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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棠道:“你错了,没有饵,就没有鱼。”
孟星魂紧握着鱼竿,道:“有鱼无鱼都无妨,反正我在钓鱼。”
韩棠慢慢地点了点头,道:“说得好。”
他忽然转头,盯着孟星魂。
他目光就好像是钉子,一钉上孟星魂的脸,就似已钉人骨肉中。
孟星魂只觉得脸上的肌肉已僵硬。
韩棠道:“是谁要你来的?”
孟星魂道:“我自己。”
韩棠道:“你自己想杀我?”
孟星魂道:“是。”
韩棠道:“为什么?”
孟星魂拒绝回答,他用不着回答,他知道韩棠自己也会明白的。
过了很久,韩棠又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也知道你是谁了。”
孟星魂道:“哦?”
韩棠道:“我知道近年来江湖中出了个很可怕的刺客,杀了许多很难杀的人。”
孟星魂道:“哦?”
韩棠道:“这刺客就是你!”
孟星魂没有否认——没有否认就是承认。
韩棠道:“但你要杀我还不行!”
孟星魂道:“不行?”
韩棠道:“杀人的人很少聪明,你很聪明,对一件事的看法也很高妙。”
孟星魂听着。
韩棠道:“就因为你想得太高妙,所以不行,杀人的人不能想,也不能聪明。”
孟星魂道:“为什么?”
韩棠道:“因为只有聪明人才会怕。”
孟星魂道:“我怕就不会来了。”
韩棠道:“来是一回事,怕是另一回事。”
孟星魂道:“你认为我怕,怕什么?”
韩棠道:“怕我!你来杀我,就因为怕我,就因为你知道我比你强。”
他目光更锐利,慢慢地接着道:“就因为你怕,所以你才会做错事。”
孟星魂忍不住问道:“我做错了什么?”
韩棠道:“第一,你忘了在钓钩上放饵。第二,你没有看到钓钩上本已有饵。”
孟星魂紧握着钓竿的手心里,突然沁出了丝丝冷汗。
因为他已感觉到钓竿在震动,那就表示钓钩上已有鱼。
钓钩上有鱼,就表示钩上的确有饵。
钩上有饵,就表示他的确怕,因为他若不怕,就不会看不见饵。
韩棠道:“要杀人的人,连一次都不能错,何况错了两次。”
孟星魂忽然笑了笑,道:“错一次并不比错两次好多少,因为错一次是死,错两次也是死。”
韩棠道:“死并不可笑。”
孟星魂道:“我笑,是因为你也错了一次。”
韩棠道:“哦?”
孟星魂道:“你本不必对我说那些话的,你说了,所以你错了!”
韩棠也忍不住问道:“错在哪里?”
孟星魂道:“你说这些话,就表示你并没有把握杀我,所以要先想法子使我心怯。”
韩棠手里的钓钩也在震动,但他却没有将钓钩举起。
孟星魂道:“我经验当然没有你多,心也比不上你狠,出手更比不上你快,这些我都已仔细想过了。”
韩棠道:“你想过,却还是来了。”
孟星魂道:“因为我想到,有样比你强的地方。”
韩棠道:“哦?”
孟星魂道:“我比你年轻。”
韩棠道:“年轻并不是长处,是短处。”
孟星魂道:“但年轻人体力却强些,体力强的人比较能持久。”
韩棠道:“持久?”
孟星魂道:“真正杀人的人,绝不肯做没有把握的事,你没把握杀我,所以一直未出手。”
韩棠冷笑。
他脸上一直不带丝毫情感,没有任何表情,此刻却有种冷笑表情。
能令没表情的人脸上有了表情,就表示你用的法子很正确。至少你说的话已击中他的弱点。
所以孟星魂立刻接着道:“你想等我有了疏忽时再出手,但我自然绝不会给你这机会,所以我们只有在这里等着,那就要有体力,就要能持久。”
韩棠沉默着,过了很久,忽然说道:“你很有趣。”
孟星魂道:“有趣?”
韩棠道:“我还没有杀过你这样的人!”
孟星魂道:“你当然没有杀过,因为,你杀不了。”
韩棠沉思着,像是根本未听到他在说什么,又过了很久,才淡淡道:“我虽未杀过,却见过。”
孟星魂道:“哦?”
韩棠道:“像你这样的人实在不多,但我却见过一个人几乎和你完全一样!”
孟星魂心一动,脱口道:“谁?”
韩棠道:“叶翔!”
韩棠果然认得叶翔。
这一点孟星魂早已猜到,但却始终猜不出他们是怎么认得的?有什么关系?韩棠淡淡说道:“他冷静、迅速、勇敢,无论要杀什么人,一击必中,在我所见到的人之中,没有第二个比他更懂得杀人。”
孟星魂道:“他的确是。”
韩棠道:“你认得他?”
孟星魂点点头。
他不想隐瞒,因为韩棠也不想隐瞒,韩棠现在已是他最大的敌人,但他却忽然发现自己在这人面前居然可以说真话。
能让他说真话的人,他并没有遇见几个。
韩棠道:“你当然认得他,我早已看出你们是从一个地方来的。”
孟星魂道:“你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
韩棠摇摇头,道:“我没有问他,因为我知道他绝不会说。”
孟星魂道:“你怎么认得他的?”
韩棠道:“他是惟一的一个能活着从我的手下走开的人!”
孟星魂道:“我相信。”
韩棠道:“我没有杀他,并非因为我不能,而是因为我不想。”
孟星魂道:“不想?”
韩棠道:“无论做什么事都有很多同行,只有做刺客的是例外,这世上真正的刺客并不多,叶翔却是其中一个。”
孟星魂道:“你让他活着,是因为想要他去杀更多的人?”
韩棠道:“不错。”
孟星魂道:“但你却错了。”
韩棠道:“错了?”
孟星魂道:“他现在已不能杀人。”
韩棠道:“为什么?”
孟星魂道:“因为你已毁了他的信心。”
直到现在,孟星魂才真正了解叶翔为什么会突然崩溃的原因。
过了很久,韩棠才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他的确已无法杀人,那时我本该杀了他的!”
他抬起头,盯着孟星魂,说道:“所以,今天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我绝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去!”
孟星魂淡淡道:“我不怪你,因为我也不会让你活着……”
他忽然闭上了嘴。
韩棠嘴角的肌肉也突然抽紧。
他们两人同时嗅到了一种不祥的血腥气。
鱼池在山坳中。
暮色已笼罩群山。
他们同时看到两个人从山坳外踉跄冲了进来,两个满身浴血,全身上下几乎已没有一处完整干净的地方,能支持到这里,只因为那两人还想活下去。
求生的欲望往往能令人做出他们本来绝对做不到的事。
两个人冲到韩棠面前,才倒下去。
韩棠还是在凝视着自己手里的钓竿,好像就算是天在他面前塌下来,也不能令他动一动颜色。
孟星魂却忍不住看了这两个人一眼,其中一人立刻用乞怜的目光向他求助,喘息着道:“求求你,把我们藏起来,后面有人在追……”
另一人道:“我们都是老伯的人,一时大意被人暗算,连老伯的大公子孙剑都已被杀。”
孟星魂忍不住又去看了韩棠一眼,他以为韩棠听到这消息至少应该回头问问。
韩棠却像是没有听见。
那人又道:“我们并不是怕死贪生,但我们一定要回去将这消息报告老伯。”
另一人道:“只要你肯帮我们这次忙,老伯必有重谢,你们总该知道老伯是多么喜欢朋友的人!”
孟星魂只是听着,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等着看韩棠的反应。
韩棠也没有反应,就好像根本没听过“老伯”这人的名字。
孟星魂不禁暗暗佩服,却又不免暗自心惊。
他已从韩棠身上将老伯这人了解得更多,了解得越多,越是心惊,能令韩棠这种人死心塌地,老伯的可怕自然更可想而知。
他刚发现这两人目中露出惊诧不安之色,山坳外已掠来三条人影。
第一人喝道:“我早已告诉过你们,就算逃到天边也逃不了的,快拿命来吧!”
第二人道:“我们既已来到这里,至少也该跟这里的主人打个招呼才是。”
第三人道:“那位是这里的主人?”
他眼睛盯着孟星魂。
孟星魂道:“我是来钓鱼的。”
第一人道:“无论谁是这里的主人,只要将这两个小子交出来就没事,否则……”
第二人说话总比较温和,道:“这两人是孙玉伯的手下,杀了我们不少人,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来找的只是他们二人。”
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挣扎着,似乎又想逃走。
韩棠忽然道:“你们一定要这两个人?”
他一说话,孟星魂就知道他要出手了。
他一出手,这三个人,就绝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去。
第一人道:“当然要,非要不可。”
韩棠道:“好!”
“好”字出口,他果然已出手。
谁也看不清他是怎样出手的,只听“砰”的一声,正挣扎着爬起来的两个人头已撞在一起。
孟星魂不得不闪了闪身,避开飞激的鲜血和碎裂的头骨。
韩棠就好像根本未回头,道:“你们既然要这两个人,为什么还不过来拿去。”
那三个人目中也立刻露出惊诧不安之色,就好像已死了的这两个人一样,谁也不懂韩棠为什么要杀死老伯的手下。
孟星魂却懂。
就在这两人挣扎着爬起的时候,他已发现他们伤势并不如外表看来那么严重,已发现他们袖中都藏着弩筒一般暗器。
这根本就是一出戏。
这出戏当然是演给韩棠看的。
他若真的相信了这两人是老伯的手下,此刻必已遭了他们的毒手。
孟星魂只奇怪韩棠是怎么看出来的,因为他根本没有看。
对方三个人显然更奇怪,孟星魂带着好奇的目光瞧着他们,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样才能退下去。
第二人道:“我们本来就只不过想要他们的命,现在他们既然已没有命,我们也该告辞了。”
他说话一直很温和,像是早已准备来打圆场似的。
这句话说完,三个人已一齐向后跃身。
就在这时,突见刀光闪动。
三声惨呼几乎同时响起,同时断绝,三颗头颅就像是三个被一脚踢出去的球,冲天飞了出去。
好快的刀。
刀锋仍然青碧如水,看不到一点血渍。
刀在一个锦衣华服的彪形大汉手上,这人手上就算没有刀,也同样能令人觉得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孟星魂一眼就看出他平时一定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只有手里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威风和杀气。
他只希望这人不是老伯的“朋友”!
只听这人沉声道:“这五个人都是‘十二飞鹏帮’的属下,故意演这出戏来骗你上当,你本不该放他们逃走的。”
孟星魂的心沉了下去。
这人显然是老伯的朋友,韩棠再加上这么样一个人,孟星魂已连一分机会都没有。
韩棠忽然道:“你认得他们?”
这人笑了笑,道:“老伯帮过我一次很大的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