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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蛋听农冰衣调侃自己,可惜他没有半点想笑的心情,怔怔看着楚望天,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般闹哄哄忙到半夜,小蛋躲开众人,携着尹雪瑶和卫惊蛰、农冰衣三人前往寞园。
才刚远远望到寞园的大门,就见有人站在门外的青石高阶上,不时引颈张望。
霸下眼尖,遥遥叫道:“江南,你在那儿探头探脑干什么呢?”
江南闻声扭头见到小蛋一行,大喜迎上道:“寞少,我就猜你一准会回寞园。”
小蛋和江南久别重逢,心下也颇为欢喜道:“你在这儿等了很久吧?”
江南笑嘻嘻道:“还好,我早听说寞少回来了。可我进不了长生殿,左思右想还是先回寞园等您。”
当下小蛋将尹雪瑶等人向江南一一引荐,五人边走边聊,进了寞园的大门。一迈进门坎,江南就冲里头叫道:“阿紫、小郭、老范,寞少回来啦!”
堂屋里脚步声响,阿紫如阵香风般奔出,一头扑入小蛋怀中喜极而泣道:“寞少,您总算回来了,这一年等得咱们好苦!”
小蛋轻抚阿紫的背脊以示安慰,拂视过小郭、老范等人一张张喜气洋洋的熟悉脸庞,依稀回到当年初入忘情宫的岁月,心中感慨万千,恍如隔世。
这时不知从哪儿又冒出三、四十个丫鬟仆役打扮的下人,黑压压站满了大半个前院,朝着小蛋俯身请安道:“拜见寞少!”
小蛋吓了一跳,心道:“这是怎么回事,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多人?”
江南看出他的疑惑,低声解释道:“他们原本都是伺候庞廉的下人。”
小蛋觉得庞廉这名字耳熟,想了想才记起此人是滕皓的心腹弟子之一,方才已丧命于童峥老仙的破茧指下。可这堆伺候庞廉的人,又怎会出现在了寞园,难不成树倒猢狲散,这么快他们便急着改换门庭了?
阿紫眼圈红红地说道:“寞少走后,我们也被滕皓赶出了寞园。这儿便成了庞廉的府邸。先前大伙儿听到您回来的消息,都赶忙奔回寞园准备迎接。刚才奴婢和老范他们,正在忙着打扫布置。”
小蛋“哦”了声,道:“江南,让他们都走吧,我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
江南笑道:“那是以前,如今您已是忘情宫少宫主,身分非比寻常,有三五十个下人使唤也很正常。再说,往后我这管事的当起来也更威风不是?”
农冰衣咯咯一笑道:“真不愧是寞园的管事,这算盘打得可够精。”
江南不以为意地嘿嘿笑了声,压低声音道:“寞少有所不知,他们都是带罪之身。如果您不收容他们在此,我敢说,这些人稍后不死也脱层皮。我这全是为他们好。”
小蛋无奈点点头道:“好,那就全都留下吧!”迈步走进正厅。
在他身后顿时响起一众丫鬟仆役七嘴八舌的感激之声,小蛋的心情却愈加沉重,问道:“江南,葛氏兄弟和小管他们呢?”
江南叹息一声回答道:“小管给差遣出宫,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葛氏兄弟……我也才刚得着信儿,他们两个被安排在磨心山庄作守卫,今晚都死在混战中了。”
小蛋深吸了一口气,久久无语。
阿紫给各人奉上茶点,轻轻道:“寞少,您也别想太多了。只要您能安然无恙地回来,比什么都强。”
小蛋沉声道:“阿青她埋在了哪里?”
小郭道:“咱们偷偷把她埋在后墙根的芍药花坛底下,也没敢立碑。”
小蛋重返寞园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低低道:“江哥,把小管找回来吧!还有葛氏兄弟的遗体,也得设法寻回和阿青安葬在一起。”
江南应了声,识趣道:“寞少,您忙了半宿多半累了,要不要回屋歇息?”
小蛋摇摇头道:“我还想坐一会儿。江南,你再准备三间客房。”
卫惊蛰道:“不用了,小蛋。我和农姑姑既已将楚望天送回,天亮便该走了。”
小蛋一怔,旋即自失一笑道:“是了,这儿是忘情宫,你和农姑姑都不宜久留。”
卫惊蛰见他情绪低落,便问道:“江管事,府上可有陈年好酒?离着天亮尚有好几个时辰,索性咱们几个今晚秉烛把酒,聊个痛快。”
江南笑应道:“据说庞廉是个十足的酒鬼,这一年定在寞园里藏了不少好酒,我马上让人去找。”
说着奔到厅口,向外头侍立的几个丫鬟吩咐了下去。
没多会儿,十几坛上等佳酿给搬进了正厅,老范又兴冲冲下厨炒了七、八道热菜,大伙儿围坐一圈,厅里的气氛为之一热。
卫惊蛰拍开酒坛上的封泥,深深吸了口气,赞道:“好酒,今晚我们可有口福了。”
农冰衣笑道:“应该说是你有口福才对,咱们几个可没你那么馋。”
小蛋拿起酒坛替众人一一满上,招呼江南等人道:“你们也一块儿坐。”
江南笑着摆摆手道:“寞少只管喝酒聊天,我和小郭他们还有的忙呢!”朝阿紫、小郭和老范打了个眼色,齐齐退出厅外。
农冰衣浅浅啜了口酒,四下打量道:“小蛋,这栋大宅挺不错啊!”
小蛋笑笑没说话,低头喝了一大口烈酒。他本不善酒力,黑黝黝的脸庞上登时泛起红光。
霸下独自霸占个酒坛子,埋头鲸吞虎饮,喝得津津有味,百忙之中不忘问道:“小卫,你们怎会遇上楚望天?”
卫惊蛰放下海碗吐了口酒气,说道:“这事说来话长,我和农姑姑还险些死在了楚老爷子的手上。”
霸下一听来了兴致,酒也不喝了,纵身凑到卫惊蛰跟前催促道:“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卫惊蛰一笑,讲述起了他和农冰衣的遭遇。
原来数月前翠霞山之会后,卫惊蛰得盛年允准,陪着农冰衣云游天陆,洒散骨灰,以完成农百草生前最后的遗愿。
两人拜别盛年向西而行,不日进到汉州地界。农百草在世时的行医风格甚是与众不同,寻常名医总喜欢在繁华大城坐堂诊病,可他偏爱往穷山恶水、土地贫瘠的荒凉乡村中跑,为人治病活命,却不收分文。
卫惊蛰和农冰衣二人为追溯先人足迹,是以走的也多是崇山峻岭,贫困乡下。每到一处,农冰衣便会如爷爷生前一般,为当地穷人尽心医治,排忧解难:每救治下一个性命垂危的病人,她便觉得自己无形里,又报答了一分爷爷的如海深恩。
如此走走停停,行得极慢,两人用了数月也没能走出汉州。
只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均有卫惊蛰不动声色地照料妥贴,倒也不需农冰衣操半分心思。
这日两人惜别一众村民,御剑前往位于汉州东南的百鱼山。此山连绵千里,群峰错落,相距农百草隐居的覆舟山亦仅是千多里的脚程,是他往日常来悬壶采药的旧地之一,若论起名头来,只怕他比皇帝老儿还要响亮不少。
傍晚时分两人进入山中,改以御风而行。
约莫飞出两百多里后,农冰衣遥遥眺望前方一座耸入云端的青峰,道:“那便是百鱼山中的第一高峰‘钓叟岭’,等咱们飞过峰顶,就能望见山麓里有一座大庄。小时候爷爷曾带着我来过两次。”
卫惊蛰凝目眺望,只见前方的那座山岭果然依稀似个手握鱼竿、坐在溪边垂钓的老者。那长长的竿子实则是道凌空飞架的山梁,底下云雾缥缈,深不可见。
待飞过岭巅,天色渐黑,卫惊蛰借着落日余晖往下俯瞰,郁郁葱葱的山麓间,有一座少说有五、六百户人家的山庄座落,炊烟袅袅,鸡犬相闻,宛若世外桃源。
两人降下身形,漫步入庄。甫一到庄口,就听见一串清脆欢快的童稚嘻笑声,在拍掌说道:“老疯子,老疯子!”
农冰衣也没在意,复往前行,拐过一排农家栽养的桃树后,只见前头不远的一块空场上,有个衣衫褴缕的老者踯躅而行。
几个顽童在那老者周围奔前奔后,有胆大的拾起地上的小石子就往他身上丢去。那老者也不着恼,浑然不觉地自顾自前行,若非脾气好得出奇,便真是疯了。
卫惊蛰“咦”了声止住脚步,低声道:“农姑姑,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位老人家竟有一身极上乘的修为,举手投足看着像是老态龙钟,却是气势内敛、随时保持着最佳出手姿态,周身上下不露丝毫的破绽。”
农冰衣瞧了眼,犹疑道:“不会吧?真要这样,他会任由那些孩童讥笑捉弄?”
卫惊蛰沉吟片刻,注视着老者身影缓缓道:“奇怪,我总觉得他样子很眼熟。”
农冰衣经卫惊蛰这么一提醒,也不禁对老者生出好奇,仔细打量起来。
正这时,恰好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手里握着半个糙米面饼,跑到老者身前,用一根黑乎乎的小指头在脸颊上刮拉道:“这么大的人还流鼻涕,羞羞羞!”
那老者猛然停了下来,盯着小女孩握着的那半边面饼伸出手,道:“给我!”
听到老者的声音,卫惊蛰与农冰衣均自一震,互相对视一眼道:“是楚老魔!”
那小女孩儿只当对方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老疯子,见楚望天伸手讨要面饼,一点儿也没觉着害怕,反而笑嘻嘻把面饼拿在身前晃了两晃道:“不给,就不给!”
楚望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突然俯身探臂,一把从小女孩儿手中夺过面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塞进嘴里,嚼得“吧叽”有声。
小女孩儿被这突如其来的蛮横举动吓傻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旁边一群看热闹的大人,见此情景纷纷大怒。
其中一个身材壮实的庄稼汉三步两步冲到楚望天跟前,横眉怒目大骂道:“你这老疯子,怎么连娃娃手里的面饼也抢!”一抡醋钵大的拳头,就往楚望天胸口砸去。
卫惊蛰低叫道:“不好!”腾身掠向那庄稼汉子。
他倒不是担心楚望天挨揍,而是生恐这老魔被激怒之后,凶性大发,不利于村民。
“喀嚓!”那庄稼汉子一拳打在楚望天身上,反震断了自己的腕骨,疼得大声惨叫,往后踉跄而退,惊怒交集地呼道:“老疯子会妖法!”
卫惊蛰横身挡在愤怒的村民与楚望天之间,向众人抱拳劝道:“诸位大哥,这位老人家神志不清,并非有意伤人,我代他向大伙儿陪罪。”
那断了腕骨的庄稼汉子痛得冷汗直流,抱着断手怒道:“你说的轻巧,老子的手给打折了咋办,哎哟——”
其它村民越加义愤填膺。若非看着卫惊蛰穿着打扮斯文,背后又负着一柄仙剑,早一拥而上,痛揍楚望天了。
农冰衣走上前来,弯腰搂住那个女孩儿肩膀含笑道:“小妹妹别哭,姑姑赔你一块糖糕。”从袖口里取出块用作干粮的糕点,塞进小女孩手里。
那小女孩儿手中拿着香甜诱人的糕点,睁大泪水汪汪的眼睛,顿时止住了哭声。
农冰衣起身道:“这位大哥,我先帮你把腕骨接上。”
她三两下续好那庄稼汉子震断的腕骨,又在伤口外敷上一层药膏,道:“你今晚回家大睡一觉,保证明早起来这手就好了。”
庄稼汉子将信将疑,问道:“姑娘,你是外乡人吧?和这疯老头子有啥关系?”
这时空场上村民越聚越多,农冰衣妙目流转,瞥到人群里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笑着招呼道:“马老爷子,您不认得我了?我是冰儿,农神医的孙女啊!”
花白胡子老头愣了愣,老脸上绽开朴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