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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道:“那些喇嘛自然是想劫持父皇,企图挟制于我,叫我事事听他们的话。哼,哪有这么容易?小桂子,你很好,这一次救了父皇,功劳不小。”
韦小宝道:“皇上神机妙算,早就料到,派奴才到这里做和尚,本来就是为了做这件事。奴才也没什么功劳,皇上不论差谁来办,谁都能办的。”
康熙道:“那也不然。父皇说你能体会他的意思,不伤一人而得脱危难。”韦小宝道:“奴才见老皇爷要点火自焚,说什么舍身消业,可真把我吓得魂灵出窍,屁滚尿流。”康熙惊道:“什么点火自焚?舍身消业?”韦小宝加油添醋的说了经过,只把康熙听得出了一身冷汗。韦小宝道:“只是奴才情急之下,将老皇爷淋了一身冷水,那可大大的不敬了。”康熙道:“你是护主心切,很好,很好。”
他沉默半晌,回头向禅房门看了一眼,说道:“老皇爷吩咐我爱惜百姓,永不加赋。这句话你先前也传过给我了,这一次老皇爷又亲口叮嘱,我自然是永不敢忘。”韦小宝问道:“永不加赋是什么东西?”康熙微微一笑,道:“赋就是赋税。明朝那些皇帝穷奢极欲,用兵打仗,钱不够用了,就下旨命老百姓多缴赋税。明朝的官儿又贪污的厉害,皇帝要加赋一千万两,大小官儿至少多刮二千万两。百姓本来穷得很了,朝廷今年加赋,明年加税,百姓哪里不家饭吃?田里收成的谷子麦子,都让做官的拿了去,老百姓眼看全家要饿死,只好起来造反。这叫做官逼民反。”
韦小宝点头道:“我明白了,原来明朝百姓造反,倒是做皇帝,做官的不好。”康熙道:“可不是吗?明朝祟祯年间,普天下百姓都没饭吃,所以东也反、西也反。杀平了河南的,陕西的又反;镇压了山西的,四川的又反。这些穷人东流西窜,也不过是为活命。明朝亡在这些穷人手里,他们汉人说是流冠作乱。其实什么乱民流寇,都是给朝廷逼出来的。”韦小宝道:“原来如此。老皇爷要皇上永加赋,天下就没有流寇了。皇上鸟生鱼汤,铁桶似的江山,万岁万岁万万岁。”康熙道:“尧舜禹汤,谈何容易?不过我们满洲人来做中国皇帝,总得要强过明朝那些无道昏君,才对得起天下百姓。”
韦小宝心想:“天地会、沐王府的人,说到满清鞑子占我汉人江山,没一个不恨得牙痒痒的。小皇帝却说明朝的皇帝不好,倒还是他鞑子皇帝好。那也不希奇,一个人自称自赞,总是有的。”
康熙又道:“父皇跟我说,这几年来他静修参禅,想到我们满洲人昔年的所作所为,常常惭愧得汗流浃背。明朝祟祯是给流冠李自成逼死的,吴三桂来向我们大清借兵,打败了李自成,给明朝皇帝报了大仇。可是汉人百姓非但不感激大清,反而拿咱们看作仇人,你说是什么缘故?”韦小宝道:“想是他们胡涂。本来天下胡涂人多,聪明人少,又或者是他们忘恩负人。”康熙道:“那倒不然。汉人说我们胡虏,是外族人,占了他们花花的江山。清兵入关之后,到处杀人放火,害死了无数百姓,那也令他们恨咱们满洲人入骨。”
韦小宝本是汉人,康熙赐他作了正黄旗满洲人,跟他说起来,便“咱们、咱们”的,当他便是满洲人一般。其实说到国家大事,韦小宝什么都不懂。只是康熙甫与父亲相会,心中激动,想到父皇的谆谆叮嘱,便跟这个小亲信讲论起来。
韦小宝道:“奴才在扬州之时,也听人说过从前清兵杀人的惨事。”
康熙叹了口气,道:“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杀人不计其数,那是我们大清所做下的大大恶事。我要下旨免了扬州和嘉定三年钱粮。”
韦小宝心想:“扬州人三年不用交钱粮,大家口袋里有钱,丽春院的生意,可要大大兴旺了。怎生想个法子,叫小皇帝派我去扬州办事?我叫妈妈不用做婊子了,自己开他三家妓院,老子做老板,再来做庄,大赌十日,也来个‘扬州十日’。然后带了大批银两,去嘉定赌他妈的三次,这叫做‘嘉定三赌’。”又想:“老皇爷和皇上都说嘉定三赌杀人太多,是件大大的惨事,为什么赌三次钱,便杀不少人?不知嘉定在什么地方。这地方的人赌钱本事厉害,倒须小心在意。”
康熙问道:“小桂子,你说好不好?”韦小宝忙道:“好,好极了,这样一来,大家有饭吃,有钱……谁也不会造反了。”话到口边,硬生生把“有钱赌”的“赌”字缩住了。
康熙道:“虽然大家有饭吃,有钱使,却也未必没人造反。你出京之时,叫侍卫们送了一个人来,说是王屋山的逆贼,我已亲自问过他几次。”韦小宝心中一惊,忙站起身来,说道:“皇上吩咐奴才不可多管闲事,以后再也不敢了。”康熙道:“你坐下,这件事办得很好,那也不是闲事,今后还得大大的多管。”韦小宝道:“是,是。”心下莫名其妙。
康熙低声道:“我命侍卫传旨斥你,乃是掩人耳目,别让反贼有了防备。”
韦小宝大喜,纵身一跳,这才坐下,低声道:“奴才明白了。原来皇上怕吴三桂这反贼惊觉。”康熙道:“吴三桂是否想造反,现下还拿不定,不过他早有不臣之心,欺我年幼,不把我放在眼里。”韦小宝道:“皇上使点儿小小手段出来,教他知道厉害。吴三桂他奶奶的,有什么了不起?皇上伸个小指头儿,就杀他一个横扫千军,高山流水。”
康熙微笑道:“这两句成语用得不好,该说伸个小指头儿,就横扫千军,杀他一个流花滚水。”韦小宝道:“是,是,是。奴才做了好几个月和尚,学问半点也没长进,以后常常服侍皇上,用起成语来就横扫千军,让人家听得落花流水。”
康熙忍不住哈哈一笑,郁抑稍减,低声道:“吴三桂这厮善能用兵,手下猛将精兵,着实不少,倘若真的造反,和福建耿精忠、广东尚可喜三藩连兵,倒也棘手得很。咱们只能慢慢来,须得谋定而后动,一动手就得叫他奶奶的吴三桂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康熙勤奋好学,每日躬亲政务之余,由翰林学士侍讲、侍读经书诗文,只是诗云子曰读得多了,突然说几句“他奶奶的”,“屁滚尿流”,倒也颇有调剂之乐。他今日见到父亲,本是又喜又悲,但亲近不到半个时辰,便被摒诸门外,不知今后是否再能相见,深感凄伤,幸得韦小宝出言相趣,稍解愁怀,又谈到了除逆定乱的大事,更激发了胸中雄心。
他站起身来,在庭中取了四块石头,排列在地,说道:“汉军四王,东边的、南边的、西边的,要分了开来,不能他们联在一起。定南王孔有德这家伙幸好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倒容易对付。”说着轻轻一脚,踢开石头,说道:“耿精忠有勇无谋,不足为虑,只须不让他和台湾郑氏联盟便是。”一脚又踢开一块石头,说道:“尚可喜父子不和,两个儿子势同水火,自相倾轧,料他无能为力。”将第三块石头也踢开了,只留下最大的一块石头,对住了怔怔出神。
韦小宝问道:“皇上,这是吴三桂?”康熙点点头,韦小宝骂道:“这奸贼,自己老不死,却累得我万岁爷为你大伤脑筋。皇上,你在他身上拉一泡尿。”
康熙哈哈大笑,童心大起,当真拉开裤子,便在石头上撒尿,笑道:“你也来。”韦小宝大笑,也在石头上撒尿,笑道:“这一回书,叫做‘万岁爷高山流水,小桂子……小桂子……’”心想“横扫千军”这四字用在这里不妥,突然想起说书先生说三国故事,有一回书叫作“关云长水淹七军”,便道:“小桂子淹七军。”
康熙更是好笑,缚好裤子,笑道:“哪一日咱们捉到这臭贼,便当真在他身上撒尿。”
康熙坐回阶石,只听得庙外脚步声甚响,虽然无人喧哗,显是已有不少人聚集在外,韦小宝道:“看来他们已把那些恶喇嘛都捉了来。皇上真是洪福齐天,凑巧之极,刚好这时候赶到,把这些恶喇嘛一网打尽。”康熙道:“那倒不是凑巧,我得到你的密报,派人查察,得讯之后,急速赶来,却已慢了一步,让这些恶喇嘛惊动了圣驾。若不是你机灵,我可终身遗恨无穷,罪不可逭了。”韦小宝奇道:“奴才没给给您什么密报啊。”
康熙道:“我派侍卫到少林寺传旨,他们说见到一个蒙古王子,几个喇嘛,又有几名武官。是不是?”韦小宝道:“是啊。”康熙道:“你吩咐他们暗中查察,这几人办事倒也得力,一查之下,便查到那蒙古王子叫作葛尔丹。那武官叫马宝,是吴三桂那厮手的总兵。他们和喇嘛勾结谋叛,意欲不利于父皇。”
韦小宝一拍大腿,说道:“原来如此!奴才见他们鬼鬼祟祟,不是好人,倒不知竟是吴三桂的部下。”其实那些人的姓名来历,他早已得知,要赵齐贤等查察,意在追寻那绿衣女郎的,顺便诬陷吴三桂,想不到竟会引得小皇帝赶上五台山来。
康熙道:“这三伙人后来分了手。侍卫张康年跟踪喇嘛,听到他们大集人手,要到五台山来捉拿一位重要人物。他不知事情重大,又跟了好几天,这才回京奏我。我一听之下,岂不有急?当即火速启程,只是皇帝出京,罗里罗索的仪式一大套,我虽下旨一切从简,还是迟到了一天。”
韦小宝道:“吴三桂这反贼如此大胆,竟敢派遣数千喇嘛,前来得罪老皇爷,那……那不是公然造反么?”康熙嘘了一声,道:“小声!我只知他手下总兵和这些喇嘛结伴同行。他是否就此造反,现下还不能确知。”韦小宝道:“一定反!一定反!如果他是好人,怎会差遣手下大将,去和这些恶喇嘛暗害老皇爷?”
康熙道:“他自然不是好人。”心下沉吟,缓缓的道:“不过我年纪还小,行军打仗,还不是他的对手,最好咱们再等几年,等我再长大些,等他又老了些。那时再动手,就可操必胜。小桂子,你不必性急,多过一天,对咱们就多一分好处,对他便多一分坏处。”
韦小宝急道:“倘若他老得死了,岂不便宜了他?”康熙微笑道:“那是他的运气。”顿了顿,说道:“父皇刚才叮嘱我,能够不用兵打仗,那是最好,一打上仗,不论胜败,兵卒死伤,那是不用说了,天下百姓便不知要受多少苦楚。因此吴三桂如果乘早死了,等不到我去动手,虽然不大好玩……”他微微一顿,韦小宝接口道:“简直大大的不好玩。”康熙一笑,道:“对于百姓兵卒,却是一件大好事。小桂子,你想玩,几时我带你去辽东打黑熊,打老虎。”韦小宝大喜,叫道:“妙极,妙极!”
康熙望着禅房,轻轻的道:“我六岁那年,父皇就曾带我去辽东打围,现今……”慢慢的走到门边,手抚木门,泫然欲涕。过了一地,跪倒在地,拜了几拜,低声道:“父皇保重,孩儿去了。”韦小宝跟着跪拜。
康熙走到大雄宝殿,康亲王杰书带着骁骑营都统灿邴珠、御前侍卫总管多隆,以及索额图等随驾大臣,前锋营都统,护军营都统都候在殿中,见皇帝出来,跪下参见。群臣站起,偷眼见小皇帝眼圈甚红,均感诧异。皇帝年纪虽小,但识见卓越,处事明断,朝中大臣都对他敬畏日增,不敢稍存轻他年幼之心。小皇帝居然会哭,倒是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