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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探清楚,群雄不由相视而笑,乃到海边,租赁了三艘大客艇,作为居停之所,俟候南史二人来临。
这三拨人马以赤城山主为首,诸人都听命于他。这晚落宿之后,恰值昏夜无月,赤城山主正自与铁笔书生剪烛谈心,商量以后大计,忽听阵阵喧闹之声。因风传来,两人心中不由诧异起来。
倾耳细听,只觉得喧闹之中夹杂着猜拳行令,呼卢喝雉,冶游浪语,男女欢笑之音,不由憬然,赤城山主喟然道:“想不到这偏僻之乡,也有花月酒色之事!”
铁笔书生心念怦然一动,低声道:“赤城老兄,咱何不出去瞧瞧,看看此间比秦淮河畔如何?”
赤城山主答道:“老弟也有这份雅兴,当真老尚风流了!不过声色之娱,终非我辈武林人物所宜!”
这老儿显然是误会尤文辉的用心,但见铁笔书生把头一摇道:“老兄可猜错,劣弟不敏,可不会到此地步,不过咱此行身负重责,这儿又是邪帮龙虎混集之所,我们出去走走,也许能打听点什么来!”
这话倒也不错,赤城山主推座而起,道了声好,便呼客舟船娘。船娘应了一声,问客官有何吩咐?铁笔书生叫她雇了一艘小舟,说是要到各处玩去,因客舟停泊固定不动,若要在海上游玩,必须另雇小舟代步。
两人跨舟,逐波浮驶,掌舵划水的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女,老船夫白发飘飘,看去年在花甲开外,小船娘正在妙龄,约是十三四岁之谱,两人眉宇之间,似有隐恫在抱。
铁笔书生心存踩探,不问什么人,他都会与之交接,这时间闲坐无聊,却与这对父女搭讪起来,所问不外是一些本地风俗人情,无关重要之事,也正要以此作引子,才能探出真章。
一话起家常来,老船夫连连嗟叹,他说:“我已活了六十多年,有如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特别是近十年来,简直活不下去。客官你老是外地人,不瞒你说,我们干摇橹这一行的,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这话不知从何说起?铁笔书生还没答话,赤城山主已然抢先问道:“老丈此语何来,我瞧你们晚上生意滔滔不绝,怎会活不下去?”
老船夫叹了一口气道:“客官有所不知,本来我们这一行,自由自在,真个海上神仙,多赚几个钱,喝酒快活,少赚些喝粥也能过得,就是现在,却不许我自在在此,没生意或病了时,便得把命赔上!”
越说越怪,铁笔书生,和赤城山主二人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兀是不知老船夫究何所指!但听老船夫长长叹息过后,又道:“客官是个路人,我才敢说,自从龙蜃帮和蛇帮在这儿设下卡子以后可要我们的命啦,除了是他们属下徒儿的船只外,我们普通老百姓的船只都须纳捐,除了固定每天缴碎银五钱外,赚得的钱,他们也要一半,此如赚得百文,要缴五十,没得缴用物抵押,物件抵押光了,就要命,前天三妞儿的爹便因付不起这苛捐,给拉去活活埋掉,三妞儿也给卖到连溪里去抵偿欠捐,今晚撑的这艘小舟,已非我老儿所有,再过几天……”
说到这儿,用手指指船梢那年轻的船娘道:“恐怕连她也要赔了,要是缴不出捐钱的话!”
言语怆悲,令人不忍听闻,赤城老儿气得哇然怪叫,顿足道:“岂有此理,放着邪恶如许的帮会来渔肉百姓,难道官府不管么?”
老船夫脸色一变,急切道:“客官别高声叫嚷,给那些万恶之徒听去,可不是当耍的,只缘他们势力大,官府也奈何他们不得,反而和他们勾结起来,坐地分肥!”
铁笔书生虽然怒火上升,却冷静些,皱眉问道:“什么叫连溪里?敢问老丈,你说的这艘小舟已非你有,却是何故?”
一提起这艘小舟,老船夫伤心欲绝,忍不住老泪上涌,呜咽道:“唉!休提起了,那些万恶之徒规定,若一天欠下例捐,第二天便要加利钱,越加越大,如此一累计,不消几天,已可拉人封舟,我就是欠下十天例捐,一共五十两碎银,加上利钱百两,不瞒客官说,像我们这般穷人家,那有办法还债,这船儿已给抵押过去,还亏我天天奔跑,托上天大人情,才得他们的舵主恩准,转租舟来做卖买,除了例捐分红照旧外,每天多添二两银子,算是菱金。你老瞧瞧,我们就算整晚不停,穿梭也似拼命渡客,那能赚得此数,何况还要吃饭穿衣!”
这席话道尽了渔人在恶霸手里凄苦景况,赤城老儿秉性至刚,听到这儿,那里按得住,不由拍案大骂起来。吓得老船夫变了颜色,全身战栗不已,铁笔书生忙用眼色制止赤城山主,放轻声音问老船夫道:“你一共欠他百五两银子不是?我替你偿还!”
老船夫眼儿瞪得大大地,似乎不信当前这位客官豪爽的诺言,呆得半晌,才嗫嚅道:“你当真肯给小老儿还债?唉,不过,这也不济事,还有……”竟是说不下去。
铁笔书生这时已自怀里掏出一包纹银来,哗喇喇地朝桌上一摔,一闻言语,双眉一扬,问道:“还有什么?”
“唉,今晚是我老儿生死存亡关头了!”老船夫没头没脑说出这句话来。铁笔书生眉目深锁,凝眸沉思,却不做声。
老船夫续道:“你老那里知道,一百五十两银子还是救不了小老儿一命!”
“那是为了什么?”赤城山主已不耐烦,陡地一喝问。
老船夫戚然道:“百五两是旧债,还有新捐贺仪!”
“什么新捐旧捐?”赤城山主大动肝火。
这老头显然怀疑老船夫使诈骗财,兀是忍耐不住,看看便要发作。铁笔书生端详了老船夫一眼,察颜辨色,见他满脸泪痕哀恫在抱,心中不忍,忙不迭叫道:“老兄台休生气,待我问问他!”
略一转头,曼声对老船夫道:“你说的新捐贺仪是什么意思?还有,连溪里在那儿,干什么的?”
老船夫悲怀稍抑,说道:“今早蛇帮和龙蜃帮舵主派人来通传我们船户,说什么下月十五是龙蜃帮帮主唐老叟那厮生辰,硬要我们摊捐五十两光银作贺仪;又蛇帮帮主俞公典纳妾,也要我们五十两,限今晚交子牌时分便要缴纳,要不然,有船的拿船作抵,没船的变卖儿女,决不容情,今晚上小老儿正愁着呢,说不定真个要把小妞儿卖却连溪里去!”
说至此,老船夫蓦地一醒,续道:“客官你老问连溪里这鬼地方吗?是个人间地狱!”
铁笔书生吃了一惊道:“什么,人间地狱这些怎说?”
老船夫答道:“不错,正是人间地狱,那里是妓院,水上的秦楼楚馆,说来也可悲痛,在那儿操迎送生涯的都是我们水上人家的好女儿,只为付不起苛捐!”
赤城山主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为了正事,咱今晚就找那些万恶之徒算帐!”欲知赤城山主他们将来怎样对付龙蜃帮和蛇帮?请看第十四集。
第五回 行侠仗义收女徒
铁笔书生沉思半晌,把那包纹银递给了老船夫道:“这儿一共纹银百两,足应今晚之急,你掣去,赎船还债的事,明儿老夫再给你琢磨!”
老船夫千恩万谢地接了过去,叫道:“小妞儿,还不快快过来给恩公叩头!”
这名叫小妞儿的年轻船娘,正是老船夫的孙女儿,老船夫晚年丧子,媳妇早给那些杀千刀的凶徒掳去,只剩下这一弱孙。祖孙两人,端端正正地向二位老人叩了三个响头,赤城山主细看这女孩子一眼,口里称:“罢了!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妞儿回道:“小女子贱名洁馨,姓氏朱。”
老人展颜一笑,道:“好,好!”
陡然间,赤城山主把手向铁笔书生一招道:“尤老弟,附耳过来,我有话说!”
铁笔书生一怔,果然把耳朵凑到赤城山主的唇边,但听赤城山主低声道:“你瞧这女孩子如何?”
铁笔书生诧异地望了赤城山主一眼,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赤城山主低声道:“没有什么,你没有徒弟,就收她做女弟子吧,我刚才细看她的骨骼,是个天生练武胚子,这孩子也怪可怜,只是年纪稍稍大些!”
“收她做徒弟,不行,我们还没有摸清她的来历呢!”铁笔书生移开了身子,坐到椅上,闭目沉思,过了半盏茶工夫,忽地双目下垂,叫道:“小妞儿,不,馨儿,你过来,老夫有话问你!”
小妞儿移挪着呆滞的步伐,慢慢地走了过来,十三四岁的女孩,本该天真活泼才对,只为长受贫困折磨,变成阴沉地悒悒寡欢的一副性格。
跑到铁笔书生跟前,垂手而立,却不做声,铁笔书生想了一会,问道:“你今年几岁啦?”
“十三岁不足!”小妞儿回道,就是这么简短一句。
铁笔书生暗里点头,寻思:“当真是难得的练武资材,连性情也对劲。”又问:“你的爹娘呢?到那里去了!”
小妞儿哭将起来,呜咽道:“我爹死在恶人手里,娘给拉去了,那是上个月的事!”
铁笔书生一听便明白,笑道:“那么你想到什么没有,徒然伤心有什么用,有了主意没有?”
小妞儿似懂非懂,摇摇头道:“我从没有想什么!”
陡然间,铁笔书生脸色一整,严肃地道:“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了你的爹娘,你就得设法报仇,这才是有志气的孩子!”
哇的一声,她又哭了,幽幽道:“报仇?谁不懂得,我是个孩子,打不过人家,他们人又多,又凶,这仇怎报!”
铁笔书生苦笑道:“傻孩子,君子报仇不在一时,待长大了才报也可以,你报不报此仇?”
“怎么不报?我也时时想着,一定要练武,到时长成了,就好报仇!”小妞儿哭得更厉害。
铁笔书生鼓掌道:“对,这才是有志气的孩子,喂,馨儿,如果你想练武报仇,咱可以帮你忙!”
小妞儿红肿的眼儿一亮,凝眸细视当前这位陌生老人,怔怔不语,神情中流露着不相信的样子。
静默了半晌,铁笔书生突地伸出右手,向里一弯,倏地望舱窗外拍出,但听吱的一声,半空中掉下一件物事来。小妞儿急定眼一瞥,一对小眼儿瞪得圆圆地,满脸惊奇的颜色,铁笔书生此时掌中多了一只夜枭,这夜枭也合该倒霉,铁笔书生一掌拍出,意在炫技给小妞儿看,好教她相信自己的话,恰值夜枭飞过,便给他用劈空掌力震跌下来。
铁笔书生平伸右掌,就让夜枭瘫在掌心,那扁毛畜牲几次鼓翼振翅,想飞向天上,脱离他的掌握,但那里能够,已然给他一股内劲牢牢黏上,动弹不得。小妞儿年纪虽少,但久居龙蛇混杂的李家沟,倒也看过江湖上人物逞技炫露,只是从未投师习艺,不知就里而已。
小妞儿吃了一惊,心下琢磨道:“这位老人家的玩意倒不错,鸟儿在他掌上就飞不出去,当真可怪,还没有人耍过这玩意呢!”觉得又惊奇又有趣,还不知是武技!
铁笔书生见小妞儿满脸奇诧,怔怔不语,不由哑然失笑。暗自运气掌上,这时在他掌心里那鸟儿,忽地啁啁哀鸣,状甚痛苦,几翻挣扎,终是白费气力,小妞儿一瞧便瞧出端倪来,已然明白是铁笔书生捣的鬼,心中不忍,颤声叫道:“老人家,这鸟儿怪可怜,放了它吧,别为难它,它也有爹有娘!”小小年纪,语出却是宅心仁厚。铁笔书生心上一乐,低低呼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