你也来了。”
“砰!”那边司马病眼见厉青原一到,这架已打不起来,反身入屋关上了房门。
西门美人不知端的,娇哼道:“这驼子好大的谱啊!”
厉青原淡淡道:“此人与家父有多年宿仇,却也不必管他。”
王霸澹向盛霸禅传音入密道:“盛师兄,我估计真源多半也要前往楼兰,说不定是为见杨惟俨。咱们暂且收手,到得至尊堡见过明水大师再从长计议。”
盛霸禅微微颔首,说道:“既然厉公子诚意相邀,老夫却之不恭了。”朝众门人暗使眼色,悄然退回各自屋中。
西门望笑呵呵道:“常言道相请不如偶遇,我说小厉啊,左右晚上没啥事,咱们坐下来喝个痛快!”
厉青原心知肚明西门望醉翁之意不在酒,淡然道:“我从不喝酒。”
西门望热脸贴上冷屁股,老大地没趣,眼睛无意间瞟到杨恒,猛地心里一亮道:“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要往一棵树上吊?杨兄弟已被云岩宗逐出门墙,和尚自然是做不得了。他又是美美的救命恩人,若能把他俩凑合成一对儿,那也是天造地设。哼,老子何必去碰厉青原的软钉子。”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瞥过石颂霜,登时放下心来道:“这姑娘也太丑了,杨兄弟可不会看上她。”于是脑筋急转,没话找话道:“杨兄弟,这四具尸体是咋回事?”
杨恒哪晓得他已打起了自己的主意?回答道:“方才这几人刺杀司马神医不成,反被他用毒功击毙,从楼上摔了下来。”
西门美人好奇道:“这些家伙为何都戴着面具,待我揭开瞧瞧!”
东门颦吓得一把抓住女儿的手道:“司马病毒死的人,也是你能碰的么?”
厉青原默不作声戴上了一双鹿皮手套,走到那具手使十字夺的黑衣人尸首前,俯身揭下他的面具,露出了一张苍老的黑紫色脸庞。
“‘十字双花’花劲宗!”西门望瞅着死者的面容,大吃一惊道:“这老家伙算得关外魔道的一把好手,可传闻里不是二十多年前就翘辫子了么?他奶奶的,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厉青原又揭开了另外三具尸首上的银面具,那西门望不愧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一气报道:“‘玉仙门’的迟老三、‘一叶知秋’叶不归……咦,这老头好像是岭南琼崖剑派的上代长老季玄空?”
东门颦道:“师兄目光如炬,定然不错!我记得三十多年前,咱们还跟季老儿交过手,打得他屁滚尿流,狼狈逃窜。后来就不怎么听见他的消息了。”
西门美人疑惑道:“有关外的,有岭南的,这些人怎会凑到了一起?”
“是啊,为何他们会凑在一块儿,狼狈为奸?”西门望这下也答不出了,挠挠头仰脸问道:“杨兄弟,你清楚这事么?”
杨恒也是听得心头惊讶,目送石颂霜回了屋里,摇头道:“我只知道,这已是在下第三次撞上他们了。”
“你都遇见过三回了?”西门望一半是真的惊讶,一半是别有所图,赶忙道:“杨兄弟,咱们坐下来边喝边聊!”
西门美人不知老爷子的用心,也催促道:“是啊,小和尚,你快下来!”
这时候,厉青原已吩咐两名同来的师弟将四具尸体搬到客栈后头,就地掩埋,店掌柜和两个伙计这才战战兢兢地从外头踅进来,收拾桌椅,打扫善后。
众人围坐桌边,西门望一拍桌子道:“掌柜的,有好酒好菜都给老子端上来!”又瞟了眼站在门口眺望夜色的厉青原,还是招呼了声道:“小厉,你也来吧!”
厉青原没应声,转过身缓步走到杨恒身边坐下。西门美人迫不及待道:“小和尚,别卖关子。快说,你第一次遇见他们是什么时候?”
“那是六年前了。”杨恒也不隐瞒,将自己三次遭遇银面人的经历说了出来。
西门望听得兴起,倒了碗酒便往嘴里灌。哪知塞外苦寒,酿出的酒性子极烈,直呛得他连声咳嗽,满脸涨红,却又不愿承认自己酒量欠佳,“啪”地猛拍桌子道:“掌柜的,你这是什么酒,跟马尿差不多!”
骂完了又回过头来问道:“奇怪也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将这些天南海北正魔两道的一流高手网罗到一块儿,尽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东门颦道:“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早晚他们都要露出狐狸尾巴。”
西门望大为不满道:“你个婆娘,怎么把老子想说的话给抢着说了?”端起碗来,咕噜咕噜猛喝了两口,待放下碗来一瞧,里头的酒却没降下多少。饶是如此,仍是辣得两眼冒泪。
西门美人看不惯他叱责东门颦,哼了声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西门望刚想反唇相讥,就听厉青原忽然开口道:“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西门望一愣,忘了找女儿的茬儿,问道:“奇怪什么?”
厉青原瞥了眼楼上住着天心池一众门人的客房,却不再说话。
杨恒一省道:“这些银面人的身份如此诡异,为何天心池的人却漠不关心?就算盛霸禅等人自持身份,不愿下楼查看,那些年轻弟子怎也紧闭屋门,不闻不问?不用说,定是得着了师长的禁令,不准出门看热闹。莫非,他们早已对这伙人的来历一清二楚?”
西门望脑筋一下子还没转过来,瞅着盛霸禅的屋门,满脸迷惑又不肯追问,咕哝道:“见怪不怪,怪何如哉?”
西门美人问道:“小和尚,听说你被云岩宗的老和尚关了起来,怎么逃出来的?”
原来云岩宗对杨恒出逃的经过守口如瓶,以免牵涉到那神秘老者的身上,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众人虽知个大概,于细节却均不清楚。
杨恒不愿多说,笑了笑道:“运气好吧,稀里胡涂就混出来了。”
“明镜大师可是好人呐!”
西门望酒劲上来,叹道:“那么多正道老秃驴老杂毛,老子没一个瞧得顺眼。唯独明镜这老和尚,端的是得道高僧。他奶奶的,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吗?好人不长命,祸患活千年。可惜,可惜……”
杨恒心里更痛,一仰脖把碗里烈酒喝干,起身道:“大伙儿慢慢聊,我先回屋。”
东门颦望着杨恒上楼的背影,愕然道:“说得好好的,他怎么就走了呢?”
西门望很不服气地将剩下的大半碗酒一饮而尽,才觉得在酒量上没输给杨恒,一边咳得涕泪横流,一边喘息道:“笨呐,这还看不出来?他是有心事——”
翌日天明众人洗漱过后,乘上飞云魔驼,由厉青原领路赶往楼兰至尊堡。
果不其然,司马病夫妇并未与众人同行,而是坐着自家驾来的一辆小车,由一头三角怪兽拉着,远远堕在大队后头,迤逦而行。
杨恒本想与石颂霜待在队尾,也好在路上说说话。奈何西门望焉肯放过为西门美人穿针引线的大好良机,带着老婆女儿,与他并乘同行,如影相随。
只是那飞云魔驼脚程极快,奔跑如风,蹄声如雷,任何一句话都要运劲吐字才能让人听得清,于西门望而言未免美中不足。
如此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前方驼队忽然停住。西门望骑着飞云魔驼赶到前头,问厉青原道:“怎么不走了?”
厉青原没应答,西门望却也不必再问,因为他已看到了答案。
在驼队左侧的一座小丘下,散落着数十段鲜血淋漓的人体残肢,几名天心池的弟子正强忍恶心捡拾拼凑。
“出了什么事?”西门美人凑上前来,只看了一眼便花容大变,扭过头去“哇”地一声干呕起来。
“这些是楼兰剑派的弟子?”东门颦望着已拼凑起大半的两具尸体,惊骇问道。
“是。”厉青原神情冷峻,眼里掠动着一抹森寒刻骨的杀意,说道:“从尸体上看,他们是遭锐器切割。”
“他奶奶的,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也太狠了点。”西门望喃喃说道,饶是他素来杀人不眨眼,见此惨状亦唯有头皮发麻。
杨恒默然不语,暗自想起那夜在土地庙中,斗笠人向大魔尊献上的一石三鸟毒计。难道灭照宫果真要依计行事,破坏楼兰会盟?却又何以将人分尸?
这时候尸体已拼凑齐整,两人的仙剑均在鞘中,尚未拔出。由此可见,凶手出手奇快,令得他们根本不及反应,即已遇害。
盛霸禅问道:“厉公子,他们两人的修为在贵派中如何?”
厉青原道:“我要杀他们两人,至少需要十招。”
盛霸禅“哦”了声便不再言语,然而心中震骇却难以自抑。
数月前的樱花台剑会上,他曾亲眼目睹厉青原的身手,如果两个死者能够挡上十招,修为应该不弱。如今他们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在丘脚下,凶手的实力显已达到骇人听闻的地步。
当下厉青原吩咐两名同门将尸块用白布裹起,放上飞云魔驼,一同带回至尊堡。
突然出了这么档子事,众人俱都谈兴大减,各自在心中揣摩凶手的用意与来历。
尽管谁都猜到此次楼兰会盟绝不可能顺风顺水,但距离会期尚有三天,便有楼兰剑派弟子被人以这般惨忍的手段杀死,让人嗅到一缕山雨欲来的血腥气息。
大约半个时辰后,驼队浩浩荡荡抵达至尊堡外。众人在山门前下了座乘,自有楼兰剑派的弟子将飞云魔驼牵走。
厉青原引领众宾登上一条汉白玉砌成的石阶级步上行,杨恒与石颂霜跟在末尾。
石颂霜低声介绍道:“此地名叫鹰岩峰,因山势酷似一头展翅蹲踞的雄鹰而得名。至尊堡便坐落在鹰首崖之上,分作内外两堡。外堡住的均是些旁支弟子与杂役仆从,厉问鼎和他的嫡系同门却是住在内堡。”
杨恒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景致,但见山势渐高渐陡,云气聚合,山岚如涛,有白鸟翔空,有灵兽嬉戏,间或白玉石阶旁有磅礴飞瀑自石缝间泄落,汇作清溪迤逦激荡,往山谷里奔腾去。
众人都是穿越了茫茫戈壁大漠方才抵达此地。先前在鹰岩峰下,遥望一峰兀立高耸入云,却也绝计料想不到峰顶竟有如此绝佳风光,想那江南美景亦不过如此。
且越往上行,景致越幽静瑰奇,令得满身风尘一扫而空,心怀大畅。
西门美人和杨恒一样,都是头回拜访至尊堡,一双妙目不停地欣赏两边景致,赞道:“厉大哥,这儿真是个好地方,比咱们桐柏山都美。”
西门望哼道:“咱们桐柏山有什么不好,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狗窝。”
“什么狗窝不狗窝的,难听死了!”西门美人皱眉道:“爹,你老是口不择言。”
盛霸禅微笑道:“三十多年前盛某也曾来过至尊堡,那时内堡的情形远不比今日。可想而知,这些年来厉掌门对至尊堡的经营委实费了不少心血。”
这话一语双关,除了西门美人天真烂漫,不识正魔两道各派间的险恶暗斗外,其他人均已听了出来。
盛霸禅明里在赞叹厉问鼎煞费苦心,将至尊堡修建得格局恢宏,譬如人间仙境,言外之意却是说他不安现状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