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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姑娘无不无情地说:“我自己怎么知道。”
当一个人吹了风发烧的时候,额头一定会很热,手也会很热,把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不会有不太正常的感觉。
通常的做法是,把一只没有发烧的手放在正在发烧的额头上。
冷,还是别的意思。
脱下自己尚带体温的并且实在多余的衣服,给冷的那一位披上,当然是亲手披上,自然就不会再冷了。
封龙飙恰好有这么一件衣服。
还有,可以把感觉冷的人扶回卧室,替她裹上棉被。毯子什么的。举手之劳,简便有效。
封龙飙完全胜任的了。
他没有这样做。
我们这位封公子自从有了家后,便忙得不可开交。每天上午去“天颐人和楼”听“封龙四卫”讲述江湖门派,行世道理,下午去“天玄琳琅”斋听燕飞飞姑娘讲各大门派,武林世家、旁门左道和奇士异人的武功源流、临敌招式,翻看燕姑娘从“黑蝶门”载来的和故老庄主留下的武功秘籍,还要抽空去关照一下,“黑蝶二十八使”姐妹。
一想起封哥哥在“天玄琳琅斋”那种心无旁骛,目不斜视的样子,燕姑娘就恨。
父仇在身,母恨未报,燕姑娘的恨,恨不出声来,只得把银牙狠咬,一日三咬牙,已经咬了五十八次了。
眼下,燕姑娘的银牙又“咯咯”地咬起来。
封龙飙听到了,轻声道:“燕妹妹,我去找个大夫来。”找!哪去找!就是把“不医活人”李乱刀请来也没用。
燕飞飞幽幽叹道:“封哥哥,给我讲个故事吧。”
她泪花挂在睫毛上,一闪一闪,楚楚动人。
封龙飙道:“好!我就讲一个。远处有座山,山中有个洞……”
燕飞飞道:“洞中有位圣母,圣母座前有两头金虎……是不是?我都听了一十九遍了,背也背下了。”
封龙飙一叹。
封哥哥不会讲,燕妹妹是很会讲的。
“古时有鱼,其形如纺,游入北冥,极感寒冷,一鱼说冷啊,另一鱼却不知怎么办好。聪明鱼告诉他。抱在一起就不冷了。笨鱼说,那也不妥,前胸不冷后背冷啊,就去想办法了,一直想了好久。”
封龙飙问道:“想出来了吗?”
燕飞飞道:“不知道。”
封龙飙倏然起身,绕着“凝翠含芳亭”绕了一圈,飘然回到亭子上,说道:“办法是有的。”
燕姑娘道:“什么办法?”
封龙飙脸儿通红,木讷地道:“拥抱在一起心儿热了,身子还会冷吗?”
燕飞飞“嘤咛”一声,钻进封龙飙的怀抱,用她的美人拳捶打着,羞羞地道:“傻哥哥,笨哥哥,想出办法来了,还等什么!”
封龙飙是怕人看见,让他们取笑,“你夹在武功门派里,给我讲了那么多故事,我还能不明白吗?”
燕飞飞堵住他的嘴,道:“呆哥哥,人家看见我们在这里,早就躲开了。”
是的,日头都躲进了云层。
天气好像忽然热了。
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非得让人往嘴里吹上那么一吹。
“哈哈!花有清香日有阴,春宵一刻值千金。大好时光,两位怎么打起架来了?”
打架?
谁和谁打架?
“凝翠含芳亭”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一位衣着考究的公子。
“两位不是打架,却为何把一双舌头斗来斗去?”
唇枪舌剑,厮斗正酣,当然可以算打架。
这位公子是不是因为无架可打,才来这里充当劝架的和事佬?
封龙飙天津初度,便让人撞破,一时语塞。
那位公子倒是大方得很,不等人请,便径自走进亭来,“我叫宫边,久慕封公子大名,不揣冒昧,特来造访,进门便劝了场架,区区寸功,聊为见面礼。”公子朗笑着说道。
封龙飙道:“宫公子好高的武功,欺进在下身边,尚未被在下发觉,钦佩!钦佩!”
燕飞飞望了这位宫公子一眼:俊美艳伦,潇洒脱尘,只是仿佛缺了点什么。
燕飞飞施礼道:“宫公子,你说久仰我家封庄主之名,莫非早就认识?”
封龙飙自走江湖,该杀的一个没留,该活的尽数收留,“天南门”一战,虽传下“杏花神剑”之名,但江湖上并不知是谁所为。
宫公子坦然道:“小弟也是听人传言,并不认识封庄主。江湖儿女,身五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燕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封龙飙觉得大有道理:“如此宫公子请了。”
“黑蝶二十八使”献上茶来,宫公子轻呷一口,便赞道:“好茶!狮峰龙井,形如雀舌,香若幽兰,嫩翠泛黄,清香绵久。古人以为名茶必沏于桂泉,所谓‘蒙山顶上茶,扬子江心水’是也。孰不知,名茶必佐之美器,方为妙品。”
封龙飙闻所未闻。
燕飞飞便是欣然一笑,道:“宫公子想必精通茶道?”
宫公子竟也不客气,道:“名士佳人,必修此道,方能清心正品也。比如这杯狮峰龙井,恰好泡在景镇青花盖碗之中,此举决非巧合,燕姑娘定是道中之人。”
燕飞飞道:“愿闻公子高见。”
宫公子子象侃兴大发,燕不推辞,道:“若是君山毛峰,则必琉璃之盏。品其味,视其形,美哉悠哉。若是安南乌龙当用泉州漆器,木香茶香,浑然天成;闭目思之,其味无穷。若论那极品雨毫,当以宜兴紫砂为妙,有茶无器,如美人无衣,岂不惜哉乎!”
封龙飙听得好不开心,叹道:“一时之间,又哪凑得齐这许多器皿。”
宫公子一笑道:“小弟行走江湖,却也带了几只。”说罢便从怀中一一掏出,果然是皇贡极品,件件精美。
燕飞飞笑道:“宫公子莫非是茶店老板。怎得有这么凑巧?”
宫公子道:“封龙山庄富敌天下;小弟无物可敬,只此薄礼,原与庄主结个莫逆之交。”举茶当酒。
折花为香。
封龙飙便和这位宫边大公子莫逆了。
只是莫逆的时候,封龙飙嗅到了一种香。
一种很亲切而又说不出来的香。
“香香小馆”果然遍招天下客。
他们做得是香肉生意。香肉者,狗肉也。
“香香小馆”的香肉,做工讲究,价钱公道,又会做生意。
狗肉大补。粗壮的汉子们本来阳盛,这一补,岂不补出乱子。
“香香小馆”后面的“香香小屋”就是用来把乱子消弥于无形的特别建筑。
这正是“香香小馆”主人“不吐骨头”包大肚的精明。
“香香小馆”来者不拒。
所以,当封龙飙、宫公子和燕飞飞走进来的时候,早已没有了位置。
燕姑娘嫣然一笑。
嘈杂的小馆霎时没了动静。
美人抱猫,最具风骚。燕飞飞不仅抱了一只猫,而且是很漂亮的异种猫。猫的头上有一个“王”字,猫中之王。
封龙飙折身要走,宫公子一把扯住他,点头示意:别走。
不走,坐在哪里?
一阵。“啼哩哗啦”乱响,几乎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临近他们一桌的几位捷足先登,做出一个手势:请!
宫公子一拉封龙飙,便要坐过去。
几条大汉伸出膊,不客气地拦住他们。
宫公子道:“封兄,好像不是请我们坐下。”
封龙飙道:“不坐下怎吃香肉?”
燕飞飞莲足一摇,盈盈过去,桌子登时有了空位。燕姑娘一手拉住封龙飙,一手拉住宫公子,笑道:“封哥哥,宫弟弟,坐下好了。”
他们坐下好半晌,几条大汉才怒喝起来:“小子,大爷的座位也是你们这种小白脸儿能坐的吗?”
宫公子一笑,道:“在下好像已经坐下了。”
大汉大怒,正要跳将起来。
燕飞飞又是一笑,大汉们跳将起来的腿又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燕飞飞道:“这位爷,我的兄长和小弟坐得吗?”
当然坐得,娘亲舅为大,大舅小舅都来了,当然要敬如上宾。
三人正襟危坐,谈笑风生,香肉美酒,优哉游哉。
大汉们没了座位,一肚子怒火攻心,朝邻近一桌将掌一拍,震得杯盘乱飞:“呔!这种地方也是你们两个赖子来得吗?”
两个赖子?两个什么样的赖子?
赖子是两个人的称号,天下无双的“江湖双赖”。
“不赖阎王脚”阎赖天。
“不赖玉皇头”阎赖地。
汀湖双赖呷一口酒,撕一块狗肉,“不赖阎王脚”说道:“兄弟,好像那个拿个小钩子的,今天也追,明天也追,总也没见追了谁去的在吠。”
他说的是尉迟雄,蓟门“追魂夺命钩”,钩头一点人断头。
“不赖玉皇头”叹道:“玩玩小钩子也还罢了,那个玩斧子劈柴的家伙也叫了几声。”他说的是“劈山断岳斧”宇文霸,腰斩天山三十六位巨枭宇文大爷?
“不赖阎王脚”又道:“兄弟,那个撒破网的还欠咱们什么?”
“不赖玉皇头”煞有介事地掐指乱点:“不多,不多,只不过还欠黄金十万两,珍珠八千颗罢了。”
这又说的是“欺天满地网”东方奎,一持鱼网,缠得五岳英雄束手无策。
“蓟门三杰”正要发作。忽听一声冷哼。
冷得让人心寒。
“百花杀”金秋菊,“万玉碎”石亦真。
两个很美的美人。
“三杰”,“双赖”情知不妙,犯了这两位的大忌。
“百花杀”食指一坚,再不言语。
古时郑国公子宋有食指动而知美味可食,“百花杀”食指动则是另外的意思。
“三杰”拧身而起,扑向“江湖双赖”。
夺命钩“咋吃”一声,钩下“不赖阎王脚”的人头,钩上滴血未沾。
夺命钩怔了一怔,一个圆圆扁扁的暗器已向当胸打来,吓得拧步挫腰,哪能避开,堪堪贴在嘴上,是一团鲜牛屎。
“不赖阎王脚”的头又从脖腔里钻出,作个鬼脸。
劈山斧砍向“不赖玉皇头”的腰,“当”的一声,震得虎口发麻,愣怔之间,一篷水雾扑上来、闹个满头满脸,一嗅之下,便知是一泡羊尿。
“不赖玉皇头”的长衫业已碎裂,腰围上束着一圈百炼精钢。
东方奎正欲撒网,忽见双赖飞身跳上桌来,齐齐解开下衣,一泡金黄尿尿浇了他个狗尿喷头。
江湖双赖。端得奇赖无比。
封龙飙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燕飞飞和宫公子依旧安然坐着。他们要等封龙飙回来。
封龙飙去了那些特别建筑:香香小屋。
当然不是去做那件事。
封龙飙潜踪匿形,搜寻得不可谓不仔细只是没有一点“白”丝“白”迹。
因为故老庄主的遗骨旁,就划着这么一个“白”字,显然是老庄主气绝之时划的,这一点,“封龙四卫”已对“手迹”确认无疑。
宫公子说,这“香香小馆”便是“白天黑日”帮帮主属下的一处分舵。
封龙飙正自犹豫,方待退出,只听一声大笑“封庄主何其雅兴,兀自在花丛饮露?”
“不吐骨头”的白大肚白大馆主,前边乱成一团,他竟然没有过去照应。
花丛外,八个持刀大汉不丁不八站好,看着花丛目不转睛。
封龙飙晒笑一声,显然刚才的举动已尽为人知,只是人家不曾发动罢了。
封龙飙脸上有些挂不住,私人后宅,又是“香香小屋”这样的后宅,有什么好分辨的?顿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