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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剑下天山-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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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道:“这间石屋,便是我师父的住所了!”桂仲明、张华昭等一齐垂手肃立,凌未风道:“旦待我先进去替你们通报。”上前敲了几下石门,入门开处,走出一个僧人,喜道:“未风,你回来了?”凌未风道:“悟性师兄,你好,师父他老人家好吗?”悟性是服侍晦明禅师的香火僧人,却并非入室弟子,凌未风因他先自己上山,所以尊他为师兄。悟性摇了摇头,凌未风大急,问道:“师父云游走了!”悟性道:“师父正坐关呢!”“坐关”就是较长时间的打坐。晦明禅师已有一百一十二岁,他过了百岁之后,经常一打坐就是两三天,在打坐的时间,对一切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然更不能接见外人。
  凌未风问道:“师父坐关多久了?”悟性道:“大约有两天了吧。”凌未风道:“我先到静室外面遥参。你替我招待几位朋友。”说罢走过弹堂,到了西首一间静室,忽然眼睛一亮,那室门并不关闭,师父端坐在正座蒲团之上,垂首闭目,慈祥如旧。蒲团下却跪着个红衣少女,似在低声禀告,凌未风大为奇怪,那少女忽然回过头来,面貌竟似曾相识,但怎样也想不起是哪儿见过的。少女手上持有一卷东西,凌未风想起辛龙子偷书之事,想道,难道她趁我师父坐关人走之时,来这里偷盗拳经剑法?于是双眸炯炯,看她怎样。那少女见了凌未风,盈盈一笑,行了出来,凌未风不敢惊动晦明禅师,退后几步拦在甬道上,那少女悄然到了身边,忽然低声说道:“凌大侠,认我过去。”凌未风一怔,那少女身形一拔,也不见她怎佯作势,身子已经飘飘地飞出墙,这份轻身功夫,竟似不在自己之下。凌未风凛然一惊,忽听得晦明禅师叫道:“徒儿,你进来!”
  这红衣少女,不但凌未风不知她是谁,连悟性也不知道她偷入禅室。她来历如何,后文当再交代。且说悟性出了寺门,和桂仲明等见面,等待凌未风参拜回来,再作道理(未得晦明禅师允许,悟性不敢招待外人入寺)。其时黄昏日蒋,晚霞余绮,天山绝顶,高处不胜寒。冒浣莲有些抵受不住。桂仲明正在道:“为什么还不出来呢?”忽然“咦”了一声,问道:“晦明老禅师收女徒弟的么?”悟性道:“你说什么?”一个红衣少女的影子飘然经过身旁,悟性叫道:“不好!”他绝想不到有人这样大胆,晦明禅师方在入定,自己竟放外人入内,这把守门户不严之罪,可是不小。桂仲明听他大叫“不好!”急忙问道:“这是坏人吗?”悟性也有点像桂仲明,都是戆直的汉子,不假思索,点了点头。桂仲明把手一扬,三枚金环分打红衣少女的穴道。
  红衣少女正在下山,身形飞堕,其势甚快,听得脑后风声,反手一抄,往斜侧一跃,脚步不停,已避开两枚,接下一枚,娇笑道:“哎哟!这样阔气,黄澄澄的金子都送给陌生的人,冒姐姐,替我多谢罢!”山风吹送,语声清晰。冒浣莲大叫一声,也想不起她是谁人。待发声相问时,山腰只见一个红点,再过片刻,连红点也不见了,冒浣莲道:“真是怪事,她怎认识我呢?”
  正是:冰雪聪明难识透,红衣少女隐天山。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情孽难消 独上天山拜魔女 尘缘未断 横穿瀚海觅伊人
  “真是怪事,她怎认识我呢?”凌未风也是这样地想。他进了静室,参见师父之后,简略地报告了下山之后的经历。
  晦明禅师手捋银须,点头说道:“你很好,不负我一番心血!”凌未风道:“还望师父教诲。”晦明禅师问道:“你已见着那红衣少女了?”凌未风应了一声。晦明禅师道:“她是白发魔女的关门弟子,若她在内,同你一辈共有七人,只余了石天成一人没有学剑。其余六人再加上易兰珠,你们七人倒可以称为天山七剑呢,只可惜你的师兄早死,骸骨也没有运回!”“天山七剑”之名连凌未风也还是第一次听到,正屈指细数,晦明禅师道:“我和白发魔女分居天山南北两高峰,卓一航则在天山一带游侠,居无定所。我们三人,传下的天山七剑,只你全部见过,其他的可没这福份了。”凌未风一算:“两个师兄杨云骢和楚昭南,再加上自己及自己替师授艺的易兰珠,同门的共是四人,白发魔女传下两个徒弟:飞红巾与适才所见的红衣少女;卓一航也传下两个徒弟,石天成和骆驼峰的那个怪人;除了石天成之外,果然是七个人。”他心念一动,正想师父何以知道自己见过卓一航的二徒弟?(他见过石天成之事,在报告下山几年的经历时已讲了出来。)晦明禅师已先自笑道:“闻你身上的香气,想你已到过骆驼峰了,辛龙子脾气古怪,你们大约交过手了?”凌未风这才知道那个怪人叫辛龙子,“嗯”了一声,说道:“我起先不知道他就是卓师叔的徒弟,后来虽然猜到,但已打到骑虎难下……”晦明禅师截断他的话道:“你应付得了他的怪招?”凌未风道:“侥幸打个平手。”晦明禅师沉吟半晌,慨然说道:“七剑之中,正邪都有,你的大师兄最得我心,可惜早死,你的二师兄中途变节,只有望你将来清理师门了。辛龙子介乎邪正之间,我早已闭门封剑,自发魔女不愿管他,也只有望你将来把他收服了。”凌未风心想:白发魔女嫉恶如仇,人又好胜,连师父她也要两次找来比试,为何却容得辛龙子在天山撒野?但他知白发魔女与师父颇有芥蒂,不敢发问。
  晦明禅师啃然说道:“你承继你大师兄的遗志,总算不辱师门。天山剑法,全仗你把它发扬光大了!”凌未风垂手听训,晦明禅师又道:“白发魔女与我虽有过节,我却很推重她的武功。她这次派关门弟子来见我,大约这段过节也可揭过了。”凌未风道:“原来那红衣少女是她派来的,不知怎的却知道弟子名字?”晦明禅师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叹了一一声又道:“色空两字,真难勘破,我也料不到白发魔女年将近百,还记得少年事情,她派人见我,要问你卓师叔的遗书。”凌未风暗暗称奇,心想:莫非她和卓师叔是一对少年情侣?晦明禅师又道:“你卓师叔脾气也很古怪,他到天山几十年,从未对我谈过少年之事,临死之前,却忽然留下一个锦匣给我,说道:若有人取得骆驼峰上那两朵‘优昙花’前来见你,你可将这锦匣交他拿去见白发魔女。”
  凌未风心念一动,问道:“这两朵优昙花是不是一红一白,大如巨碗?传说六十年开花一次,可令白发变黑,返老还童?”晦明禅师道:“有此一说,不过未必如此灵效,大约是比何首乌更珍贵的药材罢了。这种花六十年才开一次,有谁有此耐心守候?而且又不是什么仙丹,纵有奇人异士,也不愿花如许心机,去取这劳什子。”凌未风禀道:“弟子有位友人,此次机缘凑巧,倒取来了!”当下说了张华昭在骆驼峰上获得“优昙花”的经过,并代他们求见。
  晦明禅师沉思半晌,说道:“我闭门封剑,已六十多年,本不愿再见外人,但我与你此次恐是最后一面了,见见你们年轻一辈也好。你就把他们引来吧!”
  晦明禅师步出禅堂,凌未风已把桂仲明他们引进。桂仲明等人得见此一代剑法的大宗师,既兴奋,又自怯,倒是晦明禅师极喜有为的后辈,叫他们不必拘束,各练了一套本门剑法,桂仲明的是“五禽剑”,张华昭和冒浣莲练的是“无极剑”。晦明禅师笑道:“在后辈之中,你们的剑法也算是难得的了,五禽剑以刚劲见长,无极剑以柔取胜,各擅胜场。若能刚柔互济,在变化之间再精益求精,那便更好。”当下指点几处窍要,桂仲明等三人一齐拜谢。
  晦明禅师取过桂仲明的宝剑,弹了几下,喟然叹道:“想不到今日复见此剑!”对凌未风道:“我年轻时曾是能经略的幕客,他取黑龙江的白金练剑之时,我也在场。”当下又指点了桂仲明几手使剑之法。凌未风忽插口说道:“他这口宝剑几乎给他的师叔夺去呢!”晦明禅师道:“是吗?”桂仲明道:“他一见我就要抢这把宝剑,后来明明知道我是他的师侄,他还要抢,不知是什么道理?”晦明禅师叹道:“辛龙子此人也是被你的卓师叔纵坏了,只是他的虔心毅力,倒是不错。‘达摩一百零八式’我虽未见过,但据古老相传,里面有掌法与刀剑等用示,其中的剑法尤其精妙,听说只有三十三个招式,但却可回环运用,变化奇绝,往往一个招式就可变出许多招式来,辛龙子想是练成了达摩剑法,但却没有宝剑,所以连师侄的剑也要抢了。”
  桂仲明等人吃过斋饭,又和晦明禅师谈了一会,一轮明月,已到中天,晦明禅师忽然携了凌未风,带领众人出外。天山月色是大自然的奇景之一,唐朝的大诗人李白就写过“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这样的绝句。这时眺望大山群峰,在云雾封琐之中,给月光迫时,好像蒙上一层冰雪,月亮又大又圆,好像正正悬在头顶,伸手可摘。众人沐在月光中沉醉赞叹,凌未风忽然觉得晦明禅师的手微微发抖。
  凌未风悚然一惊,晦明禅师忽道:“人生百年,电光石火;本无一物,何染尘埃?随心到处,便是楼台,逐意行时,自成宝相。你若心中有我,不必远上天山。”凌未风似懂非懂,急忙说道:“弟子愚鲁,未解禅义,还望师父教诲。”晦明禅师道:“一落言诠,便非精义。”
  冒浣莲心头一震,细味禅语,似是晦明禅师临别说法,点比愚顽,于是合掌说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人间魔障未除,又何忍自寻极乐?”晦明禅师口宣佛号,赞道:“善哉,善哉!冒姑娘妙解禅理,老纳承教了。只是佛以千万化身普渡众生,老纳拍掌来去,虽无化身却也还幸有几个弟子。”冒浣莲急忙跪下礼拜,桂仲明一点也不懂他们说些什么,瞪大着眼,看冒浣莲。凌未风和张华昭也跟着跪下,桂仲明却愕然不知所以。
  原来冒浣莲细参禅意,猜度晦明禅师不久将坐化。因此她说“人间魔障未除”,劝晦明禅师多活几年,为人间除恶扬善。晦明禅帅却以“佛以千万化身普渡众生”为答,意思说即以佛祖那样的大智,也要圆寂,只能以佛经真理,遍传世间,等于以千万化身,普渡众生,我已过百岁,人无不死之理,留下的弟子,如能照我的话去做,生生不灭,那也等于我的无数化身了。佛经虽是一种唯心的哲学,但也有可采的哲理。凌未风跟着也悟出晦明禅师的意思,心中不胜惶恐。
  晦阴禅师笑着将他们拉起,说道:“何必如此?”又对凌未风道:“天山绝顶苦寒,你将来愿否留此,听你自便,只是藏经阁里的书,有我的注解,还有一本拳经和一本剑诀,你必须替我保全。时候不早,还是早点安歇吧。”
  这一晚,大家都没好睡,凌未风心想师父硬朗如常,他虽然留下遗嘱般的偈语,想也是一般老人的常情,未必在短期内就会圆寂。想不到第二天一早,悟性就匆匆赶来道:“未风,不好了,师父已经坐化了!”凌未风急忙赶到静室,只见晦明禅师端坐蒲团,垂眉闭目,一如平时打坐模样,不觉痛哭。悟性在旁道:“蒲团边留有两本书和一个锦匣,想是师父特别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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