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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星魂道:“哦?”
石群道:“一个时时刻刻都在别人刀锋下的人,总比睡自己家里的人学得快些,学到的当然也比较多些。”
他已用不着说明学的是什么,因为孟星魂应该知道是什么。
学怎么样杀人,同时也学怎样才能不被人杀。
孟星魂勉强笑了笑,道:“我看得出你箫管里已装了暗器。”
石群道:“那是我故意要你看出来的,但你能看出装的是哪种暗器么?”
孟星魂道:“不能。”
石群淡淡道:“滇边一带,不但是点苍派武功的发源地,也是江湖中一些逃亡者的隐藏处,那些奇才异能之士,远比你想像中的多。”
孟星魂道:“所以,你学会的,远比我想像中的多?”
石群道:“不错。”
孟星魂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慢慢地走过去,道:“好,我跟你……”
他走出了几步,身子突然往前一冲,手已闪电般扣住了石群的腕子。
“当”的一声,箫落地。
是铁箫。石群的脸突然变得惨白。
孟星魂看着他,悠悠道:“我知道你学会了很多,但我也知道你绝没有学会这一着。”
石群脸上僵硬的肌肉已渐渐放松,变得一点表情也没有。
孟星魂道:“这一着你永远也学不会的,因为你不是这种人,你并没有真的在准备对付我。”
石群淡淡道:“所以现在你无论用什么法子对付我,我都不怪你。”
孟星魂道:“我没有法子。”
石群道:“那么你可以走了。”
孟星魂道:“我当然要走——”
他看着石群,目光中充满了温暖,友情的温暖。
他微笑着松开手,拍了拍石群的肩,接着道:“我当然要走,但却是跟着你走,跟着你回去。”
石群看着他,目中似也有了一丝温暖的笑意,忽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防备你?”
孟星魂道:“为什么?”
石群笑了笑道:“因为我早已就知道你会跟我回去的。”
孟星魂也笑了。
在这么样两个人的脸上,居然会出现如此温暖的微笑。
这简直就像是奇迹。
除了友情外,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造成这种奇迹?
没有,绝没有。
世上惟一无刺的玫瑰,就是友情。
阳光已升起,菊花却更憔悴。
花园里根本没有人。
孟星魂从这里望过去的时候,没有被人发现,并不是因为他选择的时机正确,更不是因为侥幸。
天下本没有侥幸的事!
石群道:“我来的时候,这里就是空着的。”
孟星魂道:“你来了多久?”
石群道:“不久。”
他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若早些来,这些花也许就不会谢了。”
孟星魂道:“你跟高老大一起来的?”
石群道:“我一回去,她就要我陪她来。”
孟星魂道:“她来干什么?”
石群道:“来等你。”
孟星魂道:“等我?”
石群道:“她说你就算不在这里,迟早也一定会来的。”
孟星魂没有再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却好像变得很奇怪。
石群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道:“你在想什么?”
孟星魂点点头,笑得也很奇怪,道:“我在问自己,若不是你找我,我是不是会来呢?”
屋子里暗得很,紫红色的窗帘低垂着。
她留在屋里的时候,从不愿屋子里有光。
窗下有张宽大而舒服的藤椅,本来是摆在老伯的密室中的!
老伯喜欢坐在这张藤椅子,接见他的朋友和属下,听他们的意见和消息,然后再做决定。
有很多改变了无数人命运的大事,都是老伯坐在这张藤椅上决定的。
此刻坐在这藤椅上的却是高老大。
她的确显得很衰弱,很憔悴。
屋子里虽然暗,孟星魂却还是能看得出来,他从未见过高老大这样子。
看见他进来,高老大的眸子里才有了光,展颜道:“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孟星魂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笑,淡淡道:“你真的知道?”
高老大道:“我虽没有十分把握,但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法子找到你,还能在什么地方等你!”
她还在笑着,既没有叹息,也没有埋怨,但言词中却充满了一种比叹息更忧伤、比埋怨更能打动人心的感情。
孟星魂心里忽然觉得一阵酸楚。
“她的确已渐渐老了,而且的确很寂寞。”
寂寞本已很可怕。
所有寂寞中最可怕的一种,就是一个女人垂老时候的寂寞。
孟星魂走过去,看着她,柔声道:“无论你在哪里,只要我知道,都一定会去看你!”
高老大道:“真的?”
她并没有等孟星魂回答,已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搬张凳子过来,我要他坐在我旁边。”
这话虽然是对石群说的,但她的眼波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孟星魂。
她的手冰冷而潮湿。
孟星魂道:“你……你真的病了。”
高老大笑得凄凉而温柔,柔声道:“其实这也不能算是什么病,只要知道你们都很好,我这病也很快就会好。”
孟星魂道:“我很好。”
高老大缓缓道:“可是,你看来却好像比我更疲倦。”
孟星魂笑了笑,道:“我虽然有点累,但身体却从未比现在更好过。”
高老大也笑了笑,眨着眼道:“看你这么得意,是不是已经找到老伯?”
孟星魂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
高老大道:“是不是?”
孟星魂已开始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在渐渐僵硬。
高老大的笑容也变了,变得很勉强,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孟星魂咬紧了牙,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因为我不愿在你面前说谎。
高老大道:“你不必说谎。”
孟星魂道:“你若一定要问下去,我只有说谎了。”
高老大忽又笑了,微笑着道:“这么样说来,你一定已找到他。”
孟星魂沉默了很久,突然站起来,声音已嘶哑,缓缓道:“过两天我还会来看你,一定会再来。”
高老大道:“现在你难道要走?”
孟星魂点点头道:“因为我不敢再坐下去。”
高老大道:“你怕什么?”
孟星魂嘴角已抽紧,一字字道:“怕我会说出老伯的消息。”
高老大道:“在我面前,你也不说?你不信任我?”
孟星魂什么都不再说,慢慢地转身走了出去。
石群并没有阻拦他,高老大没有抓住他。
但就在这时,那低垂的紫红窗帘突然“刷”地被拉开。
孟星魂回过头,就看见了律香川。
你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看见律香川,他看来总是那么斯文亲切、彬彬有礼。
他身上穿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连一点皱纹都没有,脸上的笑容总是令人愉快的!
他还在看着孟星魂微笑。
孟星魂却已笑不出来。
律香川微笑着道:“我们好像已有一年多没见了,你还记不记得半夜厨房里的蛋炒饭?”
孟星魂道:“我忘不了。”
律香川道:“那么我们还是朋友?”
孟星魂道:“不是!”
律香川道:“一日为友,终生为友,这话你没听过?”
孟星魂道:“这句话你应该说给老伯听。”
律香川又笑了,道:“我很想去说给他听,只可惜不知道他在哪里。”
孟星魂道:“你永远不会知道的!”
律香川悠然道:“莫忘了世上本没有绝对的事,任何事都可能改变的,随时都会改变。”
孟星魂道:“只有一件事永不会变。”
律香川道:“哪件事?”
孟星魂冷冷道:“我们绝不是朋友。”
律香川道:“你不信任我?”
孟星魂道:“哼!”
律香川道:“但有件事你一定要信任我!”
他不等孟星魂说话,微笑着又道:“你一定要相信,我随时都能要她的命!”
孟星魂的脸色变了。
律香川无论说什么,他也许连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但这件事他却不能不信。
高老大坐的地方距离律香川还不及三尺,无论谁坐在那里,都绝不可能躲开律香川的暗器。
你可以怀疑律香川的别样事,但却绝不能怀疑他的暗器。
高老大额上也似有了冷汗。
孟星魂回过头,石群还站在门口,一直都没有动,但脸色却已变成惨白,紧握着铁箫的手背上,也已暴出了青筋。
律香川悠悠然笑道:“我知道你是绝不愿看着高老大死的。”
孟星魂手心,虽已流满冷汗,但嘴里却干得出奇。
律香川道:“你若想她活下去,最好还是赶快说出老伯的消息。”
孟星魂嗄声道:“你相信我的话?”
律香川微笑道:“你天生就不是说谎的人,这点我早已了解。”
孟星魂厉声道:“好,那么我告诉你,你永远休想从我嘴里得到老伯的消息,休想听到一个字!”
律香川的笑容突然凝结。
高老大和石群的脸色也已变了。
他们都知道,孟星魂说的话也是永无更改的!
过了很久,律香川才冷冷道:“莫非你已忘了你是怎么能活到现在的?”
孟星魂咬紧牙关,道:“我没有忘记,绝不会忘。”
律香川道:“你宁可看着她死,也不愿说出老伯的消息?”
孟星魂厉声道:“我可以为她死,随时都可以,但却绝不会为任何人出卖朋友。”
律香川冷笑道:“老伯是你的朋友?他何时变成你朋友的?”
孟星魂道:“从他完全信任我的那刻开始。”
他瞪着律香川,目中似已有火在燃烧,一字字道:“还有件事你最好也记住,你若能真的杀了高老大,我无论死活,都一定要你的命!”
律香川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相信,你说的每句话我都相信。”
孟星魂道:“你最好相信。”
律香川淡淡道:“但若为了她呢?为了她,你总可以出卖朋友吧?”
孟星魂变色道:“她?她是谁?”
他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已隐约猜出律香川说的是谁。
律香川悠然道:“你想不想看看她?”
角落里忽然有扇门开了。
孟星魂看过去,全身立刻冰冷,冷得连血液都已凝结。
一个人站在门后,正痴痴地看着他!
两柄雪亮的钢刀,架在她脖子上。
小蝶。
正是小蝶。
小蝶痴痴地看着他,目中已有一连串晶莹的泪珠落下。
可是她没有说话。
江湖中人只知道律香川的暗器可怕,却不知他点穴的手段也同样可怕。
暗器高手通常也必定是点穴高手,因为那本是同一类的功夫。
同样靠手的动作灵巧,同样要准、要狠!
但无论点穴的手段多高,也还是无法控制住人的眼泪。
他可以令人不能动,不能说话,但却无法令人不流泪。
没有人能禁止别人流泪。
看到小蝶的眼泪,孟星魂的心似已被撕裂。
他真想不顾一切冲出去,不顾一切将她紧紧拥抱。
可是他不敢。
“你只要动一动,那两柄刀立刻会割断她的脖子!”
这句话律香川并没有说出来,他根本不必说。
孟星魂当然应该明白。
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