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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也没错,哈哈!”小靳用力拍打桌子,叫道:“好!这一段说得好!赏……赏钱!”
老黄也不看他,接着道:“师父说我有妄念,说师兄有邪念,说得多好呀。我不知道什么是妄念,如果说想要成为武林第一高手就是妄念,那我是有……可是师父,你……你不也一样么?师父,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要驱走师兄了。那一日你责骂师兄练功入魔,我偷偷看见的。可是后来入魔的却是你……原来你害怕承认,就把也在修炼《多喏阿心经》的师兄赶走,从此再也不传别人……嘿嘿,嘿嘿,我可是看见的!”
他站起身,慢慢在屋子里转着,身体依旧僵直,连转弯都有些困难,走得摇摇晃晃。他继续说道:“你给我们讲无我、人、众生、寿者相……师父,真的是这样么?你曾说‘人生梦醒处,回首总成空。将头临白刃,犹如斩春风’……讲得好,讲得好,我一直记得。不过你的头还没有临白刃,只不过徒弟的功力比你高了那么一点儿,你就忍受不了了,哈哈,哈哈哈哈!”
小靳听他笑得高兴,忙道:“什么这么高兴?临……临白刃是什么玩意儿?”老黄僵硬地举起手,在自己脖子处一比,道:“就是砍脑袋。”
小靳哈哈大笑,觉得实在太有意思了,自己可也不能落后,叫道:“好玩,好玩!我、我也来讲一个……讲什么呢?对了!我、我讲个狗屎和尚的事。说是以前佛祖在时,有个人叫做什么周利盘……什么的,妈的!想要出家。可是他年纪太大了,人又傻乎乎的,别说念佛经,连、连阿弥陀佛都不会念。于是佛祖的弟子,什么阿难呀、须菩提呀、舍利子呀都在山门口拦住他。佛祖老爷子就生气了,说人家诚心学习,你们怎么不许?阿难说,我们都看过了,这人五百生都与佛无缘,这样的人怎么能收?佛祖就说:所以你们只能做罗汉,不能成佛,只看得到五百生。他五百生前曾经供奉过我,你们知道吗?你……你知道他怎样供奉佛祖吗?”
这一次,老黄又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回答。小靳洋洋得意,也耐心地等了老半天才道:“原来五百生前,那人是一条狗啊,有一次跑到一个地方吃屎,没想到屎沾到它尾巴上了。于是它就拼命跑,跑过一个古塔时,尾巴一甩,把屎甩在古塔上。那古塔正好是佛祖那一生修到的独觉佛的舍利塔。佛说:福德无量,这就算跟佛结缘了!哈哈!”
忽听砰的一声巨响,老黄双掌齐推,重重击在面前的墙上,力道之大,竟将整面墙全部推出老远。小靳猝不及防,被涌起的掌风掀起老高,落下时压塌了楠木桌子。他还没回过神,周围乒乒乓乓地乱响,屋顶塌了一大半。只差一步,落下的木梁就要生生埋了他。大雨倾盆,立刻浇灭了火堆,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小靳骇得心差点跳出喉咙,刹那间酒也全醒了。他没有半点儿犹豫,跳起来就跑,忽地头顶风响,老黄掠过了他。电光一闪,小靳眼见着老黄落地时竟摔了一跤。不过他飞快地撑起半边身子,一头苍白的头发拖在地上,两只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发光,死死盯着小靳。
小靳颤声道:“老……老黄,我讲的笑话……好……好不好笑?”老黄呆了一阵,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小靳偷偷往后退着,一面道:“老黄,你怎么了——啊,对了,今日还忘了给你说心经了,正好正好,咱们这就补上!这个这个……地龙真经,利在底功。全身炼……”
老黄蓦地抢上一步,嘶声道:“为什么福德无量?为什么?”眼中凶光闪烁,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
小靳往后一跳,撞在一根柱子上。他顾不得喊痛,扶着柱子站起来,知道此刻千万不能逃,可是一时惶急,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听得老黄一步步踏着积水走近,道:“为什么福德无量?佛为什么要收这个傻子?为什么他最后却成就了罗汉?”
小靳抱紧了柱子,颤声道:“你……你说这是为什么?”老黄一把抱住脑袋,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也想不通!师父……师父也给我讲……他给我讲了好多次,可是我……我就是想不通!我悟不到啊!”黑暗中听见砰砰有声,一道长长的闪电划过,小靳见他正用手猛砸自己的脑袋,额头已溅出血来。
此时雨已越下越大,如千万根水柱将天地相连。老黄发狂地大喊一声,推倒几堵墙后,没命地向林子深处跑去。每一道闪电照亮天地,小靳就见老黄离自己更远一些,离林子更近一点。五、六道闪电过后,老黄已彻底消失不见了。
小靳脚一软,瘫坐在泥水中,心道:“妈妈的,老黄这次可疯得不轻,连日思夜想的心经都不听。也好,老子挨一天是一天。”
第十三章
阿清头埋进臂弯里,想着师父的模样,喃喃地道:“我师父……我师父……对了,你说我师父与你师父林普交手失败了,后来呢?”
道曾沉默了一阵,道:“我师父知道其实赢得侥幸,所以立即收手,说:‘你走吧。以后要到白马寺来,记得先与贫僧交手,赢了才可进入。’须鸿流着泪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究竟怎样了?让我见他一面,我就走!’我师父叹道:‘施主,你应该知道,白马寺是绝对不会容得你的孩子的。你纵使杀光白马寺僧人,你的孩子……仍旧没有父亲。’
“须鸿掩面而哭……掩面而哭……”道曾声音突然一哽。他顿了一会儿,方续道,“她说……她说已经不重要了。这两天里她已想通,要那孩子的父亲承认,只会逼死他,逼死孩子。她知道罪孽深重,只是还想见见孩子……
阿清听他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在极力忍着什么,仔细一看,吃惊地道:“啊,你手臂又流血了,你等等。”扯下布替他换伤药。道曾闭着眼,任她折腾,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师父听了,亦生感慨,于是到寺后的开山法师的舍利塔中抱来孩子,递到须鸿手中。须鸿抱着他,又哭又笑,给他喂奶,一面道:‘你好乖,一点儿也不闹。娘会永远记得你的脸……’”
他一挣扎,脸上痛苦万分。阿清道:“别动,马上扎好了就不痛了。”道曾沉声道:“谢谢你……”阿清包扎好他的伤,抬头看他,见道曾一双眼睛幽幽发亮,正痴痴地盯着自己。她心中一跳,忙站起身来,走到一边,道:“后来呢?我师父带那孩子走了吗?”
身后传来道曾沉重的叹息之声,说道:“没有。她喂饱了,把他抱在怀里抚摸了很久很久,终于咬咬牙,重又交回林普手中。她说:‘他不能认,可是,可是……我也不能要这孩子。我要他活下去!我不要他死!’”
“我师父说,他那时听了这句话,突然大悟,合十道:‘善哉善哉,施主如此想,实在是白马寺之福,天下武林之福。贫僧从今日起,不再是白马寺的林普。我将带这孩子远走他乡,抚养他长大成人。他日后必定明白施主的这番苦心。’”道曾说到这里,合十念经。
阿清道:“为什么?师父是担心她的孩子会成为仇人的追杀对象吗?她的仇家这么多,难怪她几十年来一直在昆仑山隐居。若非高明祖陛下亲自手书请她,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出来了。”
道曾道:“果然是昆仑山吗?师父曾带我游历昆仑,可惜并没有发现什么。”阿清道:“那……那你师父带走的孩子……”道曾低头道:“阿弥陀佛。听说那孩子性子极野,万难约束,与他母亲一个模样。十岁那年,因为一件小事与人争斗,死了。贫僧十四岁时才跟随师父,所以并未见过。”
阿清啊了一声,垂下了头,道:“师父真可怜……她只得我一个徒弟,现下一个人流落在外。哎,只盼她早日回昆仑山吧。那你师父呢?”
道曾道:“十三年前,你们羯人皇帝石虎暴虐天下,从洛阳到长安的路上白骨千里,瘟疫横行。我师父为了救治世人,远赴洛阳,不久就染上疾病圆寂了。”阿清道:“想不到林普大师竟就这样死了。我师父……那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道曾道:“这个人吗?就是白马寺的方丈林晋。”阿清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说:“原来如此!难怪他死也不肯认师父的孩子,原来他是方丈!”
道曾道:“方丈又怎样?自己种下的因,自己不肯承认,算什么方丈?”阿清道:“他要是承认,非但他自己身败名裂,白马寺也从此成为江湖笑柄了。他应该是顾忌后一条才戳断自己的腿,死也不肯相认……我想……我想他一定也很痛苦吧。”
道曾哼了一声,不作回答。阿清又问:“那他现在呢?”道曾道:“他已在七年前圆寂了。听说在他临死时,咬破食指,在自己胸前写上‘不认’这两个字,哼,他是打算把这印记带入轮回,永生永世都不肯承认这个孩子!”
阿清道:“是吗?我倒觉得林晋大师恐怕是心中万分悔恨,所以写在自己身上,让自己永生永世都记住这份悔恨。”道曾猛摇其头,道:“他那样固执的人,怎会有悔恨之意?固执之人,心必着于相,他再修多少生,也别想成佛了。”阿清看他一脸鄙夷之色,笑道:“你还不是一样的固执?”
道曾一惊:“什么?”几乎跳起身来。阿清道:“你认定了一件事,就非做不可,认准了一个人,便万难更改——难道不固执么?我师父说武功佛学,不取于相。她将武功与佛学并提,岂不是仍着了相?都是固执的人啊……”站起身,去外面寻找食物去了。
道曾丢了几根柴入火堆。火焰越烧越高,他望着火,望得久了,那火中全是一个身影,一个枯瘦的身影。那身影胸口两个血色大字:不认!
“不认……”他捏紧了拳头,突然喉头一甜,吐出口暗红的血。他背着阿清偷偷抹了,喃喃地道:“不认就好了么?
第二日一早,小靳在周围找了半天也没见到老黄,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昨夜的雨冲得水寨外的码头大半坍塌,连几只竹筏也不见了踪影,小靳心中大是懊恼。他沿着湖绕岛而行,希望能见到什么渔民,可是走了一上午,别说人了,连畜生都没见到一只。
小靳心灰意冷,又走得乏了,坐在块岩石上,仰天扯着嗓子喊:“老黄!出来!给老子滚出来……”忽听有人道:“阿弥陀佛!”这声音从湖边传来,小靳先是一惊,继而大喜,跳起身往湖边跑去。只见有艘小船晃晃悠悠向这边划来,船上七个人,脑袋竟一个比一个光。
小靳此时可管不了许多,爬到一块大石头上挥手叫道:“喂,救命啊!这边!”不一会儿,小船靠了岸,那七人俱落了地。小靳跑近了,见他们头顶都有戒斑,竟然全是和尚。当先的两人看上去四十来岁,手握佛珠,身穿袈裟,后面五个则是青年小伙,穿一色的灰布衣服,人手一根禅棍。小靳心头不知为何咯噔一下,不觉放慢了脚步。
那当先的一位僧人走近了小靳,合十道:“阿弥陀佛。请问小施主高姓大名?”小靳道:“啊,我?我……我叫小靳。”那僧人目光炯炯,上下仔细地打量他,道:“小靳施主,这里可是落霞岛?”小靳摇头道:“我也不知。”
那僧人跟他说话时,其余僧人迅速散开,各自站定了一个方位,隐隐将小靳围在中心。小靳见惯了猎户打豺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