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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黄衫少年忽然发起脾气,将密饯扫落地上,主人大为惊诧,傅青主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黄衫少年便即弊赔罪说道:“见了桂花,我好像要想起什么事似的,可是想来想去又想不出,不知怎的就烦躁起来,主人家你可别怪广众人虽觉黄衫少年举动怪异,但他今日闯进王府,出力最多,谁也不愿当面怪责他。
李思永和凌未凤都是满腹疑团,李思永想问自己的部下,怎样会和黄衫少年他们会合一处;凌未风也想间博青主怎么忽然到了昆明,而且混进了王府冒充医生,傅青主好像知道他们的心事似的,酒席方散,就对他们说道:“兄弟们闹了一天,也够累了。”还是趁早休息,待明日再将前因后果,告诉二位如何?“傅青主是老前辈,凌未风见他这样说,只得满肚子纳闷着,自去歇息。
这一晚,凌未风思潮起伏,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一忽儿想起刘郁芳在水牢中激动的神情;一忽儿又想起黄衫少年怪异的行状,睡不着觉,遂披衣起床,在庭院的月光下独自徘徊。
他的房门外就是厅堂,他一出来可又碰到了件奇事,厅堂上傅青主独自秉烛读书,一见他出来,立刻说道:“凌壮士,你进去,等下不论碰到什么事你都不能声张,也不能动手!”凌未风见他面容庄肃,郑重其辞,只好退回房内,注视着外边的动静。
这样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已经是下半夜了,凌未风见外面毫无动静,傅青主仍是端坐如石像,眼睛不离书本,好生纳闷,倦疲欲睡。忽然间,听滑楼梯声响,一人走下来,凌未风急忙眸眼看时,只见黄衫少年,手提双剑,挺立如僵尸,眼睛如定珠,面上隐隐含有杀气,一步一步向傅青主走来。凌未风这一惊非同小可,想去拦住,却又想起傅青主的话。放眼看时,只见傅青主好像全兀知觉似的,仍在端坐看书。正是:深宵逢怪异,豪侠也心惊。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恩怨难明 空山惊恶斗 灵根未断 一语酸迷茫
凌未风闯荡江湖,经过无数劫难,真是什么惊险之事都曾遇过,多凶恶的敌人,他也是视若无物,但看着这黄衫少年像僵尸般直挺挺走来,眼珠动也不动地发出冷冷的光芒,不觉也是有点毛骨耸然。眼看着他越行越近,就快走到傅青主跟前了,面上的杀气也更显露了,他几乎要喊出声来。可是他知道傅青主早有准备,看他这样神色自如,丝毫不当做一回事儿似的,他也稍稍放下心来。心想:虽然这黄衫少年武功极强,但傅青主也是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绝不会一下子就为黄衫少年所制,若然他一动手,自己上去相助,合二人之力,无论如何也制服得了他。
傅青主一直等到黄衫少年走到了身边,这才缓缓起立,若无其事地问道:“睡得好吗?”黄衫少年直着眼神呆呆地望着傅青主。傅青主微微一笑,拿起了一杯茶,递过去道:“你喝一杯。”黄衫少年右手一松,长剑呛啷堕地,接过了茶便喝,傅青主拍掌笑道:“你且再睡一会儿。”话声未了,黄衫少年颓然倒地,不一刻就发出了鼾声。
凌未风正待纵出,忽听得又是格登格登的下楼梯之声,心想,难道又有一个失魂的家伙?只是这脚步声急迫得多,见一个少女勿匆奔下,这少女正是冒浣莲。
冒浣莲一见黄衫少年睡在地上,长剑堕在身边,失声问道:“他没有伤着你吗?”傅青主道:“没有,他根本没有和我动手。”说罢微笑道:“姑娘,我把他废了,你看好吗?”冒浣莲喊道:“这怎么成?”傅青主道:“我不是杀他,也不是把他弄残废,我是说把他的武功废了,我只要略施手术,就可以便他空有一身武艺,却毫无力气使得出来!”冒浣莲哽咽着道:“你怎能这样忍心?你平生替人治病,现在不替他治也罢了,还要捉弄他干嘛?”傅青主道:“就是因为我治不了他的病,他这个‘离魂症’(作者按:这是中国以前医学上的名词,相当于近代医学的所谓”梦游症“),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才发作出来,偏偏他又把什么都忘记了,没法探出他的病源,这叫我如何能治?尤其可怕的是,他在发作的时候,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他虽然白天里是个奸人,晚上发作时,很可能杀了人也不自知,他的武功又这样厉害,我不把他废了。谁制服得了他?”冒浣莲问道:“他刚才想杀你吗?”傅青主道:“我还看不出来,只是见他面上充满杀气。”冒浣莲道:“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谈过‘离魂症’的症状,有一些人心里埋藏着的事情,平时连自己也不知道,到了梦中,世俗的束缚没有了,会突然升起来,如冰山之上浮,可是他只是为满足自己被压制的欲望,在梦中欲求逞快于一时,真正的恶事还是做不出来的。这时他虽然是另外一个‘他’(作者按:相当于近代医学上的”精神分裂症“),却并不危害世人,这叫做善性离魂症,是吗?”傅青主听到这里,忽然摆了摆手,倏地站了起来。
冒浣莲惊问道:“傅伯伯,你干什么?”傅青主道:“这个时候,亏你还有耐心谈医学上的问题。他究竟会不会害人,谁也不知道,我不能够冒这个险,让他留着一身武功,晚间乱闯。”说罢,缓缓向黄衫少年行去,冒浣莲急得两行眼泪夺眶而出,说道:“傅伯伯,你不疼我了。”傅青主未及回答,忽见一条黑影似大雁般的飞掠而来,傅青主退后一步,哈哈笑道:“我知道你忍不住要跑出来了,你怎么不听我的话?”这飞掠而来的黑影!正是凌未风。
凌未风呼吸紧促,急声说道:“别的人听你的话,你要把他武功废掉,我可不答应。你想他这身功夫是容易练成的么?”正好对我们有多大好处!我实在不忍见这样的人才给你毁掉!“冒浣莲接声说道:”傅伯伯,你看凌大侠也这样说,你还忍心下得了手?“
傅青主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忽然敛手坐了下来,说道:“我苦苦思索怎样医治这个少年,现在终于找到办法了。”冒淀莲诧然问道:“怎么……?”傅青主道:“你道我真的要把他废掉吗?我不过是想试试你对他心意如何?现在可试出来了。”冒浣莲嘟着嘴道:“你是与我开玩笑。”傅青主一本正经地道:“我也不开玩笑!你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他现在需要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孩子在他身边,而这个女孩子,是他肯信服的人,这样他才会听她的话,也只有这样一个耐心的女孩子,才会探出他的病源。可是他又最这么危险的人,如果那个女孩子不是真心愿为他牺牲一切,不是对他极好的话,她就不敢陪伴着这样的一个病人,就是肯陪伴他,也不会得出什么结果。这样的病人,他的感觉是最敏锐的。谁对他是不是真正关心,他会感觉出来的。他需要一个母亲,一个姐妹,一个朋友,一个可以把任何话都告诉给她的人。而你就是最适合去照顾他的人。可是在此之前,我还不知道你对他的心意,所以故意要把他废掉试一试你。”傅青主说了,冒浣莲默然不语,傅青主又笑着说道:“你看傅伯伯是疼你不是?”凌未风也给这句话引得笑起来了。
傅青主看了凌未风一眼,又笑着说道:“我今晚不但试了浣莲姑娘,还试了凌大侠。”
凌未风诧然问道:“你试我干嘛?”傅青主笑通:“唯英雄能重英雄,你的武功是顶尖儿的人物了,所以一定特别怜才。今晚一试,果然你对他极为爱惜。还几乎要与老夫翻脸呢!老实说,我虽然试出浣莲愿陪伴他,但还担心他万一发作时,真个行凶的话,没人能制服得了他。现有你和浣莲在一起跟着他,那就万无一失。当跟着他时,你得让浣莲与他多亲近,你只能是在旁边保护。”说罢又哈哈大笑。
凌未风道:“傅老先生的医术,我是佩服极了,若有差遣,在所不辞。可是傅老先生也能将病人的来历,告诉我一点吗?比如说你们是怎样遇到的。”>,傅青主在烛光摇曳之中,说出了一段惊心动魄的遭遇。
原来当日傅青主和冒浣莲,在武家庄与群雄分手,自山西经陕西取陆路入川。行了多天,到了剑阁,这剑阁是有名的险峻地方,“蜀道难,难于上春天”,这句脍炙人口的名句,所指的就是剑阁这一段路。
这一日,他们通过丛山中矗立的“剑门关”,在历史上有名的“栈道”上行走。所谓“栈道”,是在悬崖岖壁上,开山凿石辟出来的羊肠小径。有些地方根本无路可通,于是在岖壁千处凿穴架木,就在这些横柱上架起凌空的道路;有些地方则沿着山壁,凿成几千步的梯级,傅冒二人在栈道上行走,仰看是遮无蔽口的丛山,看是涛声轰鸣、深不可测的山谷。傅青主还不觉怎么,冒浣莲却觉得有点怵目惊心,如履薄冰。其时虽是初夏,在栈道高处,也觉山风迫人,衣不胜寒。
傅青主的故事,就从这里说起。他对凌未凤道:“那一日,我们在栈道上行走,说也惭愧,我们都算是有点功夫的人,行了一天,还未曾走完路,眼看暮霭苍茫,山色欲暮,我的心可有点急了,若在深山野宿,我自然毫无所谓,只是浣莲却是个年青的女孩子,而且我看她面上似有病容,更是焦虑。
冒浣莲插口道:“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子,其实那时我并不是生病。而是自从夜探五台山之后,半个月来,总感到心里难受!”凌未风听了,暗暗嗟叹。五台山之夜,冒浣莲寻找母亲,却找到了亡母的衣冠之家。这一幕悲剧,他也曾经暗中目睹。他自然懂得冒浣莲为什么心里难受。
傅青主黯然说道:“我何尝不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就是怕你抑郁成病呀!”冒浣莲眼圈一红,忽然望着熟睡在地上的黄衫少年,滴泪下来。凌未风心想:怪不得他会爱上黄衫少年,这两人一个是无父母的孤女,一个是不知自身出处的青年,相同的命运像一根红线把他们联起来了。
傅青主继续往下说道:“正在着急之时,忽然我们看到山坳处有一个少女在采集山藤,她随便用手一扯,就是一条。这种山藤十分坚韧,寻常人用刀割,也还得花一些功夫,她竞是这样的毫不费力,我看着也有点惊奇。浣莲叫了一声,那个姑娘回头来,见了浣莲,高兴得什么似的,走过来拉浣莲的手,问她究竟是不是仙女,突然被风吹落荒山?因为她在深山中已经很久看不到外面的人了。”
冒浣莲接着道:“其实她才长得美呢!那个样儿呀!就像幽谷中的百合花!我告诉她我们是普通的旅人,她急得什么似的,赶忙招呼我们到她家中住宿。我想,这样的险峻峰巅,居然还有人家,那这人家也一定不是普通人家了!”
傅青主接着说道:“这位姑娘的家就在附近,可是我们远看却一点看不出来。原来她的家竟然是建在两峰夹峙之间的悬崖岖壁上,峭壁上突出的两株虬松刚好把屋子遮着。我们走进屋内,只见一个六旬左右的老者,生得又黑又瘦,手指如鸟爪一样,指甲很长,精神健铄,我们见到他很惊诧的见到我们,我们告诉他是迷了路的行者,他将信将疑,但毕竟把我们招待下来,我看他面上带有愁容,和我们谈话时,也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我以为他是不高兴我们打扰,要不就是怀疑我们是坏人。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