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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教主脸上黑气渐盛,喝道:“我的药方,你又怎能瞧见?”
陆高轩斜眼向洪夫人瞧了一眼,说道:“夫人要属下在教主的药箱中找药给她服食,这条单方,便在药箱之中。”洪教主厉声道:“胡说八道!夫人就算身子不适,难道不会问我要药,何必要你来找?我这药箱向来封锁严固,你何敢私自开启?”陆高轩道:“属下并未私自开启。”洪教主喝道:“你没私自开启?难道是我吩咐你开的……”一转念间,问洪夫人:“是你开给他的?”
洪夫人脸色苍白,缓缓点了点头。洪教主道:“你要找什么药?为什么不跟我说?”洪夫人突然满脸通红,随即又变惨白,身子颤了几下,忽然抚住小腹,喉头喔喔作声,呕了不少清水出来。洪教主皱起眉头,温言问道:“你什么不舒服了?坐下歇歇吧!”
建宁公主突然叫道:“她有了娃娃啦。你这老混蛋,自己要生儿子了,却不知道?”
洪教主大吃一惊,纵身而前,抓住夫人手腕,厉声道:“她这话可真?”洪夫人弯了腰不住呕吐,越加颤抖得厉害。洪教主冷冷的道:“你想找药来打下胎儿,是不是?”
除陆高轩外,众人听了无不大奇。洪教主并无子息,对夫人又十分疼爱,如果夫人给他生下了一个孩儿,不论是男是女,都是极大美事,何以她竟要打胎?料想洪教主这一下定是猜错了。那知洪夫人慢慢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要打下胎儿。快杀了我罢。”
洪教主左掌提起,喝道:“是谁的孩子?”人人均知他武功高极,这一掌落将下来,洪夫人势必立即毙命,不料她反而将头向上一挺,昂然道:“叫你快杀了我,为什么又不下手?”洪教主眼中如欲喷出火来,低沉着嗓子道:“我不杀你。是谁的孩子?”洪夫人紧紧闭了嘴,神色甚是倔强,显是早将性命豁出去了。
洪教主转过头来,瞪视陆高轩,问道:“是你的?”陆高轩忙道:“不是,不是!属下敬重夫人,有如天神,怎敢冒犯?”洪教主的眼光自陆高轩脸上缓缓移向张淡月,许雪亭,无根道人,胖头陀,一个个扫视过去。他眼光射到谁的脸上,谁便打个寒战。
洪夫人大声道:“谁也不是,你杀了我就是,多问些什么。”
公主叫道:“她是你老婆,这孩子自然是你的,又瞎疑心什么?真正糊涂透顶。”洪教主喝道:“闭嘴!你再多说一句,我先扭断你脖子。”公主不敢再说,心中好生不服。她哪里知道,洪教主近年来修习上乘内功,早已不近女色,和夫人伉俪之情虽笃,却无夫妇之实,也正因如此,心中对她存了歉仄之意,平日对她加倍敬爱。
这时他突然听得夫人腹中怀了胎儿,霎时之间,心中愤怒,羞惭,懊悔,伤心,苦楚,憎恨,爱惜,恐惧诸般激情纷至沓来,一只手掌高高举在半空,就是落不下去,一转头间,见许雪亭等人人脸上露出惶恐之意,心想:“这件大丢脸事,今日都让他们知道了,我怎么还有脸面作他们教主?这些人都须杀得干干净净,不能留下一个活口。只消泄漏了半点风声,江湖上好汉人人耻笑于我,我还逞什么英雄豪杰?”他杀心一起,突然右手放开夫人,纵身而前,一把抓住了陆高轩,喝道:“都是你这反教叛徒从中捣鬼!”
陆高轩大叫:“你想杀人灭……”一个“口”字还没离嘴,脑门上拍的一声,已被洪教主重重击了一掌,登时双目突出,气绝而死。
许雪亭等见了这情状,知道洪教主确是要杀人灭口,四人一齐抽出兵刃,护在身前。许雪亭叫道:“教主,这是你的私事,跟属下可不相干。”
洪教主纵声大呼:“今日大家同归于尽,谁也别想活了。”猛向四人冲去。
胖头陀挺起一柄二十来斤重的泼风大环刀,当头砍将过去,势道威锰之极。洪教主侧身让开,右掌向张淡月头顶拍落。许雪亭一对判官笔向洪教主背心连递两招,同时无根道人的雁瓴刀也砍向他腰间。洪教主大喝一声,跃向半空,仍向张淡月扑击下来。
张淡月手使鸳鸯双短剑,霎时之间向上连刺七剑,这一招“七星聚月”,实是他平生的力作,七剑刺得迅捷凌厉之极。洪教主右掌略偏,在他左肩轻轻一按,借势跃开。张淡月大叫一声,在地下一个打滚,翻身站起,但觉左边半身酸麻难当,叫道:“今日不杀了他,谁都难以活命。”四人各展兵刃,又向洪教主围攻上去。
这四人都是神龙教中的第一流人物,尤以胖头陀和许雪亭更是了得。胖头陀大环刀上九个钢环当啷啷作响,走的纯是刚猛路子。许雪亭的判官笔却是小巧之技,招招点向对方周身要穴。无根道人将雁瓴刀舞成一团白光,心想今日服了百诞丸后,性命难久,在临死之前定当先杀了这奸诈凶狠的大仇人,是以十刀中倒有久刀是进攻招数,只盼和敌人同归于尽。张淡月想起当日因部属办事不力,取不到‘四十二章经’,若不是得无根道人和许雪亭之助,早已为洪教主处死,自己已多活了这些时候,这条命其实是拣来的,这时左臂虽然剧痛,仍是奋力出剑。
洪教主武功高出四人甚远,若要单单取其中一人性命,并不为难,但四人连环进击,杀得一人,自己难免受伤。斗得数十回合后,胸中一股愤懑之气渐渐平息下来,心神一定,出招更是得心应手,一双肉掌在四股兵刃的围攻中盘旋来去,丝毫不落下风,眼见张淡月左剑刺出时渐渐无力,心想这是对方最弱之处,由此着手,当可摧破强敌。
韦小宝见四人斗得激烈,悄悄拉了曾柔和沐剑屏的衣袖,又向公主打个手势,要她不可作声。四人转过身来,蹑手蹑脚的向山下走去。洪教主等五人斗得正紧,谁也没见到,就算见到了,也无人缓得出手来阻拦。
四人走了一会,离洪教主等已远,心下窃喜。韦小宝回头一望,见那五人兀自狠斗,刀光闪烁,掌影飞舞,一时难分胜败,说道:“咱们走快些。”四人加紧脚步,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两人飞奔而来,正是洪夫人和方怡。四人吃了一惊,苦于身上兵刃暗器都已在被擒之时给搜检了去,方怡也还罢了,洪夫人却甚是厉害,料想抵敌不过,只得拼命奔逃。
奔出数十丈,公主脚下被石子一绊,摔倒在地,叫出声来。韦小宝心想:“她肚里有我的孩儿,可不能不救。”回身来扶。却见洪夫人几个起落,已跃到身前,叉腰而立,说道:“韦小宝,你想逃吗?”韦小宝笑道:“我们不是逃,这边风景好,过来玩耍玩耍。”洪夫人冷笑道:“好啊,你们来赏玩风景,怎不叫我?”说话之间,方怡也已赶到。
沐剑屏和曾柔见韦小宝已被洪夫人截住,转身回来,站在韦小宝身侧。
沐剑屏对方怡道:“方师姐,你和我们一起走罢。他……他……”说着向韦小宝一指,说道:“……一直待你很好的,你从前也起过誓,难道忘了吗?”方怡道:“我只忠心于夫人,唯夫人之命是从。”沐剑屏道:“你不过服了夫人的药,我以前也服过的……”
韦小宝恍然大悟,才知方怡过去一再欺骗自己,都是受了洪夫人的挟制,不得不然,心中对她恼恨之意登时释然,说道:“怡姐姐,你同我们一起去罢。”这“怡姐姐”三字,是上次他和方怡同来神龙岛,在舟中亲热缠绵之时叫惯了的,方怡乍又听到,不禁脸上一红。
突然之间,只听得洪教主大声叫道:“夫人,夫人!阿荃,阿荃!你……你到那里去了?”呼声中充满着惊惶和焦虑,显是怕洪夫人弃他而去。
但洪夫人恍若不闻。洪教主又叫了几声,洪夫人始终不答。
韦小宝等五人都瞧着洪夫人,均想:“你怎么不答应?教主在叫你,为什么不回去?”只见洪夫人脸上一阵晕红,摇了摇头,低声道:“咱们快走,坐船逃走罢!”韦小宝又惊又喜,问道:“你……你也同我们一起走?”洪夫人道:“岛上只有一艘船,不一起走也不成。教主要杀我,你不知道么?”脸上又是一红,当先便走。
众人向山下奔出数丈,只听得洪教主又大声叫了起来:“夫人,夫人!阿荃,阿荃!快回来!”突然有人长声惨叫,显是临死前的叫声,只不知是许雪亭等四人中的那一个。
洪教主大叫:“你瞧,你瞧!张淡月这老家伙给我打死了。他一生一世都跟在我身边,临到老来,居然还要反我,真是糊涂透顶。阿荃,阿荃!你怎不回来?我不怪你。这件事我原谅你了。啊!他妈的,你砍中我啦!哈哈,胖头陀,这一掌还不要了你的老命?你脑筋不灵,怎么跟着人家,也来向我造反,这可不是死了么?哈哈。”
洪夫人停住脚步,脸上变色,说道:“他已打死了两个。”
韦小宝急道:“咱们快逃。”发足便奔。
猛听得洪教主叫道:“你这两个反贼,我慢慢再收拾你们。夫人,夫人,快回来!”声音愈叫愈近,竟是从山上追将下来。韦小宝回头一看,只见洪教主披头散发,疾冲过来,这一下只吓得魂飞魄散,没命价奔跑。
许雪亭大叫:“截住他,截住他。他受了重伤,今日非杀了他不可。”无根道人叫道:“他跑不了的。”两人手提兵刃,追将下去。不多时韦小宝等已奔近海滩,但洪教主,许雪亭,无根道人三人来得好快,前脚接后脚,都已奔到山下,三人身上脸上溅满了鲜血。
洪教主大喝:“夫人,你为什么不答应我?你要去那里?”许雪亭叫道:“夫人不要你啦!她有了个又年轻又英俊的相好。”洪教主大怒,叫道:“你胡说!”纵身过去,左掌向许雪亭头顶猛力击落。许雪亭左手还了一笔,无根道人也已赶到,挥刀向洪教主腰间砍去。此时洪教主的对手已只剩下两人,但他左腿一跛一拐,身手已远不如先前灵活。
洪教主叫道:“阿荃,你瞧我立刻就将这两个反贼料理了。那四个小贱人,你都先杀了罢。只留下那小贼不杀,让他带我们去取宝。”他口中叫嚷,出掌仍是雄浑有力。许雪亭和无根道人难以近身。
洪夫人微微冷笑,向沐剑屏等逐一瞧去。
韦小宝叫道:“夫人,这四个小妞,你只要伤得一人,我立即自杀,做了鬼也不饶你。大丈夫一言既出,什么……什么马难追。”情急之下,连“死马难追”也想不起来了。
突然间拍的一声响,许雪亭腰间中掌,他身子连幌,摔倒在地。洪教主哈哈大笑,飞足踢去。许雪亭跃起急扑,这一脚正中他胸口,喀喇声响,胸前肋骨登时断了数根,可是洪教主的右腿却已被他牢牢抱住。洪教主出力挣扎,竟然摔他不脱。无根道人飞快抢上,挥刀砍落。洪教主侧头避过,反手击出,噗的一声,无根道人小腹中掌,但这一刀也已砍入洪教主右肩。无根道人口中鲜血狂喷,都淋在洪教主后颈,待要提刀再砍,雁瓴刀已斩入了洪教主肩骨,手上无力,再也拔不出来。
洪教主叫道:“快……快来……拉开他,”洪夫人也不知是吓得呆了,还是有意不出手相助,眼见三人纠缠狠斗,竟站在当地,一动也不动。许雪亭抓起地下一根判官笔,奋力上送,插入了洪教主腰间。洪教主狂呼大叫,左脚踢出,将许雪亭踢得直飞出去,跟着左肘向后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