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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常看到律香川在这里喝得烂醉。
律香川总是半夜才来,快天亮时才回去。
喝下一杯酒,他才坐下来,忽然道:“今天你也来陪我喝两杯!”
夏青道:“不好。”
律香川道:“有什么不好?”
夏青道:“被人看到不好。”
律香川道:“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看到?”
夏青道:“万一有呢?”
律香川点点头,目中露出满意之色。
这就是夏青最可靠之处,他做事规规矩矩、小心翼翼,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绝不会改变的。
喝下第二杯酒,律香川忽然笑了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曾经答应过,我若有了很多很多钱时,一定替你娶个很漂亮的老婆?”
夏青道:“我记得。”
律香川道:“你就快有老婆了,而且随便你要多少个都行。”
夏青道:“一个就够了。”
律香川笑道:“你倒很知足。”
夏青道:“像我这样的人,不能不知足。”
律香川道:“我这样的人呢?”
夏青道:“你可以不知足。”
律香川道:“为什么?”
夏青道:“因为你不知足,就会去找更多钱,更多老婆,而且一定能找到,我若不知足,也许就连一个老婆都没有了。”
律香川笑道:很久以前,你就认为我以后一定会爬得很高,但你还是猜不到我现在已爬得多高,绝对猜不到。“
这时远处忽然又有蹄声传来,来得很急。
律香川眼睛更亮了,道:“快去多准备副杯筷,今天还有个客人要来!”
夏青并没有问这客人是谁,因为律香川到这里来喝酒的时候,客人总是那同样的一个,根本就从没有请过第二个客人。
那人一共也只来过两次,每次来的时候总是用黑巾蒙着面目,连喝酒的时候都不肯将这块黑巾摘下来。
似乎夏青连他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知他是个男人,年纪好像已不小,说话的声音很威严,身材也很高大健壮,但行动却非常轻捷矫健。
他骑来的马虽然总是万中选一的良驹,但还是已累得快倒下去,马屁股上鞭痕累累,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连夜赶来的,而且赶得很急。
可是来了后,最多只说几句话,只喝几杯酒,就又要赶回去。
第二次来的时候马已换了一匹。
夏青总认为上次骑来的那匹马,一定已被他骑得累死了。
奇怪的是,这次来的人,好像不止一个。
蹄声急骤,最少有三骑。
第一个进来的,还是以前来过的那个人,脸上还是蒙着块黑巾,只露出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你只要看到这双眼睛,就能看出他一定是个地位很高、时常命令别人、却不喜欢接受别人命令的人。
一个人到了这种地位,本不必再藏头露尾、鬼鬼祟祟地做事。
他到这里来见律香川,当然绝不会是来聊天喝酒的。
夏青虽不愿管别人的闲事,但他已想到他和律香川之间,必定在进行着某种极秘密的阴谋。
所以每次只要这人一来,夏青就会立刻躲到后面自己的小屋去。
这次也不例外,他一向很明白自己的地位,一向很知趣。
他走出去的时候,又看到两个人走进来,脸上也蒙着黑巾,行动也很矫健,每人手里都提着两只很大的包袱。
包袱里是什么?
夏青虽然也有点好奇,但还是走了出去,随手将门也关了起来。
“你知道的事越多,麻烦也越多。”
这是律香川说的话,律香川说过的每句话,夏青都牢记在心,就好像律香川永远记得老伯说的话一样。
包袱放在地上,并没有发出很响的声音。
提包袱进来的人,也已退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两个人,两个人都是站着的,都没有开口,但眼睛里却都有种奇特的表情:期待和兴奋。
过了很久,蒙面人才轻轻咳嗽了两声,慢慢地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这句话他问得很吃力,仿佛生怕对方的答复会令自己失望。
律香川道:“很好。”
蒙面人目中的紧张之色消失,却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又追问了一句:“有多好?”
律香川道:“你说有多好,就有多好。”
蒙面人这才松了口气,道:“想不到那么难对付的人也有今天。”
律香川淡淡道:“我早就想到了。”
蒙面人点点头,笑道:“你的计划的确无懈可击。”
律香川道:“你那边呢?”
蒙面人没有回答,却将地上的四个包袱全都解开。
包袱里没有别的,全是衣服;每件衣服上多多少少都染着些血渍。
律香川认得这些衣服,这些衣服本是他亲手为老伯派出去的那些人准备的。
他目中的紧张之色也消失,却也还是不大放心,所以又追问道:“有多少套衣服?”
蒙面人道:“六十一套。”
六十一个人,六十一套衣服,这表示老伯精选的七十个人已没有一个留下来。
律香川也松了口气,道:“这些人也并不是好对付的。”
蒙面人叹了口气道:“的确不好对付。”
律香川道:“你花的代价想必不小?”
蒙面人道:“一万两银子,六十一条命。”
律香川笑了笑道:“银子可以赚得回来,命是别人的,这代价并不能算太大。”
蒙面人也笑了笑,道:“不错,再大的代价都值得。”
律香川道:“他们还有没有什么留下来的?”
蒙面人道:“没有,人已烧成灰,灰已洒人河里,这六十一个人从此已从世上消失。”
律香川道:“就好像根本没有生下来过一样!”
蒙面人道:“完全一样。”
律香川笑道:“我果然没有交错朋友。”
蒙面人也笑道:“彼此彼此。”
律香川道:“请坐。”
蒙面人坐下来,忽又笑道:“普天之下,只怕谁也不会想到我们两个人会是朋友。”
律香川道:“连万鹏王都想不到。”
蒙面人道:“连老伯都想不到。”
两人同时大笑,同时举杯,道:“请。”
蒙面人道:“老伯已死,此间已是你的天下,我在这里还用得着怕别人么?”
律香川道:“用不着!”
蒙面人大笑,突然摘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屠大鹏!
律香川笑道:“老伯此刻若在这里,看到你的真面目,一定会大吃一惊,他至死都以为我勾结的是万鹏王。”
屠大鹏道:“就凭这一点,已值得你我开怀畅饮。”
律香川道:“却不知什么时候,你才能请我到飞鹏堡去痛饮一场?”
屠大鹏微笑道:“快了,快了……”
律香川道:“这一年来,万鹏王想必对你信任有加。”
屠大鹏笑道:“那也多亏了你。”他说的并不是客气话。
律香川将老伯这边的机密泄露给他,所以只要他一出手,就一定马到成功。
孙剑、韩棠,是老伯手下最可怕的两个人,全都是死在他手上。
十二飞鹏帮能够将老伯打击得全无回手之力,几乎完全是他一人之力,在这种情况下,万鹏王又怎么不对他另眼看待,信任有加,万鹏王做梦也想不到,他这样做的真正用意!
“他越信任你,你杀死他的机会越大。”
律香川利用屠大鹏来打击老伯,是为了让老伯更信任他,他才有机会杀老伯。
屠大鹏利用律香川来打击老伯,却是为了要让万鹏王更信任他,他才有机会杀万鹏王。
两人的情况虽不同,但目的却是一样的,结果当然也一样。
律香川的计划非但无懈可击,而且简直巧妙得令人无法思议。
他故意激怒万鹏王,让万鹏王向老伯挑战。这一战还未开始,胜负就早巳注定。
胜的既不是老伯,也不是万鹏王,而是律香川。
律香川微笑道:“只可惜万鹏王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在这出戏里扮的是什么角色。”
屠大鹏笑道:“我在他临死前也许会告诉他,他自以为是不可一世的英雄,其实却不过是个傀儡。”
律香川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屠大鹏道:“现在老伯已死,傀儡也无用了,我随时都可以动手,也许就在明天。”
律香川道:“明天不行,最少要等到初八。”
屠大鹏道:“为什么?”
律香川道:“因为初七是老伯的生日,也是他准备进攻飞鹏堡的日子。”
屠大鹏道:“我知道。”
律香川道:“你知不知道他准备用多少人进攻飞鹏堡?”
屠大鹏道:“连他自己好像也只有七十个人。”
律香川道:“你不觉得奇怪?”
屠大鹏道:“我只觉得他未免对万鹏王估计得太低了。”
律香川道:“老伯最大的长处,就是从不低估他的对手。”
屠大鹏道:“那么他就是将自己估计得太高。”他笑了笑,接着道:“凭七十个人就想进攻飞鹏堡,简直是去送死。”
第二十一回 借刀杀人
律香川道:“老伯虽不重视人命,但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属下白白去送死。”
屠大鹏道:“难道你认为他很有把握?”
律香川道:“老伯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屠大鹏道:“那么依你看——”
律香川道:“依我看,除了这七十个人之外,他必定还在暗中另外安排了一批人,这批人才是他真正攻击的主力。”
屠大鹏道:“这七十个人呢?”
律香川道:“这七十个人的确是老伯准备拿去牺牲的,但却不是白白的牺牲,他要这些人自正面抢攻,为的不过是转移万鹏王的注意力,他才好率领另外那批人自后山进攻,让万鹏王背腹受敌。”
屠大鹏道:“你认为他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
律香川道:“那本是老伯的拿手好戏。”
屠大鹏沉吟着,道:“也许他只不过是情急拼命,所以孤注一掷。”
律香川道:“绝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老伯,我的看法绝不会错,何况他并没有到拼命的时候,他留下的赌本比你我想像中都多得多。”
屠大鹏道:“但是你也并不知道他准备的另外一批人在哪里?”
律香川道:“就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要等到初八。”
屠大鹏道:“我还是不太懂。”
律香川道:“老伯当然早和那批人约好了在初七正午时出手!”
屠大鹏道:“当然。”
律香川道:“但老伯的死讯除了你我之外,并没有别的人知道,那批人当然也不知道。”
屠大鹏道:“不错。”
律香川道:“他们既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变化,到了初七那一天的正午,就一定会依约出手。”
屠大鹏的眼睛渐渐亮了,道:“不错。”
律香川道:“但那时已没人接应他们,他们若自后山跃人飞鹏堡,岂非正如自己往油锅里跳?”
屠大鹏展颜笑道:“也许往油锅里跳还舒服些,至少能死得快些。”
律香川道:“这批人显然已是老伯最后的一股力量,这批人一死,老伯的力量才真正全部瓦解。”
屠大鹏笑道:“这批人一死,你就更可以稳坐钓鱼台,高枕无忧了。”
律香川笑了笑,道:“这对你,也并没有坏处。”
屠大鹏道:“我喜欢听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