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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奇侠传-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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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凤阳说道:“老兄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被平江人打伤的吗?”叫化道:“我曾遇着一个从赵家坪逃回的人,说是这边本已打胜了,正奋勇追赶,忽然追赶的人,一个一个的,往地下倒;却又不是被平江人打了的。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呢?”
  陆凤阳拍着大腿,唉声说道:“正是这般的情形,我至今还不明白是甚么道理,这回我浏阳人里面,死伤的怕有一大半,真是可惨可恨,往年的陈例:每年决一次胜昂,但是这回我浏阳人吃的苦,实在太大!宁肯拚着一死,这仇恨断忍不了到明年再报,我知道老兄是英雄,千万得功我雪恨!”
  陆凤阳说至此忽然啊呀一声道:“我顾说话,连老兄的尊姓大名,都忘记请教了!”
  那叫化偏着头,像是思索甚么的样子;陆凤阳的话,似乎不曾听得。好一会,才抬头问道:“追赶的时候,你这边的人,一个一个的往下倒;是不是呢?”陆凤阳口里应是,心里暗自好笑,这话原是他自己听得人说的,我已答应了正是这般情形;怎么还巴巴的拿这话来问是不是呢?见叫化又接着问道:“你跟着上前追赶没有呢?”
  陆凤阳道:“我若不是跟着上前追赶也不至被人打伤了!”叫化又把头点了两下,问道:“你也跟着往地下倒没有呢?”
  陆凤阳暗笑这人,怎的专问这些废话?我若不跟着往地下倒,难道见大家都倒了,我还不急速退回,立在那里,等平江人来打吗?是陆凤阳心里,尽避这般暗笑,口里仍是好好的答应:“我也跟着往地下倒了。”叫化道:“你为甚么也跟着倒呢?真蚌不是被平江人打倒的吗?”
  陆凤阳听了这两句话,却被问住了,迟疑了一会,才说道:“那时平江人敌不住我们了,都没命的转身飞跑;我们已追赶了半里路,并没有一个平江人敢回头;实在是没人打我们。我其所以往地下倒的原因,是为:我的右腿上,忽然像是有人拿一枝很锋利的锥子,用力锥了一下,立时痛澈心肝,两腿不由得一软,就撑支不住,倒在地下了。然我回家后,捋出右腿来看,又不见有伤痕。我正白疑惑,即算我平日两腿本有转筋的毛病,这几百人,怎么都会一齐倒下的咧?”
  叫化起身走到陆凤阳跟前,教再把右腿捋出来看;即露出很吃惊的神色,仔细端详了几眼。
  才用那色如漆黑,瘦如鸡爪的手指,点着膝盖以上一个带红色的汗毛孔道:“平江人打了你的伤痕就有在这里了!”
  陆凤阳看了不信道:“这是蚤虱咬了的印子,我身上常有的;如何说是平江人打的伤痕?”
  叫化大笑道:“也难怪你不相信,我就还你一个凭据罢!”说时,揭开他自己腰间的稿荐,现出一只讨米袋来;仲进手去,摸了一会,摸出一颗棋子大的黑东西,像是有些分两的;估料不是铁,便是石。叫化将那颗黑东西,放在红色的汗毛孔上;不一刻就拿起来指给陆凤阳看道:“这是蚤虱咬的么?”
  陆凤阳看黑东西上面,黏着半段绝细的绣花针,针上还有血;不禁惊异问道:“这不是一口断了的绣花针吗?怎么会跑到我大腿里面去了呢?”
  叫化叹了一声气道:“这事只怕得费些周折,老实说给你听罢:这不是断了的绣花针,是修道人用的梅花针;因形式彷佛梅花里面的花须。我本来不合多管这些不关己的事;但使用这针的人,既存修道,何必帮着人争水陆码头,并下这种毒手?于情于理未免大说不过去!不落到我眼里,我尽可不必过问;于今既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待说不过间,天下英雄也要笑我,不能存天地间正气,”我姓常,名德庆,江西抚川人。因平生爱打不平,十七岁上,替人报仇,杀了人一家数口:就逃亡在外,不能回转家园。流落江湖上二十年,本性仍不能。曾遇人传授我治伤的药方,不问跌伤打伤,那怕断了手足,要在三日之内,我都有乐医治。今日也是你我有缘;又合该二三百农人,不应死在梅花针下,凑巧我行乞到此!“
  常德庆说时,又伸手在那讨米袋里,掏出一个小红漆葫来;倾出来些乐粉,用水调了,先数了陆凤阳肩上的锄伤。然后将葫中药粉,尽数倾出,用纸包了,交给陆凤阳道:“凡是从场打伤了的人,须将这药略敷上些儿,包管就好,你拿去给他们敷上罢!我还有事去,不能久在此耽搁,回头再见!”
  陆凤阳肩上的伤,原疼痛得厉害;虽勉强延接常德庆,陪着谈话,然仍不免苦楚。自从这药粉敷上,但觉伤处微痒,顷刻即不似前时那般疼痛了:心里正高与,要和常德庆商量复仇之计;听常德庆说有事去,不能久在此耽搁的话,那里肯放他走呢?双手扭住常德庆的手腕不放声哀求道:“我这一肚皮怨恨,非老兄……”
  常德庆不俟陆凤阳说完,连连的点头答道:“用不着多说,我统知道了!仇也不能就坐在你家里报呢!”陆凤阳仍扭着不放。忽听得外面人声嘈难,彷佛有千军万马般来的声响。
  惊得陆凤阳连问:“怎么?”
  不知外面嘈杂的是谁?这仇怨究竟怎生报法?且待下回再说。
  施评
  冰卢主人评曰:古之成大事、立伟业者,往往礼贤下士,处怀若谷。未闻有徒恃匹夫之勇,而能垂不世之业者。西楚霸王,勇士也。然徒恃其拔山盖世之雄,目一呼,辟易万人;卒至楚歌四绕,无面以见江东父老。法拿破仑,怪杰也。纵有统一全球之志,蹂躏亚欧,称霸一时;然而滑铁卢一战遭擒,难免被流荒岛。以此证之,谦德亦为人生要素,良足信也。
  陆凤阳闻常德庆之勇,即瞿然忘痛苦,不以乞丐为鄙,低首礼之。真不愧为浏阳人之首领矣,故吾姑置他日胜负于不论,就目前言,陆凤阳亦非常人也。
  第八回 陆凤阳决心雪公愤 常德庆解饷报私恩
  话说陆凤阳正扭着常德庆不放,忽听得门外人声嘈杂。陆凤阳是在赵家坪,受了惊吓的人;惊魂才定,又听得有如千军万马杀来的声响,如何能不惊得连问怎么呢,陆小青早已跑出客堂,朝大门口一望,见一大群的人,争着向门里挤进来。陆小青眼快,认得在前面的几个人,都是附近的大农户,平日常和自己父亲来往的;料知没甚凶事,才放了心;急转身告知陆凤阳。
  常德庆笑道:“你家有客来了,更用不着我在这里。我这脏样子,或者人家还要讨厌呢!”
  说着,脱开了陆凤阳的手,往外便走。陆凤阳肩上的伤,此时已全不觉痛了;见了常德庆执意要走,得立起身送出来;一面看许多农户,来干甚么。
  见大门以内,挤得满满的人,足有八九十个;一个个面带怒容。见陆凤阳送一个叫化出来,都现出诧异的样子;立在前面的几个人,迎着陆凤阳,略转了些笑脸问道:“陆大哥不是受了重伤吗?怎么就好了呢?原来伤得不重么?”
  陆凤阳向说话的人,指了指常德魔道:“等我送了客回头,再和诸位详说。”陆凤阳直送到大门外,拉了常德庆的手,两眼像要下泪的样子,说道:“到舍间来的这许多人,不问可知是找我商量报复的事。我若不能报这回的仇,死在九泉之下的众兄弟,也不能饶恕我!你老兄若不能帮我,我这仇就到死也报不了!”
  常德庆摔开手,不悦道:“太罗唆了!教人不耐烦!我既说了,要报仇也不能坐在你家中报。不是已经答应了你吗?”陆凤阳暗笑作揖道:“我委实是气糊涂了,老兄虽不耐烦,但我仍得请问一句:老兄此去,何时再来?万一有紧急的事,教我去那里寻找老兄?”
  常德庆一面往前走着,一面答道:“这也用不着问!你有紧急的事,我自然会来!我便说给你的地方,你也找寻我不着。”陆凤阳不敢再说,望着他一偏一点的走得远了,才回身进屋。
  此时陆小青已教家下人,搬出许多椅凳放在大厅上,给众农户坐了。刚才间陆凤阳话的几个人见陆凤阳进来,先起身说道:“我等听得大哥受了重伤,都放心不下!所以约齐了,来瞧大哥。”众人也都立起身来。
  陆凤阳让坐申谢了几句,说道:“我的伤,已承刚才送出门的那位常大哥,给我治好了;并留下许多灵丹在这里,教分给受伤的众兄弟。”说时,取出那纸包药粉,交给一个年老的人道:“往年的旧例,打胜了,得治酒大家痛饮一番;打败了,各自遍家休养。死了的,归家属领埋;伤了的,归自家医治。惟今年不能依照往年的旧例;因平江人得了外来的人助阵,才能转败为胜,并不是我们斗平江人不过,从来争水陆码头,没有外来人帮场的;况且他们这帮场的,不是寻常人。我们众兄弟,都死伤在那人的梅花针底下,情形实在太惨!我这回拚着不要命了,总得设法报这番的仇恨!”
  众人都流下泪来,争着说道:“我等到这里来,一则为瞧大哥的伤势;一则为要商量报前番的仇。我等多是目击当时情形的人;不是逃跑得快,也和众兄弟一样,死的死,伤的伤了,也不知平江人,从那里请来的那个妖人?用的甚么邪法?将手往两边一撒,我们这边的人,就纷纷往地下栽倒;他们都回身,打跛脚老虎似的,一下一蚌。可怜死伤的众兄弟。那一个能明白,是如何死伤的呢?这仇不报,要我等活在这里的何用,陆大哥尚肯拚着性命不要,我等中若有一个畏死贪生的,已死众兄弟的英灵,决不让他活着!”众人说时,有放声大哭的。
  陆凤阳扬手止住道:“大丈夫做事,要做就拚着性命去做;哭是不中用的,徒然减了自己的威风,他们能请得着外来的帮场;我们也请得着,刚才我送出门的常大哥,就是一个英雄豪杰之士十我已拜求了他,承他答应了,替我们报仇雪恨。诸位且回去,拿这药粉将众兄弟的伤治好了;等常大哥一来,商量了报复的方法,我即传知诸位。”
  众人中有问常大哥,是那里人?怎生到这里来的?陆凤肠将轿撞了常德庆,及自己跟人却纠合长工去打的话,说了一遍。众人都转忧为喜,一个个眉飞色舞的,辞了陆凤阳,带着常德庆给的伤乐,医众人的伤去了。
  且慢,在下写到这里,料定看官们心里,必然有些纳闷:不知常德庆,毕竟是个甚么人,如何来得这般凑巧?这其间的原委,也正是说来话长;而且说出来,在现在一般人的眼中看了,说不定要骂在下所说的,全是向壁虚造,鬼话连篇,以为:于今的湖南,并不曾搬到外国去;何尝听人说过这些奇奇怪怪的事迹,又何尝见过这些奇奇怪怪的人物;不都是些凭空捏造的鬼话吗?
  其实不然,于今的湖南,实在不是四五十年前的湖南;要是年在六十以上的湖南人,听了在下这些话,大概都得含笑点头,不骂在下捣鬼。至于平浏人争赵家坪的事,直到民国纪元前三四年,才革除了这种争水陆码头的恶习惯。洞庭湖的大侠大盗,素以南荆桥、北荆桥、鱼矶、罗山几处渊薮;逊清光绪年间,还猖獗得了不得!这回常德庆出头,正是光绪初年的事。
  趁这时将常德庆的来历,交代一番;方好腾出笔来,写以下争水陆码头的正传。
  常德庆原是江西抚川人。他父亲常保和,是一个做木排生意的人。湖南人称做木排生意的,谓之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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