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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祖植夫妇见柳迟既是如此说,也就在柳家住了下来。不料,扬天池还没有来,杨继新倒先到柳家来了。这在柳迟,很明白这不是杨祖植夫妇所期待着的人。但柳大成对于这件事,究竟不甚弄得清楚,又见金罗汉给他的信中,有骨肉团圆这么的一句话,还以为杨继新这一来,果真就可完了这骨肉团圆的一局了。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声就教人去把杨祖植夫妇请出来,说是他们的少爷已是到来,快请来相会罢。杨祖植夫妇在柳宅巳等候了好几天,还不见杨天池到来,心中正是十分的焦闷,如今听得这么的一说,心花都是怒放了。两夫妇来不及的走到厅上去,满以为迭一次总可见到他们所盼望着的那个儿子,骨肉团圆了。叶家小姐并在拟想着,在水晶球上所见到的他们的这个爱子,相貌是长得何等的英武,想来本人也不致会有怎样的差异罢?不料,走到厅上,一眼望去,却只有一个文弱无比的杨继新立在那里。
这误会真是误会得可笑,可把他们二夹妇怔着了。然杨继新在名义上,总是他们的儿子,且不问他为什么找寻到这里来,然总不外于是要来找寻他们,他们在表面上又怎可冷淡了他?因此在一怔之后,忙都又装出一副笑脸来,前去接受他的敬礼,并问长问短的,和他这么敷衍着。杨继新已是久离膝下了,一见父母走到厅上来,倒不自禁的有上一种说不出的乐趣。然他是何等聪明的,忽见父母最初对他竟是一怔,似乎料不到所见到的会是他,随后方都又装出一副笑容来,然这笑容也装得十分勉强,一看就可看出,因此他心中很觉得有些不自在。心想,照此看来,父母到底是不很欢喜我的。否她,我离开膝下巳有这几年,一旦见我平安归来,又得骨肉重逢,应该如何出自衷心的欢喜起来,为什么会有这种神情流露出来昵?可是,尽他内在如何的痛心,表面上也不得不和他的父母一般,装出一副极欢乐的神气来。先是跪下地去,向父母行了一个大礼,又引钱素玉,蒋琼姑二姐妹和父母相见,并说明自己为了不得已的缘故,不得父母之命,已擅自在外续娶了。又问问家中的情形,并为了什么会到长沙来的。其实那里是什么天伦快叙,两方面都感到苦痛极了。他们尽是这们戴着假面具,假意的两下敷衍着,在旁边陪着的柳大成,却一点儿不明白个中的内容,还以为真是照了金罗汉来书上所说的话,他们巳得骨肉团圆了,暗地也替他们在欢喜。
就在这个当儿,忽有一个虽是书生模样,而英武之气自从眉宇间流露而出的少年,自外闯然而入,口中在唤道:“柳迟师弟,你在那里?我来了。”这时别人对于这个来客,倒并没有怎样的表示,叶家小姐却只一眼瞧见,心中即不期然的卜突卜突的跳上几跳。暗想,这老道真是一位神仙,一点也不欺人,这孩子果然来找寻我们了,而且他的面貌,竟与水晶球上所映现的一般无二呢。她一壁想,一壁即发了疯也似的奔了过去,把郊个少年紧紧的搂抱着,并欢呼道,“我的孩儿呀,你把为娘的想得好苦呀!”这一来,倒把大家都怔呆在那里了,不知这少年是不是杨天池?且待第一百三十六回再说。
第一百三十六回 指迷途郑重投锦囊 步花径低徊思往事
话说叶家小姐见外面走进来一个英英露爽的少年,立时心有所触,觉得和他在水晶球中所见到、他们已长大了的那个孩子,面貌一般无二,也就不管三七二二十一,发疯也似的奔了过去,搂着了那个少年,喊了起来道:“我的儿,你来了么?把为娘的想得你好苦呀!”这在她,实因想得他这个儿子太苦,一旦居然天如人愿,这儿子竟来省视他们了,这教她又安得不大喜欲狂,再也不能把这火也似的热情遏抑下去。但是别人除了杨祖植外,并没有知道这一节事,便是杨祖植,虽是知道这一节事,然也没有在水晶球中窥得一眼,对于他这儿子是怎样的一个面貌,依旧也是一个不知道。所以大家见了她这种出人意外的举动,还疑心她是发了疯了。尤其是那杨继新,更比别人多上一种骇诧,心想:这真是一桩不可思议的事情。我虽是十分不肖,得不到父亲的欢心,但是父母也只有我这们一个独子,我并没有什么兄弟,为什么母亲如今又去接着这个不相识的少年,叫唤起我的儿来了呢?难道此中还有什么隐情么?
不言大家是怎样的疑惑骇诧,而这个唤着柳师弟,从外面走进来的少年,却果然就是杨天池。
最初见一个不相识的妇人,奔来搂着了他,叫起我的儿来,也不禁大大的怔上一怔,随即转念一想,我此次到这柳师弟家中来,师傅原是许我可以骨肉团圆的,莫不是现在搂着我的,就是我的母亲么?想来师傅是何等的神通广大的,大概已借了一种什么的法力,暗示过我的母亲了,所以我成人以后,母亲虽没有和我见过面,也能认识我的面貌呢。杨天池一整这么的想着,不期的触动了他隐伏着的一种天性,立刻痛泪交流,如雨点一般的从眼眶中淌了下来。一壁即抱着他母亲的两腿,向地上跪了下去,说道:“妈妈,不错,是不孝的孩儿回来了。爹爹又在那里?大概是和你老人家同到这里来了么?”叶家小姐便泪眼婆娑的回过头去,向着杨祖植招了一招手。扬祖植忙也走了过去。于是一个跪在地上,二个搂着身子,相拥抱成一团,都哭得如泪人儿一般,实在是悲喜交集,这事情把他们感动得太厉害了。同时,旁人也大为感动,都替他们陪上了一副眼泪。
独有杨继新,却弄得更是莫名其妙了,心想:照这情形看来,我的母亲一点也没有错认,这少年确是我的一个同怀了。而瞧他的年纪,也和我不相上下,不知他是我的哥哥,还是我的兄弟?
为什么以前从没有听父母说起他来呢?因此,他不知不觉的走了过去,向着杨祖植夫妇问道:“这位是哪一个?是我的哥哥,还是我的弟弟?为什么以前从没听你们二位老人家提起过呢?”
这一问,可把他们二夫妇问住了。要对他把实话讲出呢,一时不知应从什么地方讲起,而且有许多不很容易讲的请。要不对他讲实在的话么,这个谎又怎样的撒得起?何况这不是撒谎可以了的事,总得有一个切实解决的方法。倒是杨天池一见走过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来,年岁既与自己不差什么,又是用这么的一种语气问着,立刻想到了笑道人对他所说的那番话,心知这定是当他落水以后,父母出了一千两银于所买来的那个裁缝的儿子,而也就是自己的替身了。心中很有些为这替身可怜起来,觉得他的这个替身,以前何尝不是骨肉团圆着。只因他自己是掉落了水中去,他父母仗着黄金的势力,竟硬生生的把人家的骨肉拆散了。如今自己已得骨肉重圆,倘然再瞒了这桩事,这在良心上说起来,不是太有点对人家不起么?他一想到了这里,心里好似负了重疚,有说不出的一种难过,即匆匆的向他父母行上一个大礼,从地上立了起来。一壁忙又对他父母说道,“这件事情的始末,我已是完全知道,我觉得在这个事件上,我们很有对不住这位哥哥的地方。如今,我们应该把这件事情,老老实实的向他公开一下,再也不该把他瞒在鼓里了。”
杨祖植夫妇把这番话略略的想上一想,觉得很是说得不错,不禁一齐把头连点几点。杨祖植即露着一种很为抱歉的神气,向着杨继新说道:“继新,我们觉得很对你不起,一向只是把你瞒在鼓里。如今我对你实说了罢,我们并不是你亲身的父母,中间还有上一个大大的曲折呢。”当下,便又把杨天池落下河去,没有法子可想,只好把他买了来充作替身的一番历史,详详细细的对他述说了一遍。
杨继新至是,方始恍然大悟,原来他并不是他们亲生的儿子,所以始终得不到父母的欢心。
倘然不是现在说出来,他又怎能猜想得到这个原因呢?而经杨祖植这么的把这件事一说明,他本来自以为是父母双全的,现在已成为没有了父母的一个畸零人了。他自长大以来,又自祖父见背以后,即一分儿得不到父母的温煦抚护,这颗心长日如在冰窖中,冷冰冰冰没有一些生意。如今,更感得孤零之痛,再一瞧到杨天池巳得骨肉团圆,他们的天伦间存着何等的一团乐意,而自己只是孤单单的,相形见绌之下,再也按不住向上直冲的那一股酸气,竟是放声痛哭起来了,并在叫喊着道:“我的父母呢?我的父母又在那里呢?我又从那里去找寻我的父母呢?”这一哭,完全是从至性中发了出来的,直可惊天地而泣鬼神。凡是在旁边听得的人,没一个不是受到大大的一种感动,也都涕泗汍澜了。尤其是杨天池,不知为了什么,一闻得这一派的哭声,好似从梦中惊醒了过来的一般,也发疯似的叫喊起来道,“我真是误事,连得师傅嘱咐的说话也忘记转述出来,反害得继新哥哥这般的痛哭,这般的着急呢。”
说了这话,即向杨继新面前走了来,又从怀中取出小小的一卷的东西,递在杨继新的手中,继续着说道:“这是一个锦囊,是在我拜别了师傅,走到了半路之上,师傅又差了一位师弟赶了来交给我的。并教那师弟郑重的转嘱咐着我:倘然到了柳师弟家中,我自己果然得到骨肉团圆,而在继新哥哥这一方,或者发生了什么困难的情形,不妨拆开这个锦囊来一看,一定也可一般的得到骨肉团圆。如今不是已遇着了这种情形么,而我师傅又是能未卜先知的。他在这锦囊中,一定有所昭示你呢。”杨继新一听这话,心中顿时一宽。忙把这个锦囊拆了开来。只见里面仅附有一张信笺,上面写了酒杯大的几个字,他只把这几个字看了一遍,立刻止了哭泣,微露笑容,一壁低低的说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真是一位神仙了。”说完这话,也不向众人告别,径自向外面奔了出去。众人不免都为一愣,但知道那一张信笺上,一定是很扼要的写上了几句活,把他父母的下落告诉了他,他所以这般迫不及待的,奔了出去呢,也就不去挽留他。只有钱素玉和蒋琼姑二人,是和他一起儿来的,一见他奔了出去,也就和众人匆匆作别,跟在他的后面。如今,且把杨天池这边暂行按下。因为他们已得骨肉团圆,当然很快乐的回到了平江去,也就没有什么事可写了。
单说杨继新一看到这信笺上所写的几句话,这一乐真非同小可,走出了柳家以后,忙一步不停的,依着从隐居山下回归城中去的那条路走了去。至于钱素玉、蒋琼姑二人,究竟跟他同走不同走,他是没工夫想到的了。一回到昨天所住的那家客栈中,昨天从大火中救出来的那二位老夫妇,住在那一间的房中,他是知道的。即三脚二步的,向这间房中赶了去。恰恰这二位老夫妇正在房中坐着,并没有走到街上去。他即走到他们的面前,扑的把双膝跪了下来道:“你们二位老人家,从此不必再耽什么忧,你们不孝的孩儿已是回来了。”这二位老夫妇猛的见一个人走进房来,径向着他们的面前跪下,已是吃上一惊。比听得了这番话,又把跪在地上这个人的面貌略略的瞧看了一眼,发见就是昨天搭救他们的那个公子爷,这更把他们怔惊得不知所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