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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龙池嘶声叫道:“因为他处处都比我强!我越接近他就越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但我又找不到他半个错处拿来当借口和他断交!我只有杀了他才能摆脱他的束缚!”
曾天赐声音冷如冰雪,“你之所以有这种想法,只因为你是个卑鄙的小人,见不得别人胜过你!”
田龙池惨笑一声,“不错,我是个小人,我心胸狭隘!”他忽然抬头直瞪着曾天赐,“我说这些不是要为自己辩白,我欠下的债也不是不肯还……你若想要,就过来拿吧!”
曾天赐冷冷地看着他,手慢慢放在腰间的刀上,刀弯如新月。田龙池的目光随之落到这把刀上,身子抑制不住地起了一阵颤抖。
他心中充满恐惧,但不是害怕死亡,而是怕这把刀。
因为他愧对它,所以才怕面对它。
田翠衣猛地拔剑挡在父亲面前,“我不管谁对谁错!反正谁要想杀我父亲就得先杀了我!”
曾天赐优美的嘴角泛起一丝轻微的、充满了轻蔑讥诮的冷笑,“杀你何难?”
话声落,刀光起。
刀身弯如十五的月亮,刀光起时,幻变出无数圆月般的光影,光影不住地旋转着。
曾天赐也在旋转,刀影生寒,人随刀转,田翠衣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曾天赐的的身影、身前身后都是弯刀的光芒,竟不知孰真孰幻?
她无路可走之下冲天而起,但人影刀光依旧,刀与人似乎成了她的影子,她的身形到哪儿,人与刀也就跟到哪儿。刀气侵肌,田翠衣再也躲避不开,她刚刚闭起眼睛等死,突听一声急叱:“住手!”
刀气倏消。
人仍是一个,刀还是一柄,刀锋正指着田翠衣的眉心。
田翠衣一睁眼就看见了这柄刀,第二眼则看见了喊“住手”的人,登时全身轻颤、嘴唇微抖,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曾天赐头也不回,“你为何要我住手?”
来人脸白如玉,眉黑清如鸦羽,一双眼睛带着三分清冷、三分薄愁、三分孤寂与一分轻傲,清淡闲远的风致如名家画出的一幅淡墨白描,纵然寥寥几笔,不着修饰、不事雕琢,却有一种自然动人的神韵。
那秋水般的目光悄悄瞟了田翠衣一眼,目光里的神色不知有多么复杂,“田龙池固然该死,他的妻女却是无辜的,你就饶了她们吧。”
曾天赐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突地放声狂笑,“我饶过她们?但十七年前有谁饶过我们?”
他狂笑时手里的弯刀也随之抖动,田翠衣只觉眉心微痛,一滴血珠缓缓滚落。
来人眼底闪过一抹心痛,反手拔剑挡开弯刀,厉声道:“大哥!这都是田龙池一个人的过错!你杀了他无辜的妻女,又与他有何分别?”
曾天赐一震,弯刀缓缓垂落。
田翠衣听见“他”叫出“大哥”二字,心头恍然大悟,所有的前因后果都明白了:他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盗那幅《舞刀图》,一切一切……都明白了……
田龙池的目光自从曾归尘一现身就瞪着他,就是这个人挖掘出了这埋藏久远的秘密、毁了自己苦心经营半生的基业!女儿和曾归尘之间的暗潮流动自然也落入他眼中,眼见曾归尘持剑而立,满天星光映着他清俊的容颜,其气度风采、动人心处,绝不在曾天赐之下。
这个优秀出众的少年,本有可能成为他的爱婿……
他当初为何就忍受不了童陛的优秀呢?
田龙池深深地看了眼妻子和女儿,种种追悔、自责、歉疚……都在这一眼里蕴含了,而后仰天长叹,一缕鲜血从嘴角流下。
田翠衣惊呼着扑上去,搂住父亲气绝倒下的身躯放声痛哭,不仅仅是为了父亲的死,也因为她明白父亲为何对她感到歉疚——就算童氏兄弟不杀她,就算她和曾归尘不成为仇敌,也绝无可能成为爱侣了……
曾归尘下意识地上前想要安慰她,但犹有一丝理智尚存,只走了两步就停住,转开了头。
黑暗中曾自珍和曾冷、曾烈并肩而立,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曾自珍不愿回家,非要回守朴农庄不可,曾天赐拗不过他,只好派曾冷曾烈跟着照顾他。
三人刚踏进大门,吴兰心就后脚跟了进来,一身男装,活脱脱一个英姿飒爽的俊俏儿郎。
曾自珍一愣,“你出门干什么去了?”
吴兰心笑盈盈地回答:“我睡不着出去溜溜,你们不也半夜不睡到外头去溜达吗?”
曾自珍脸一沉,“你跟踪我们?”
吴兰心笑得更灿烂,“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也没有那么闲的心情,反正我去了哪儿你的人都看在眼里,你何不去问问他?”说罢,把头一昂,十分气势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曾自珍转而瞪两位兄长,“你们派人跟踪她?”
曾烈急忙解释:“她这人看上去不太可靠,所以我才派人监视她,怕她跟踪咱们,发现咱们的秘密。”
曾自珍叹了口气,“你们该先告诉我一声,你们不知道她人有多机灵,手段多厉害,又多会记仇。”
只听一人苦笑道:“我如果早先请教七公子一下就好了。”农庄主人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地走了过来,“这位吴姑娘简直不是人,是个小狐狸!”
曾冷曾烈惊讶地看着他一身的狼狈,“她把你怎么了?”
农庄主人恨恨地道:“她换上男装出门,在城里整整兜了三大圈,进了八家门户,有民居、客栈、杂货店、铁匠铺……都是一进即出,第九次进了个绣庄,我见她老不出来就进去看看,谁想竟是个暗门子!”他越说越气、咬牙切齿,“我一进去就被几个女人围住缠着不放,说我弟弟已经付了双倍银子,想给我个惊喜,等我好不容易脱身出来,这丫头已经没影儿了!”
以他的身份不该这么无礼地称呼主人的朋友,但他此刻却当着主人的面说了出来,可想而知被吴兰心捉弄得有多惨,曾烈眼尖地看见他脖子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胭脂唇印,险些笑出声来,不过为了下属的面子着想,硬是忍住了。
曾自珍沉思道:“她夜半而出必有所图,不单只为了捉弄你,我去找她谈谈。”
曾冷曾烈来了以后吴兰心就不得不搬出曾自珍的屋子,住进隔壁厢房。曾自珍轻敲房门,听见吴兰心在里面问:“谁?”
曾自珍道:“是我。”
吴兰心笑道:“门没锁,进来吧。”
曾自珍推门而入,赫然发现吴兰心只穿着件单薄的内衣坐在床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已,急忙把视线移开,又发现一旁八仙桌底下有一小撮灰烬。
吴兰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道:“看来我不该请你进来。”
曾自珍道:“你不会疏忽得忘了清除证据,你是故意存心让我看见的,是想向我炫耀我的手下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还是向我表白你问心无愧?”
吴兰心道:“我今晚无论和谁见面或接到什么密信都与姓曾的无关。”
曾自珍撮起灰烬搓了搓,“这不是纸灰,象是柔绢一类的东西,如果不是信写得太长所以用了太多的绢布,燃烧后连这一点儿灰烬都不会有。”
吴兰心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纤细白净的手指上的余灰,“你怎么能分辨得出来?”
曾自珍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清淡而有余韵,发自他的身旁,不由得往旁边移了移,苦笑道:“这件事解释起来就话长了,你能不能先加件衣裳免得着凉?”
吴兰心笑吟吟地颀赏着他不自然的神色,“既然说来话长,你就不用解释了,而且我一点儿也不冷。”
曾自珍倒退两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想义正辞严地教训她一番,但吴兰心只是捉弄他,并无半分淫秽放荡的举止,大道理讲不出来,只得叹了口气道:“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能不能端庄点儿?”
吴兰心道:“我现在这样子怎么了?总比你手下端庄得多吧?”
曾自珍道:“我两个哥哥派人跟踪你只是出于对我的关心,你就别记恨了。”
吴兰心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女人心,海底针。不管是针尖针眼,都是小得不能再小了!他们两个一来就把我赶到这间破屋子里,还防贼一样地防着我,我如果不让他们知道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岂非对不起他们?”
曾自珍明白她是在借题发挥,怪自己对她冷淡,微笑道:“我想求你件事,你能不能帮我?”
吴兰心也明白他是有意转移话题,更清楚发牢骚要适可而止,以免惹曾自珍厌烦,于是顺着他转移话题,“你这么聪明,又有两个武功高强的哥哥,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话里酸意十足,兀自余怒未平。
她的脸颊被红红的烛光映着,更显娇艳,加上她轻嗔薄怒、神态动人,看上去美丽已极。这个女孩不仅绝顶美丽,而且更知道如何令自己更美丽,简直是专门为对付男人而生的,以曾自珍这样的人面对她,说不动心也是假的。他定了定神道:“我有六个哥哥,最小的哥哥只比我大两岁,性情温柔内向,凡事总是先为别人着想,有了痛苦烦恼的事却总埋在自己心里。”
吴兰心笑道:“哦?天下居然还有这么好的人?什么时候让我见见?”
曾自珍道:“他叫曾归尘,你想见他很容易,他现在就在洛阳。”
吴兰心惊讶地道:“曾归尘?你们兄弟和‘帝君’童陛有什么关系?”
曾自珍也一愣,“田翠衣居然连这种事也告诉你?”他们都是心眼儿动得极快的人,因此只交换了两句话就明白了许多事情。
吴兰心冷笑一声,“他把人家姑娘的心伤透,还说凡事先为别人着想?”
曾自珍语气沉重,“我们兄弟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为了复仇,他也是不得不那么做。”
“复仇?复什么仇?”
曾自珍平静地道:“我本姓童,‘帝君’童陛就是先父。”
吴兰心倒吸口冷气。
童自珍接着道:“十七年前,先父先母在洞庭湖双双遇难,随从婢仆无一幸免。”
吴兰心吃惊过度,反而不惊讶了,“令尊刀法绝世,令堂也是一流的高手,白云舟上的仆役无一弱者,什么人才能将他们全部杀死?”
童自珍道:“我父母是先遭人暗算,中了剧毒后才被众多高手围攻而死的。”
吴兰心整理一下思绪,问出第一个疑问:“既然无一活口,你又怎会知道事情经过?”
童自珍道:“随行婢仆虽然都死了,但我大哥却活着,他当时年仅十岁,被我母亲塞进一个石隙里,得以逃脱凶手们的搜索。”
“你们六兄弟那时又在哪儿?”
童自珍道:“我们七兄弟中只有我和大哥是先父的骨肉,其余五个兄长都是大哥在流浪江湖时认识结交的。”
吴兰心追问:“那你呢?事发时你在哪儿?”
童自珍沉默良久,“我母亲腹中!”
吴兰心失声道:“什么?”
童自珍道:“当时我母亲已经怀胎九个月,我已经在她腹中成形,而且那些凶手的刀剑兵刃幸运地没伤到我,那些凶手也伤亡惨重,急需料理,加上他们做贼心虚,怕有我父母的好友刚好来拜访而撞见他们,因此匆匆搜索一番后就弃尸而去。我大哥从藏身处爬出来要掩埋父母的遗体时忽发奇想,希望也许我还活着,就用刀剖开了我母亲的肚子……”他再也说不下去,吴兰心感到一阵恶寒,童天赐的身世是够悲惨,但手段也够狠辣的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