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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地处泰山脚下,泰山峰峦,历历在目,金风禅师为了明日赶路,草草用过晚膳,即欲寻觅旅店歇宿,后土僧喝了一肚子闷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伸手往腰中一摸,意欲掏出银子付账。
侠义结交,原不需要彼此客气,金风禅师与甘明二人向后土僧望了一眼,也不多说。
此时酒楼伙计早就嚷道:“承惠两钱四分银子,多谢大师父赏赐。”说时左掌伸出,等候付账。
后土僧右手伸在衣襟之内,掏了半天,脸上挣得痛红,还是没有取出银子,金风禅师不由得诧异道:“土师弟,随便找块碎银子付账好了,何必费那么大事?”
后土僧急得乱嚷乱跳,一手抓住酒楼伙计,大骂道:“你这家酒楼准是窝有小偷,这么一顿饭的时间,我袋里的碎银子全丢了。”
后土僧气力又大,那伙计被骇得面青唇白,急辩道:“大师父,我这家鸿运酒楼在泰安府里招牌响亮,来往的都是些达官贵人,你吃喝完了没有钱付账,竟撒开胡赖,还要讹人。”
后土僧那肯听说,举起碗大的拳头正要动粗,却被金风禅师上前阻止道:“土师弟休得撒野,你的银子那里丢了也要细细想一想,那能随便诬赖好人。”
后土僧怔怔地松开了双手,略一思索,早已拉开脚步往楼下直奔,嘴上大骂道:“那两个顽童,偷了洒家的银子,我看你往那里逃。”
这边甘明早将碎银子取出,往桌上一搁,心里也觉事情古怪,一闪身随着后土僧落楼而去;正是无意一撞,妙手空空。
第廿三回 盛会集冠裳 呕心沥血 同愁消芥蒂 沉剑飞龙
且说上回后土僧在酒楼之上,一摸衣中钱袋不翼而飞,经金风禅师一语点破,已知在街边上中了两个小童的道儿,当下气得七窍生烟,怒声连天,也顾不得和酒楼伙计废话,一个箭步,早已奔抵街心,破口大骂道:“好投爹娘教养的小乞儿,偷了洒家的银子,看你往那里走。”说时眼睛四下乱扫,口沫横飞。
甘明付了酒饭账之后,随着金风禅师,慢慢行抵后土僧背后,金风禅师忍不住低声劝道:“土师弟,修佛经年,为何火气还是恁地旺盛,丢了一些散碎银子算得什么?如此泼口乱语,不是你出家人所为。”
此时天黑如漆,街上行人稀少,后土僧骂了半天也无旁人理睬,心中也觉乏味,经金风禅师一说,遂乘势收篷,嘴上还低声向甘明嘟嘟道:“甘小侠,你不要见笑,洒家并不是舍不得这几两银子,实在这两个小鬼头太气人。”
甘明微微一笑,替后土僧遮羞道:“在路上走急了遗失也是有的,我看那两个小童未必有此大胆,竟敢在土师父身上打主意。”
甘明是一番好意,后土僧却听得面红耳赤,当下不再言语,在街上找了一家旅店,各自安寝。
次日醒来,业已日上三竿,草草用了早膳,出了泰安城,正准备取道泰山,只听蹄声答答,城门口奔出来一匹键骡,骡上骑着一位少女,长发垂肩,衣袂飘飘,面如兰花脂匀,肤若阳春白雪,秋波一横,令人魂断。
甘明虽然年幼,可是随师出道以来,遍游江湖,那里曾见过这样美如天仙的绝色丽人儿,不觉一双眼睛,怔怔地直望过去。
那骡上女郎视若无睹,游目四下一顾,即展开娇滴滴声音喊道:“芝儿,兰儿,你们跑哪里去了?”
只听得道侧树林里面,传出来小童的声音道:“姑姑,我们在这儿,把这个臭钱袋当箭靶子玩儿。”
那女郎双眉一蹩,又喊道:“快出来,老不听话,我不带你们去玩儿了。”
树林子里嗖嗖几响,早蹿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小童,手上持着个旧钱袋,袋上早已七创八孔破得无法再用了。
两个小童刚一现身,金风禅师等三人均是一震,那后土僧早已一声怒喝,双足一点,身躯平空蹿起,直往那两小童之前奔去,怒骂道:“偷洒家钱袋的,原来正是你们两个小子。”
后土僧横展两臂,长袖随风飞舞,直挡在两个小童前面,拦住去路,却想不到两个小童忒也乖钻,双手一扬,那个破钱袋直奔后土僧面门而去,嘴上还嚷道:“谁像你这样小家子气,一个破钱袋也舍不得,还给你吧!”
后土僧左手一起,钱袋早已接在手中,那两个小童却乘此门户一开之际,早已一个“叶底飞蝶”身形一起,双双从后土僧胁下穿过,落在那女郎马前。
后土增暴怒攻心,那里就肯放过,双足轻点,一个“燕子穿帘”,身躯凌空跃起,伸开两只蒲扇般的手掌,一招“苍鹰搏兔”,向着两个小童当头袭下。
甘明随师出道,亦常听得师父告诫,江湖上有三般人物不可轻视,一是僧尼,二是妇女,三是小童,这三般人物如无绝艺在身,断不敢在江湖上孤身行走?心中刚欲阻拦,已见后土僧腾空而起,当下急得高叫道:“土师父,两小童不是平凡之辈,你要小心了。”
骡上女郎微微向甘明望了一眼,毫不在意,手上马鞭一挥,轻叱道:“你这位大师父,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出手就要伤人,难道你没有皇法吗?”
后土僧两手刚要抓及小童,却猛觉得一阵冷风迎面袭来,劲风起处,触肤如刀,如再不如死活硬扑下去,难免双臂不受重伤,好在对方并无伤人之意,急切间也看不出女郎使的什么手法,当下不敢怠慢,双肩一抖,腰身猛一使劲,悬空一个筋斗,斜刺里倒翻出去,落在金风禅师身边,瞪着两只怪眼,向那女郎瞧个不停。
金风禅师始终不动声色,只是默默注意着女郎身手,这时见后土僧业已退回,才双手作了一个问讯,微笑道:“姑娘使的好功夫,这一手‘抱阴抑阳’的是昆仑绝技,名不虚传,敢问姑娘是昆仑门下何人?”
那女郎微微一笑,答道:“微末小技,何足道哉,多蒙刚才那位大师父手下留情,没有伤了两个娃娃,在下感谢在心。”说罢又向后土僧微顾了一眼,只把那后土僧羞得面红耳赤,热汗直流。
甘明早对女郎有了猜念,这时一听金风禅师道及昆仑,忙接着问道:“这位大姐姐可是昆仑瑶华仙子徐霜眉,徐姐姐?”
那甘明从小投入天台,不受羁束,放野已惯,此时不恁地一来,大概是受了瑶华仙子颜色照人,不知不觉文雅了许多,竟称呼姐姐起来了。
骡上女郎浅浅一笑,玉靥微露,齿若编贝,反问道:“小兄弟是那位前辈门下?说明了也好称呼。”
甘明朗声答道:“在下乃是闹天宫卢老爷子弟子,人称小侠甘明的便是。”
那女郎依然不露锋芒,只是徐声道:“原来是卢老前辈的高足,我正是徐霜眉。”
瑶华仙子话尚未完,只见后土僧一声暴叱,刷的一响,早从腰中拔出戒刀,怒骂道: “好贱婢,还我四师兄来,我云顶五行与你昆仑无冤无仇,今日遇上了洒家,贱婢还有何话可说?”
徐霜眉冷冷一笑,叱道:“好一个酒肉和尚,出口伤人,你要再不知进退,火和尚就是你的榜样。”
金风禅师参修佛理,三十年来已具无量智慧,还本见性,远离三障,此时一见后土僧与徐霜眉各自刀剑在手,一触即发,忙上前拦阻道:“瑶华仙子不可与我师弟一般见识,乞听贫增数语。”
徐霜眉秋波一转,马鞭遥遥一指,态度倨傲已极,问道:“你是何人?你两个一齐上来,姑娘亦不会惧怕干你。”
金风禅师单手作了一个问讯,哈哈一笑,说道:“死在你手下的火和尚,乃是贫僧四师弟,这位是贫僧五师弟后土僧,贫僧法号金风,忝为云顶五行之首,本应约束师门,倒有劳姑娘费心,贫僧感谢不尽。”
金风和尚这一番话原自出乎真情,火和尚虽然毙在徐霜眉剑下,可是他也是自取杀身之祸,金风禅师并无责怪之意。然而当年徐霜屑一剑刺死了火和尚之后,事后想想,多少有点过火,火和尚不守清规,自有他的云顶山的家法处治,此时听得金风禅师提起当年之事,感到语带讽刺,不觉勃然怒道:“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尔等尚欲为火和尚复仇乎?来来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姑娘等着你们就是。”
金风禅师原无歹意,此时却忍不住长叹一声道:“江湖上传说,昆仑自恃技高,不把武林同道放在眼内,今日贫僧前后两一对照,果然如此。”
原来金风禅师所说前后两一对照,是指的以前在苗区人和镇上,方龙竹出口不逊,两下动武。今日遇见徐霜眉,亦是傲气凌人,所以才发此叹惜。
后土僧早已忍耐不住,大声道:“师兄还对这贱婢说些什么?不如将她拿下,亲自押上昆仑,看赤阳子还有何话可说?首先要治地一个对老不尊之罪。”
徐霜眉哈哈一笑,从骡上一跃而下,叱道:“我如有不当之处,自有昆仑家法处治,还用不着你们二位费心。”说着缓绳向旁边一送,嘱咐道:“芝儿,兰儿,牵着骡子,小心别让它溜缰了。”
卫兰嘻嘻一笑,双足轻点,早已跃上骡背,接过缰绳,说道:“姑姑,我们等着你,那个和尚可不是好人,昨儿晚上在街心里横冲直撞,要不是哥哥去挡他一下,准会闹出人命。”
原来三月十五黄岩括苍山顶之会以后,龙凤双幡重圆,徐霜眉心事已了,带着两个小童一路游山玩水,到了山东泰安,找到卫芝卫兰的亡母棺木,落土安葬,修好坟墓,足足在泰安住了三个月之久,正欲离去,巧遇上金风禅师等三人赶来,行色匆忙,奔走迅疾,徐霜眉不知金风等人底细,所以才命个小童前去露了一手。
后土僧戒刀一指,怒骂道:“贱婢,把兵刃亮出来吧!别叫江湖上笑话我兄弟欺侮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丫头。”
徐霜眉轻轻挥着马鞭,笑骂道:“大和尚留些口德,想你佛门子弟,如何满口秽语。” 又指着马鞭道:“这就是我的兵器,请赐招吧!”
徐霜眉忽笑忽嗔,时而极为倨傲,时而又极为和顺,倒把后土僧弄得哭笑不得,当下不假思索,手腕一翻,一招“拨云见天”,明闪闪的戒刀直向徐霜眉胸前扎去。
徐霜眉眼见刀尖已近胸前,这才马鞭一挥,罡气直透鞭身,左手剑诀一领,右手马鞭向外微压,鞭端横贴后土僧刀尖,随着势子向外推出,一招“灵犀分水”,只听见戒刀发出 “铮”的一声,竟被徐霜眉马鞭贴紧粘出,滑向她身右数寸。
行家交手,一招便知对方功力深浅,后土僧是一怒而上,并未思及徐霜盾为昆仑小一辈中出类拔草人物,一招之后,心头猛地一惊,已知今日之斗,恐怕不容易讨得了好去,当下把心一横,刀尖迅疾往上一挑一拨,想把徐霜眉抽压之势震开。
徐霜眉好似全不在意,鞭稍一抖,早已轻轻拉回,笑叱道:“大师父来势凶凶,功夫不过如此,姑娘念你平日并无过失,还不快快退下。”
后土僧知自身功力不迭,可是他是一个直性子的人,那里咽得下这种耻辱,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手中戒刀拨动如飞,每招都向着对方要害劈去。
徐霜眉身形定如泰山,马鞭挥处,劲力内蕴,只在自己身形近侧抽,压,粘,似乎不想还手进攻。
后土僧施出全力,兀是占不到半分便宜,时间一久,不由得汗流气喘,明知今日要伤在徐霜眉手下,可仍不肯服输退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