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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沉默平凡的人,手里提着口陈旧平凡的箱子。五“萧泪血!”
冷酒火焰般滚过司马超群的血脉心脏,他的心却还是没有因此热起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有没有看到过他?”
“我没有。谁也没有看见过他。”卓东来说:“就算看见过他的人,也不会知道他是谁。”六风急而冷,很急,极冷。
因为他们是在高处,在七级浮屠高塔的最上层。
“是你,又是你,”小高茫然四顾:“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忽然又把我弄到这么样一个见鬼的地方来?”
“这个地方见不到鬼的,可是不把你弄到这地方来,我就要见到一个鬼了。”他淡淡的说:“一个新死的鬼。”
“这个新死的鬼就是我?”
“大概是的。”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
“因为你的剑。”
这个人疲倦无神的眼睛里,仿佛忽然有了一点星光,就像是极北的天边那颗永恒的人星一样,那么遥远,那么神秘,那么明亮。
“往事蒿莱,昔日的名剑已沉埋,你的这柄剑已经是当今天下无双的利器,近五百年来没有任何一柄剑可以比得上它。”
“哦?”
“铸造它的人,是欧冶子之后第一位大师,也是当时的第一位剑客,可是终他的一生,从来也没有用过这柄剑,甚至没有拔出鞘来给人看过。”
“为什么?”
“因为这柄剑太凶,只要一出鞘,必饮人血。”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因为他脸上有一层类似黄蜡的易容药物,可是他眼里却忽然又露出种说不出的悲伤。
“此剑出炉时,那位大师就已看出剑上的凶兆,一种无法可解的凶兆,所以他忍不住流下泪来,滴落在这柄剑上,化做了泪痕。”
“剑锋上的泪痕就是这么样来的?”
“是。”
“那位大师既然已看出它的凶煞,为什么不索性毁了它?”
“因为这柄剑铸造得实在太完美,”他问小高:“有谁能忍心下得了手,把自己一生心血化成的精萃毁于一旦?”
他又说:“何况剑已出炉,已成神器,就算能毁了它的形,也毁不了它的神了,迟早总有一天,它的预兆,还是会灵验。”
小高居然明白他的意思:“天地间本来就有些事物是永远无法消灭的。”
“所以今天你只要拔出了这柄剑,就必将死在这柄剑下。”这个人说:“因为你今天绝对不是司马超群的对手。”
他凝视小高说:“现在你总该已经明白,就算是公平的决斗,也不是完全公平的。”
“哦?”
“一个人到达了某种地步,有了某种势力后,就能够制造出一些事情来,削弱对手的力量,使自己获胜。”他说:“这种事通常都是非常专人痛苦的。”
这是事实,极残酷的事实。
现在小高已无法否认。因为现在他己认清了这一点,已经得到了惨痛的教训。
“所以如果你真的想对付司马超群,唯一的方法就是出其不意,将他刺杀于剑下。”这个人说:“因为你根本没有跟他公平决斗的机会。”
小高的双拳紧握。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他问这个人,“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没有杀你,所以也不想让你死在别人手里。”
“你当然也不想让我这柄剑落在别人手里。”
“是的。”这个人的回答很干脆。
小高又问他:“你既然已经有了一件天下无双的武器,难道还想要这柄剑?”
“我不想要。”这个人淡淡的说:“如果我想要,它早已是我的。”
这一点小高也无法否认。
“那么你为什么要关心它?难道这柄剑和你这个人之间也有某种特别的关系?”
这个人忽然出手,握住了小高的手腕。
小高立刻流出了冷汗,全身上下都痛得流出了冷汗。
可是他知道他自己一定也触痛了这个人,触痛了他心里某一处最不愿被人触及的地方。
一个如此坚强冷酷的人,心里怎么会也有如此脆弱之处?
“你的箱子和我的剑,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你和我之间是不是也会有某种特别的关系?”小高又问:“这些事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这些事都是小高非问不可的,就算手腕被捏碎,也非问不可。
可惜他没有得到回答。
这个人已经放下了他的手,掠出了高塔。
高塔外一片银白,这个人和他的箱子已经像雪花般消失在一片银白中。
天色渐渐暗了,小高已经在这里想了很久,有很多事他都想不通。
因为他根本无法集中思想。
他想来想去,还是免不了要去想到她。
——究竟是谁?是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了?
——要追杀她的人,是些什么样的人?她找到他,是不是司马超群要她这么样做的?要他为她神魂颠倒?
——他忽然离他而去,是否也是司马超群要她走的?要让他痛苦伤心绝望?
不管怎么样,小高都决心要找到她,问个清楚。
但是他找不到。
他根本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去找。
一个初人江湖的少年,没有经历,没有朋友,也没有人帮助他,他能做什么?
除了用他的剑去杀人外,他还能做什么?
他能去杀谁呢?应该去杀谁呢?
谁能告诉他?
天色更暗了,晚钟已响起,后院的香积厨里飘出了粥米饭的芳香,几个晚归的僧人穿着钉鞋赶回来吃他们的晚膳。
钉鞋踏碎了冰雪,小高忽然想起了朱猛。
朱猛在洛阳。
第七章 铜驼巷里雄狮堂
一
二月初六。
洛阳。
洛阳是东周、北魏、西晋、魏、隋、后唐等七朝建都之地,右掌虎牢。左控关中,北望燕云,南凭江南,宫室城阀极尽壮美。
宋太祖出世的夹马营、后唐时创建的东大寺、曹植洛神赋中的宓妃祠,铜驼巷里的老子故居、白马自西天驼经而来的白马寺、“天津桥下阳春水”的古桥,至今犹在此。
可是高渐飞的志却不在此。
小高并不是为了这些名胜古迹而来的,他要找的只有一个地方,一个人。
他要找的是雄狮堂,朱猛的雄狮堂。
他找到了。
雄狮堂的总舵就在铜驼巷里,就在传说中老子故居的附近,几乎占据了一整条巷子。
小高很快就找到了。
在他想象中,雄狮堂一定是栋古老坚固的巨大建筑,虽然不会很雄伟华丽,但却一定很宽敞开阔,很有气势,就像是朱猛的人一样。
他的想法没有错,雄狮堂本来确实是这样子的,只不过有一点他没有想到,这栋古老坚固宽敞开阔的庄院现在几乎已完全被烧成了瓦砾。
除了后面几间屋子外,雄踞洛阳多年的雄狮堂,竟已完全被毁于烈火中。
高渐飞的心沉了下去。
冷风如刀,瓦砾堆间偶然还会有些残屑被寒风吹得飞卷而起,也不知是烧焦了的梁木,还是烧焦了的人骨。
昔日宾客盈门弟于如雪的雄狮堂,现在竟已看不到一个人的影子。
这条充满了往日古老传说和当今豪杰雄风的铜驼巷,现在已经只剩下一片凄苦肃杀萧索。
沧海桑田,人事的变化虽无常,可是这种变化也未免变得大快大可怕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怎么发生的?
——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朱猛,和他门下那些身经百战的好手都到哪里去了?
小高忽然想起了卓东来,想到他做事的方法,想到他的阴鸷与沉着。
那天在风雪交加的红花集里发生的每一件事,现在又一幕幕在小高脑中显现出来。
他忽然明白卓东来为什么要放走朱猛了。
朱猛跃然在长安,洛阳总舵的防守力量必定会削弱,如果派人兼程赴来突袭,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卓东来一定已经等待了很久。
就在他举杯向朱猛祝福敬酒时,突袭的人马一定已在道途中。
这一定就是那次突袭的结果。
就在朱猛自己觉得自己完全得胜时,他已经被击败了。
这一次他实在败得太惨。
小高的手足冰冷。
他不能想象朱猛怎么能承受这么大的打击,可是他相信朱猛一定不会被击倒。
只要朱猛还活着,就一定不会被任何人击倒。
现在小高唯一想到的是,朱猛急着要去报复,因为现在卓东来一定已经在长安张开了罗网,等着他去。
如果现在朱猛已经到了长安,那么他活着回来的机会就很少了。
无论谁经过这么大的一次打击后,他的思想和行动都难免因急躁愤怒而疏忽。
只要有一点疏忽,就可能造成致命的错误。
卓东来的计划都是永远不会有疏忽的,想到这一点,小高连心都冷透。
就在这一瞬间,他已下定决心。
他也要赶回长安去,不管朱猛现在是死是活,他都要赶回去。
如果朱猛还没有死,他也许还能为他的朋友尽一分力。
他还有一双手一把剑一条命。
如果朱猛已经死在卓东来手里,他也要赶回去为他的朋友去收尸、去拼命、去复仇。
不管怎么样,直到现在为止还只有朱猛一个人把他当作朋友。
他也只有朱猛这么样一个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的意义他虽然还不能完全了解,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交过朋友。
可是他有一股气。
一股侠气,一股血气,一股义气。
——就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些人有这么样一股气,所以正义才能击败邪恶,人类才能永远存在。
只可惜现在高渐飞无论想到什么地方去却很因难了。二本来寂静无人的长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身高最多只有四尺的褐衣人,却有一张一尺长的马脸,两条浓眉就好像两把扫帚般连在一起,而且还用条粗绳子在眉心打了个结。
他的年纪绝下会太大,可是看起未却显得很老气,浓眉下一双狭眼闪闪发光,一看见小高,他的眼睛就像钉子一样钉在小高身上。
小高见过这个人。
像这么样一个人无论谁只要看过一眼都不太容易忘记。
小高记得他本来好像是在巷子外面那条大街上卖切糕的,用一把又长又狭的薄刀,切一块块用枣子做的甜糕。
这把刀现在就插在腰带上。
如果要用这把刀将一个人一块块切开来,大概也不是件大困难的事。
这个人一出院,巷子里忽然就热闹了起来。本来在大街上的人忽然间全都涌入了这条巷子,街上所有的人好像全部来了,就好像潮水一样,一下子就把小高淹没。
小高只觉得自己好像忽然闯入了一个极热闹的庙会里,四面八方都挤满了人,各式各样的人,挤得水泄不通,挤得他连动都动不了。
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应付这种局面,因为他从未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卖切糕的人刚才好像已经被挤到他面前,现在却看不见了。
这个人实在太矮,要想在人丛里去找这么样一个人实在很难找得到,可是如果他想用他那把切糕的刀在人丛里往别人的腰眼上刺一刀,那就恐怕比切糕还容易。
小高不想挨这么样一刀。
他一定要先找到这个人,他已经看出这个人就是这一群人的首脑。
“我要买切糕。”小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