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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蛋茫茫然感到一股掌风袭向面门,他意由心生为保脑袋不被打爆,立时运起朝思暮想了数月的神功“金光聚顶”。
“砰!”楚儿一掌击中小蛋额头,她只用了两成的柔劲,以图震开这小子的猪头。岂料手掌拍上去,竟感到浑不着力,小蛋的脸上像涂了一层油脂般顺势侧滑,便这样稀里胡涂地一头栽进楚儿的怀里。
这还不算完,活该天意如此;原本小蛋就给转得不辨东西南北,再捱了脑袋上的这一掌,虽说有金光聚顶的卸力,但满天星斗总是少不了的,堵在嗓子眼里的那股恶心再忍不住,“哇”地一口喷到楚儿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众人都愣住了,愚步斋内寂静无声。
小蛋吐了一口,昏昏沉沉的神志略微清醒,顿时察觉自己的鼻子、嘴巴乃至整张脸,都深陷在一团隆起的棉絮中,无比舒适柔软,又好似有异常的清香。
他下意识地头往上蹭了蹭,好抹去残留在嘴角的秽物,正打算再擦一下鼻子,陡然脑海“轰”地炸开,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脑袋是靠在了什么上面。
他“啊”地凄惨大叫,没等退身,肚子上捱了结结实实一拳,身躯如捆柴禾飞摔出去,依稀看见了师姐那张冰寒彻骨的脸,而后,眼前“劈啪”金星冒过昏死过去。
“啪!”叶无青从座椅上一晃欺到楚儿身前,挥手一个耳光。
楚儿嘴角出血,左颊登时红肿,却一声不吭,神情冷静得可怕,她静静对视叶无青,眼眸中盈动泪光,但倔强地不令它滴落。
叶无青的第二记耳光挥到一半,忽地停住,却是被蒙逊死死抱住道:“师父开恩,师妹情有可原,并非是有意要打伤常师弟。”
那边厉无怨抱起小蛋,说道:“还好,只是内腑受震,性命无碍。”
叶无青一哼,甩开蒙逊,对楚儿森然道:“从今日起,由你负责日夜不停照料服侍常寞,他的伤不好,你就不能离开他床边半步!”说罢,头也不回地去了。
小蛋在三天后醒来,事实上,楚儿的含愤一击全未留情,小蛋在毫无防备的情形底下,有十条命也该完蛋了;亏得她一拳击中的部位是小肮,那是炼气之士的丹田所在,而小蛋的丹田里,住了那么一位尊客,刚好替他挡下一灾。
他醒来的第一眼,依稀看到的就是楚儿明艳而骄傲的身影,坐在自己的床前。记起昏迷前闯下的祸事,小蛋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战战兢兢道:“师姐饶命。”
楚儿没理他,望向小蛋的眼神复杂冷厉。厢房里的烛光摇曳,映照在她娇美俏颜上,忽明忽暗,显得朦胧而缥遥。
小蛋抿抿干涩的嘴唇,嗫嚅道:“我不是有意的,要不你再揍我一顿出气罢?”
“啪!”他的话音刚落,面颊上便挨了一个火辣辣的耳光肿起半边,楚儿语气森寒,一字字道:“以后不准你再提这件事,忘了它。”
“是,好的。”小蛋伸手抚摸面颊,心里反而觉得好受了些,连连点头应道。
门轻轻被人推开,阿青捧着药碗走进来,惊喜道:“寞少醒了!”在她身后还站着个足足高出她两个头的紫衣青年,居然是蒙逊。
但楚儿好像并不欢迎他的到来,漠然瞥过蒙逊,说道:“你又来做什么?”
蒙逊扫了眼精神委顿、面色惨白的小蛋,沉声道:“我来探望常师弟。”
楚儿唇角掠过抹淡淡的讥诮,侧脸说道:“阿青,将药汤给我。”
蒙逊闻言大步上前道:“我来。”伸手抢过药碗走到床前。
小蛋忙道:“蒙师兄,我自己来。”说着努力想从床上坐起,却牵动小肮伤势,疼得额头渗出冷汗,嘿了声又无力软倒。
楚儿一言不发将手架到小蛋腋下,将他扶坐起来,再用枕头垫住小蛋的后背。
小蛋连声道谢,却没注意到从蒙逊饿狼般的眼眸中,射出充满嫉妒与怨毒的光芒。
楚儿冷冷道:“你坐着不要动,我来喂你。”
蒙逊重重一哼,拿起银匙舀了一勺药汤送到小蛋唇边,说道:“张嘴。”
小蛋一醒转,便见到不仅是楚儿师姐守护在自己的床前,连素来与他形同陌路的大师兄蒙逊,也特意赶来看望,还亲自端汤喂药。心头油然生出一团久违了的温暖,小蛋谢道:“蒙师兄,还是我自己来罢。”
蒙逊不由分说将药勺探进他口中,滚烫的温度险些灼伤了小蛋的舌头。楚儿在旁冷眼观瞧,不发一言,直等蒙逊三下五除二地将一碗药汤尽数灌完。
阿青接过空碗识趣地退出厢房,屋子里的三个人陷入了须臾的沉默中。
小蛋缓过气,吃力地探手从床缛底下抽出了那条血瞳金蝎的巨尾,道:“蒙师兄,这根蝎尾如若你不嫌弃,便敬请收下,或可铸炼成一条上好的软鞭。”
楚儿脸色微变,截在蒙逊开口前说道:“蒙师兄专攻雷轰锥,要它无用。”
蒙逊本不欲领小蛋的情,但听了楚儿的话却改变了主意道:“如果我想收下呢?”
楚儿对视蒙逊,毫不留情面地回应道:“这根金蝎魔鞭是我送给常寞的。倘若他想转送给别人,我便将它收回。”
蒙逊面色铁青,双拳狠狠攥起,捏得“喀喇喀喇”的骨节爆响。
小蛋觉察出气氛的尴尬,说道:“师姐,就把它送给蒙师兄罢。反正我不会鞭法,留着它也派不上什么用处。”
楚儿冷哼道:“谁天生就会使鞭?你不会用它,难道我不能教给你么?”
“师妹,师父吩咐你照料常寞,却没说要你传他鞭法。”蒙逊压抑着濒临爆发的怒火,哑声道:“何况,未经师长准允,师姐弟间私授功法,可是要触犯门规禁忌的。”
“我喜欢,要你来管?”楚儿寸步不让,生硬道:“蒙师兄,我的‘惊雁鞭法’乃家祖所传,和师门绝学无关。门规再严,也约束不到。”
她冷然起身大开虚掩的屋门,说道:“常师弟的伤需要静养,师兄若没有其它要事,就请自便罢。”
蒙逊恨恨瞪视楚儿,胸膛剧烈起伏强抑愤怒,咬牙道:“师妹,你好!”猛转身闯出门去,“呼”地带熄了桌上的烛火。
气走蒙逊,楚儿宛若用尽了所有的锋芒,静静伫立原地望着屋外漆黑的夜色,手中握着门把手久久不见松开,像是失神了一样。
“敢情蒙师兄心里很喜欢楚儿师姐?偏偏师姐看上去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小蛋渐渐回过味来,叹了口气道:“师姐,其实你不该待蒙师兄那么凶。”
“闭嘴,都是你惹的祸!”楚儿回转过身,略显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凶巴巴的,喝道:“谁教你做滥好人了?金鞭是我送给你的,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丢了去喂狗!”
小蛋嘴唇动了动,很想提醒师姐说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狗是不吃蝎尾的,但看到楚儿一副要吃人的神情,这话终究忍住了没说。
经此一闹,蒙逊再未登门。
小蛋的伤势一天天好转,他屡次劝说师姐不必继续留守寞园费心看护自己,得到的回复,则无一例外的是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随着时间推移,楚儿的心情似乎也因着连日的秋雨,而越加糟糕阴沉,稍遇不顺便挥掌给小蛋一个耳光。
久而久之,小蛋明白过来。师姐之所以坚持留在寞园照料自己,除了因为师父严令外,或许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借着近水楼台的便利,可以随时随地拿他当作全天候的出气筒。若是回了朱雀园后,再要想揍自己泄愤,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想通这点,小蛋便不再劝楚儿离开。师姐的委屈和怨恨,小蛋十分理解,作为罪魁祸首,每日让楚儿拳打脚踢也是应该的。就冲那日稀里胡涂用嘴蹭过师姐的酥胸,自己一刀被她砍了亦是罪有应得。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师姐这些日子真的很不开心——小蛋察觉得到。有一天晚上他半夜里醒来,无意中发现楚儿枕着头睡在桌边,眼角的泪水湿润了她的衣衫。
半个月后,小蛋痊愈,重新恢复到了以前的生活。惟一的不同在于,每天傍晚他出了愚步斋都需去朱雀园报到,因为楚儿要依照当日的许诺,传小蛋惊雁鞭法。
可惜小蛋到哪儿都不是一个好徒弟,几乎没有哪一天不被金蝎魔鞭反卷而刮伤了皮肉,回回都是满身淤青、血迹斑斑地回到寞园。
小蛋满不在乎,反正自打拜入忘情宫学艺,受伤吐血就是常事,一点皮外伤根本无关痛痒。
为了参悟惊雁鞭法,他拿出了全部的干劲,只要能令楚儿满意一分,他愿意付出十分的努力。
有空的时候,他便暗自琢磨“有容乃大”的心法,总想着能像梦里见到的小星星那样,在对手攻击触身前突然消失,如此一来岂非能够少捱许多拳脚?
私下里他也问过厉师伯,世上有没有哪种绝学可以把自己变没了的?厉师伯沉思半晌,很认真地点头,小蛋欣喜万状,兴奋地追问那是什么功夫。
“你回寞园,到伙房里拿把菜刀往脖子上一抹,就可以永远在老夫面前消失了。”厉无怨徐徐回答说,异常难得地表现出了他人性的一面。
然而小蛋终究不能照办,所以只好继续折磨自己的脑瓜苦思冥想。
这日坐在床上炼完归元吐纳法,盘算着再练阵子金光聚顶便可睡下,阿青兴高采烈推门进来道:“寞少,我成功了!”
小蛋一怔,就见阿青喜滋滋从桌上拿起只茶盏斟满,然后托在掌心道:“寞少您看,我已经能把这一杯水都用‘溜火神掌’蒸干。”
原来经过两个月用鸡蛋作为修炼“溜火神掌”道具的尝试后,众人终于吃腻了老范做的蛋炒饭和鸡蛋西红柿汤,痛定思痛,一致决定改用茶水替代。
阿青瞑目凝神,掌心隐隐透出一抹红光,须臾后茶盏中的水开始冒出蒸汽。
小蛋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心想天快冷了,以后想喝热茶的时候请阿青帮忙倒也不错。
“咕嘟,咕嘟”,茶水轻响沸腾,冒出一个个气泡。白茫茫的雾气升腾,茶盏里的水一点点地下降,约莫半炷香的工夫,茶水见底,阿青也累得香汗淋漓,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笑道:“寞少,你看我这手如何?”
“很好,”小蛋笑了笑,突然眼睛一亮,盯着空空的杯盏喃喃道:“水没了,水没了。”
阿青迷惑道:“您是口渴了想喝水么,我这就给您倒上。”
小蛋苦皱眉头摆摆手,问道:“阿青,你可以把水变没了,但茶杯却不能,对么?”
阿青心中的雾水,比刚才用茶水蒸出的更浓几分,愕然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小蛋摇摇头,如中邪了般嘴里念念有词,却是在不断重复着“茶杯”、“水”……
要是换个人见到小蛋这样,多半以为他疯了。好在阿青早已见怪不怪反觉有趣,咯咯一笑道:“您到底在说什么呀,别吓人好不好?”
“就是这个道理了!”小蛋恍若未闻,猛狠狠一拍自己的大腿,神情兴奋自言自语道:“我就是茶杯,真气便似里头装的水。
“我不能把自己变没了,但可以想法子把人家轰过来的掌力给化干。”
他索性跳下床,光着两脚绕着桌子来回踱步,一边沉思一边念叨:“官兵抓强盗,强盗就要跑。如果反其道而行之,把官兵都给变不见,强盗也就没事啦!”
阿青听他语无伦次出口惊人,渐渐有点害怕起来,轻声唤道:“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