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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他跟随爷爷下山卖猎物时,看见跟他一样大的孩子读书,心里非常的羡慕。想不到现在跟随了一个会写书的先生,这真是太好了!想到这里,墨明智对于舒生更尊敬起来,问:“阿公,你真的教我读书写字吗?”
“真的,真的,怎么不真呵!只要你肯学,我什么都教你。”
“阿公!那我多谢你啦!”
“不,不,你两次救了我的命,我正愁没机会报答你哩!”
他们一边说,—边在山道上慢慢走。从全州到黄沙河小镇,不过五十多里,却足足行了一天,直到天黑才找到客栈投宿。如果光是墨明智一个人,转眼便可以到达了。可于舒生是个文弱书生,还要沿途观赏山色,走路简直可以将蚂蚁踩死。从黄沙河小镇到永州府的所在地零陵,又走了两天多才到。墨明智心想:这样的走法,不知几时才可以走到四川,到时,可别误了我和兄弟相见的日子。便忍不住问:“阿公,我们这样的走法,几时才可以到得了四川成都的?”
“哦!?你要急着赶去四川么?”
“唔,因为我与我兄弟约定,明年四月,我们在成都见面。”
“噢!明年四月,有一年的时间哩!不急!不急,赶得到。”
“阿公,我们去四川,要走多久?”
“唔,要是山路顺风顺水,不出意外,半年时间,我们便可以在四川成都游武侯祠了。”
墨明智一听,便放下心来,暗想:既然这样,我就不急于赶路啦!跟随先生到处玩玩也好,起码投宿住店,吃饭买东西,我不用担心,有先生作主。
于舒生说:“明儿,明天我雇条船去衡山好不好?”
“雇船!?我们不走路么?”
“明儿,走路太辛苦了,而且从这里去衡山,沿途没有什么名山好看,不如坐船看看湘江两岸的风光还好得多,又不辛苦。而且我在船上,可以教你读书写字呵!” 墨明智大喜:“阿公!那我们坐船吧。”
“明儿,你别太过欢喜,我教起书来很严厉的,你学不好,我会打你手板心的。”
“阿公,我学不好,你只管打我手板心好了!”
“到时,你可不能怨我。”
“阿公,你教我读书写字,是为我好,我怎会怨你的?”
“好,我们就这样讲定了。到时,你怨我也好,骂我也好,我可不愿落得个为师惰之名。”
“阿公,怎么叫为师惰的?”
“明儿,因为有这么两句话:‘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所以我不教则已,一教必严。”
“阿公,你严厉点才好。”
第二天,于舒生在街上买了三本书,一本是《百家姓》,一本是《千字文》,再有一本,便是《增广贤文》。又买了一些笔墨纸张和一副围棋,便到江边雇请一条不大不小的船,向衡山出发了。
墨明智第一次坐船,也是第一次坐这么一条在他看来最华丽的大船,舱板油得发亮,格子花窗,挂着绿色的绸窗帘,有卧室、前厅、后舱,他感到异常惊奇和新鲜。想不到江上的一条船,都这么华丽,与他过去所住的茅屋,山洞,真是天渊之别。当他走进船舱对,几乎吓得他不敢乱动,说:“阿公!这条船好华丽呵!得花多少银子?”
于舒生一笑:“明儿,钱财身外物,管它多少,当用便用,只要别乱花就行了!明儿,从今天起,你要开始读书了。我先教你读这本《增广贤文》,它里面有不少很好的格言,会教你如何为人处世,增长见识。”
“是,阿公。”
“我先教你读二十个句子,你要记住。然后我给你一炷香的时刻,自己念,熟记,到了时刻,你要背给我听,知道吗?”
“知道。”
“好!”于舒生便摊开《增广贤文》,从第一句“昔时贤文,诲语谆谆。”一直念到“运去金成铁,时来铁似金。”为止。念一句,解释一句,又叫墨明智跟自己读三遍,然后点燃了一支香插在桌上,说:“明儿,香点完了,你便要背给我听。背不出,小心我打你的手板心。”
墨明智心里感到有些发毛,问:“阿公!要是有些字我还认不得和不懂,怎么办?”
“你不认得或不懂,在一炷香的时刻内,可以走来问。”
“阿公!‘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无古不成今’我明白,但‘观今宜鉴古’我就不大明白,而‘鉴’字是什么意思的?”
“鉴者,镜也。在这里,不单是说一面镜子,教人识别真伪,而是说观察今天的事,往往应该以过去发生的事情作为警戒和教训。比如在全州那个拦路打劫的强盗,他在酒楼上为你讲话,似乎是仗义直言,为你打抱不平。其实他用心险恶,不但想谋夺你的钱财,还想要你的命。说起来这种事,这种人,在古代就不知有多少了!众所周知的,莫过于三国时的曹操了,他挟天子而令诸侯,却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汉朝,为了天下百姓,其实是为了自己,为了曹家而夺天下。这种人,比公开反对汉朝的人还来得更可怕。所以说‘观今宜鉴古’,就是这个意思。明儿你今后交朋友,应多小心。正像这本书后面所说的:‘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现在你明白了吧?”
“噢!阿公,我明白了。”
“明儿,我再提醒你一下。古人的话,未必全都是好的,就是这本书,也有些话不对。比如‘运去金成铁,时来铁似金’这句话就不对。还有,它以后又说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一句,更不对。”
墨明智问:“阿公,它怎么不对了?”
“明儿,什么命也时也,我就完全不信。这两句话教人逆来顺受,什么也不用努力,只等命运安排,甚至一些险恶的人存心害你,杀你,你也听之任之,认为这是自己命该如此,你信吗?”
墨明智困惑了:“阿公,既然这本书不好,你为什么还教我读呢?”
“噢!明儿,怎么能一好什么都好,一坏什么都坏的?一个人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书也是这样,其中有精华,也有糟粕,好的我们接受,坏的我们抛弃,可不能一竹篙打倒了一船人。再说,你读这本书,首先可以认识字,而且这本书好多话都是好的,教你今后如何待人处事呵!”
“阿公,我知道啦!好的我听,坏的我不听?”
“对,对。不过,这本书你一定要背熟,要多问,学问学问,学就是要多问,才能学得好。千万不能食古不化,囫囵吞枣。这就是我要说的。古人的话,未必全都是对的,不能全都听信,要多问几个为什么,懂吗?”
“阿公,我懂了。”
“好!你坐到那边窗口的桌上好好地用心读吧——呀!一支香已点完了。明儿,再点一支香,这支点完了,我就要你背给我听了。”
“是!阿公。”
墨明智像个小学生似的,坐在窗口下一句句默读起来。于舒生奇怪了:“明儿,你怎么不读的?在想什么?”
“阿公,我是在心里读呀!”
“不行,要读出声来,读错了,我可以及时纠正你。你默读,我怎知道你是读还是心想什么的?你别打算偷懒。”
墨明智心想:我怎么会偷懒呵!我默读,到时能背出来不行了么?一定要读出声吗?但阿公这么说,他只好大声一句句朗读起来。
一炷香快点完了,于舒生问:“明儿,你读熟了吗?读熟了过来背给我听。”
“阿公,我读熟啦!”
初时,于舒生以为墨明智从来没读过书,而且年龄已接近成年人了,理解力好,记性不一定好,一下教了他二十句,恐怕会背不出来。想不到墨明智居然一字不漏地背诵了出来,不禁暗暗点头:看来这愣小子,记性不错呵!怪不得他年纪轻轻,练得了一身出奇的好功夫。好,这次我多教他几句,看看他能不能背诵出来。于是又教又讲解,从“读书须用意,一字值千金”,一直教到,“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一共三十二句,比上次多了三分之一。没想到墨明智也只是在一柱香的时刻内,又一字不漏地背诵了出来。
于舒生惊奇了,难道这愣小子有过目不忘的天才?还是他以前读过了这本书?问:“明儿,你以前是不是念过了这本书?”
“没有呀!阿公,我是第一次读的。”
“哦!?那你怎么能在一炷香时刻内背得出来的?”
“阿公,你不是要我在一炷香时刻内背吗?背不出,你要打我的手板心哪!”
“不错,不错,你以前也没听人念过?”
“没有。不过,像‘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这句,我听人说过,而且刚才阿公也说过‘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这句话呀。”
“那么,你都记在心里了。”
“是呀!”
“好!明儿,我现在教你一百句,你能不能背诵出来?”
“这——,阿公,你教吧,要是我背不出来,求阿公别打我的手板心。”
“那可不行,但我可以给你两炷香的时刻,怎么样?”
墨明智想了一下:“好吧,阿公,我试试看。”
于舒生为了要看看墨明智有没有过目不忘的天才,真的一下从“莺花猫犹春光老”这一句教到“茫茫四海无人数,那个男儿是丈夫”,足足一百句。
出人意料之外,墨明智也是用一炷香的时间,全部将它背诵了出来。更叫人惊奇的是,于舒生叫他将书中的意思讲解出来,墨明智竟然也是一字不漏地,将于舒生说过的话讲了出来,甚至连于舒生在讲解中咳了两声,也照样咳了出来。于舒生惊奇得几乎呆住了!他眼前这个愣小子到底是个什么人?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投胎转世,也不可能有这样惊人的记忆力。三国时候,有位张松,能过目不忘,他不大相信,认为是夸大而已。现在,活生生的一个墨明智就站在眼前,他不能不相信天下间真有这么样的奇人了。
墨明智见他愕然不语,担心地问:“阿公,我讲错了吗?”
“没错,没错。嗨!明儿,想不到你是这么一个奇才,这太好了!以后你学我写的书,便可事半功倍了!”
墨明智心想:原来阿公教我读书写字,是要我读他写的书。那么阿公这本书一定很好的了,忍不住问:“阿公,你那本是什么书?”
“《十字要诀》。”
墨明智奇异了:《识字要诀》?这是一本什么书的?认识字也有要诀的吗?对了,大概我读了阿公这本书,不论以后碰上什么字,都会认识,不用再问人了。
于舒生又说:“明儿,我这本书,你只能用心默记,不能念出声来,记熟了还要做,不然读了也没有用。”
墨明智更疑惑了:刚才读书时要我读出声来,他写的书却要我用心默记,不能念出声来,这是一本什么书?难道阿公这本书是不能让人听到的?
于舒生继续说:“好了!明儿,等你读完了这三本书后再说吧,不然,你连字也认识不多,怎能读我的书?”
“是,阿公。”
船从永州到了祁阳时,墨明智不但将一本《增广贤文》背得滚瓜烂熟,连《千字文》天地玄黄和《百家姓》的赵钱孙李,也熟读在心中了。这时,墨明智的肚中,已装下了不少的字,先生背包的书,他可以自己读了。
船出祁阳时,有一条快船,如箭般地驶来,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