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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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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沉的夜色中,只见两条人影就如同两朵飞云般飘起,飘过了围墙。
  只听李红樱冷冰的声音远远传来:“好,好个萧十一郎。”
  声音消失时,他们的人影也己消失。
  夜色深沉,东方已有一粒闪亮的孤星升起。
  夜却已更深了……。
  两柄光华夺目的短剑,交叉成十字,摆在桌上,摆在灯下。
  剑光比灯光更耀眼。
  冷凄凄的剑光,映着一张讣告般的请柬:“……特备美酒一百八十坛,盼君前来痛醉……”
  “……美酒醉人,君来必醉,君若惧醉,不来也罢。”
  萧十一郎一杯在手,凝视着杯中的酒,喃喃道:“他们应该知道我不怕醉的,每个人都知道。”
  风四娘正看着他,道:“所以你现在已有点醉了。”萧十一郎举杯一饮而尽,道:“我不会醉的,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能喝多少酒。”他又斟酒一杯道:“每个人都应该有自知之明,都不该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他真的认为他对沈壁君只不过是自作多情?
  风四娘忽然笑了笑,道:“我看李红樱和杨绿柳就很有自知之明,他们知道自己败了,所以他们立刻就走。”她显然想改变话题,说些能令萧十一郎愉快的事:“他们已使出三招,你却只用了两招,他们的剑已脱手,已到了你手里。”
  萧十一郎也笑了笑,道:“可是我的头已几乎被撞出了个大洞,他们的头却还是好好的。”
  风四娘道:“不管怎么样,他们总算已败在你手下。”
  萧十一郎道:“我有自知之明,我本不是他们对手的,就正如我本不是逍遥侯的对手。”
  风四娘道:“但你却击败了他们。”
  萧十一郎道:“那只不过因为我的运气比较好。”他又举杯饮尽,凝视着桌上的请柬:“只可惜一个人的运气绝不可能永远都好的。”
  请柬在森森的剑光下看来,更像是讣告。
  萧十一郎看着这张请柬,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讣告一样。
  有些人明知必死时,是会先准备好盾事,发好讣告的。
  风四娘道:“你在为明天的约会担心。”
  萧十一郎淡淡道:“我从来也没有为明天的事担心过。”他忽然大笑再次举杯:“今朝有酒今朝醉,又何必管明天的事。”
  风四娘道:“你本来就不必担心的,这七个人根本不值得你担心。”
  萧十一郎看着请柬上的七个名字,忽又问道:“你认得他们?”
  风四娘点点头,道:“厉青锋已死,看来虽然还很有威风,可是心却已死了。”
  无论谁过了二三十年的悠闲日子后,都绝不会还有昔日的锋芒锐气。
  风四娘道:“他甚至已连人上人那样的残废都对付不了,他的刀虽然还没有锈,可是他心里却已生了锈。”
  萧十一郎道:“你看过他出手?”
  风四姻道:“我看过,我也看得出,他的出手至少已比昔年慢了五成。”
  萧十一郎道:“你看得出?你知道他昔年的出手有多快?”
  风四娘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昔年的出手,若是也和现在一样,他根本就活不到现在。”她接着又道:“人上人能活到现在,却是个奇迹。”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他的确是个强人。”
  一个人的四肢若已被砍断其三,却还有勇气活下去,这个人当然是个强人。
  风四娘道:“只可惜他心里已有了毛病,他心里绝不如他外表看来那么强,他也许怕得要命。”
  萧十一郎道:“你能看到他的心?”
  风四娘道:“我却知道无论谁将自己称为人上人,都绝不会很正常的。”
  萧十一郎叹道:“我只替那个被他像马一样鞭策的大汉感觉有些难受,我想那个人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风四娘也叹了口气,道:“我就从来没有替那个人想过,但我却替你想过,你为别人想的时候,总比为自己想的时候多。”
  萧十一郎冷冷道:“我这人根本就已没什么好想的。”
  风四娘道:“因为你只不过是匹狼?”她又笑了笑,道:“那你就更不必担心花如玉了,他只不过是条孤狸,孤狸遇着了狼,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萧十一朗道:“轩辕兄弟也是狐狸?”
  风四娘道:“是两条又奸又刁的狐狸,只要一嗅到危险,他们一定溜得比谁都快。”
  萧十一郎道:“金菩萨呢?”
  风四娘道:“他不是条狐狸,也是条猪,好吃懒做,好色贪财的猪。”
  萧十一郎笑了。
  风四妨道:“也许你根本不必对付他,他也会被那三条狐狸吃了的。”
  萧十一郎道:“所以最危险的还是鲨王。”
  风四娘没有否认:“据说他是条吃人的老虎鲨,吃了人后连骨头都不吐。”
  萧十一郎道:“我并不担心他。”
  风四娘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淡淡地道:“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人,你随便去问谁,他们都一定会说,萧十一郎根本就不是人。”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风四娘心里又不禁觉得一阵刺痛。
  一个人若是终生都在被人误解,那痛苦一定很难忍受。
  萧十一郎又道:“其实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七个人。”
  风四娘道:“你在担心什么?”
  萧十一郎凝视着那张请柬,缓缓道:“我担心的是,没有在这请帖上具名的人。”
  风四娘道:“你认为明天要对付你的,还不止这七个人?还有更可怕的人在暗中埋伏着?”
  萧十一朗笑了笑,道:“我是匹狼,所以我总能嗅得出一些别人嗅不出的危险来。”
  他笑得很奇怪,连风四娘都从来也没有看见他这么样笑过。
  看来那竟像是个人临死前回光反照时那种笑一样。
  萧十一郎还在笑:“—匹狼在落入陷井之前,总会感觉得一些凶兆的,可是他还是要往前走,就算明知一掉下去就要死,还是要往前走,因为它根本已没法子回头,它后面已没有路。”
  风四娘的心沉了下去。她忽然明白了萧十一郎的意思。
  一个人若已丧失了兴趣,丧失了斗志,若是连自己都已不愿再活下去,无论谁都可以要他死的。
  萧十一郎现在显然就是这样子,他自己觉得自己根本已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他受的打击已太重。
  刚才那一战,他能击败红樱绿柳,只不过因为那一战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要救风四娘。
  他觉得自己欠了风四娘的债,他就算要死,也得先还了这笔债再死。
  现在他也许觉得债已还清了,他等于已为风四娘死过一次。
  至于沈壁君的债,在沈壁君跟着连城壁走的那一瞬间,他也已还清了。
  他觉得现在是沈壁君欠他,他已不再欠沈壁君。
  他的人虽然还活着,心却已死——也正是在沈壁君跟着连城壁走的那一瞬间死了的。
  风四娘忽然发现明天他一去之后,就永远再也不会见着他了。
  因为他现在就已抱着必死之心,他根本就不愿活着回来。
  风四娘自己的心情又如何?
  一个女人看着自己这一生中,唯一真心喜爱的男人,为了别的女人如此悲伤她又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她想哭,却连泪都不能流,因为她还怕萧十一郎看见会更颓丧悲痛。
  她只有为自已满满地斟了杯洒。
  萧十一郎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凝视着她,“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风四娘默默地点了点头。
  萧十一郎的手握得很紫,眼睛里满布着红丝:“我本不该这么样想的,我自己也知道,她本就是别人的妻子,她根本就不值得我为她……”
  “为她死。”他并没有说出这个“死”字来,但风四娘却已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萧十一郎的手握得更紧:“我知道我本该忘了她,好好地活下去,我还并不太老,还有前途,我至少还有你。”
  风四娘用力咬着牙,控制着自己,她看得出萧十一郎已醉(原图缺,谁有书?给补上。谢谢!)萧十一郎道:“你不但是个真正的女人,而且还是个伟大的女人,你己将女性所有最高贵、最伟大的灵性,全都发挥了出来,我敢保证,世上绝没有比你更伟大的女人,绝没有……”
  他声音越说越低,头也渐渐垂下,落在风四娘手背上。
  他竟枕在风四娘助手上睡着了。
  风四娘没有动。
  萧十一郎的头仿佛越来越重,已将她的手压得发了麻,可是她没有动。
  每个人都知道风四娘是个风一样的女人,烈火一样的女人。
  但却没有人知道,任何女人所不能忍受的,她却已全都默默地忍受了下来。
  她知道萧十一郎说的是真心话,他说在嘴里,她听在心里,心里却不知是甜?是酸?是苦?
  她知道萧十一郎了解她,就正如她了解萧十一郎一样。
  可是他对她的情感,却和她对他的情感完全不同。
  这就是人类最大的痛苦——一种无可奈何的痛苦。
  她忍受这种痛苦,已忍受了十年,只要她活着,就得继续忍受下去。
  活一天,就得忍受一天,活一年,就得忍受一年,直到死为止。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这是两句名诗,几乎每个人都念过,但却又有几个人能真正了解其中的辛酸?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忍受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她只知道现在绝不能死,她一定要活下去,因为她一定要想法子帮助萧十—郎活下去。
  她活着,是为了萧十一郎。
  她若要死,也得为萧十一郎死。
  蜡炬未成灰,泪也未干。
  风四娘的手臂几乎已完全麻木,可是她没有动。
  她满心酸楚,满身酸楚,既悲伤,又疲倦。
  她想痛醉一场,又想睡一下,可是她既不能睡,也不敢醉。
  她一定要在这里守着萧十一郎,守到黑夜逝去,曙色降临,守到他走为止。
  忽然间,蜡炬终已燃尽,火光熄灭,四下变得一片黑暗。
  她已看不见萧十一郎,什么都己看不见。
  在这死—般的寂静和黑暗中,在这既悲伤又疲倦的情况下,她反而忽然变得清醒了起来。
  物极必反,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到了最黑暗时,光明一定就快来了。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问题。
  她自己将这些问题一条条说出来,自己再一条条解答。
  她先问自己:“花如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花如玉当然是个既深沉、又狡猾、而且极厉害、极可怕的人。
  “一个像他那么样厉害的人,费了那么多心血,才得到沈壁君,又怎么会让一个车夫轻轻易易就将她救走?”
  那本是绝无可能的。
  “难道这本就是花如玉自己安排的,故意让那车夫救走沈壁君?”
  这解释不但比较合理,而且几乎已可算是唯一的解释。
  “花如玉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苦心得到沈壁君,为什么又故意要人将她救走?”
  “因为他要那车夫将沈壁君送到无垢山庄来。”
  “这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知道连城壁也一定会到这里来,他故意要沈壁君和连城壁相见,要沈壁君看看,她的丈夫巳变得多么潦倒憔悴。”
  “为什么?”风四娘再问自己。
  “因为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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