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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孩子,如果他坚持不让我报仇,我……我将如何向冤死的先父交代?”
冷清清的道上,她一路流了许多怀念的眼泪。
但愿这不是真的!
且说金遗龙沿街直跑,耳畔的柔风生像申微翠的呼唤声:“龙哥回来……龙哥回来,我什么都依你啊!”他微停顿了一下,心道我是将死的人了,何必再去增加她的烦恼?他默语道:“忘记她吧!忘记她吧!”
他奔到一个荒僻的小乡村,此刻月夜渐浓,村里野犬狂吠,只有东边围着篱笆的一家还亮着有灯火。
那灯光幽暗地在夜风中摇晃,金遗龙忽地感到寂寞得可怕,斗然四下一盼,尽都是些高低不平的墓地,不禁毛骨悚然。
人们本有投向光明的意识,金遗龙虽感死神降临,也不例外,暗忖道:“我何不找个农村居民聊一下,然后闭目死去?”
将死之前,他极强烈地需要接近人们,金遗龙便毫不犹豫地向那村屋奔去。
两只野狗一声不响向他扑咬而来,金遗龙手掌一挥,那黑狗便连栽了几个跟斗,即倒地不起。
金遗龙心中暗赞道:“鸠面老人果然不失有信用的人,在我未死之前,武功并未有丝毫减弱的现象。”
他举手轻敲了两下门,便有一个诚实脸孔的老汉应声而出。
他先朝金遗龙打量一眼,然后不安地问道:“先生有何贵事?”
金遗龙笑道:“我急欲赶路,忘记天已沉暗,请问老伯,能否让我住宿一夜?”
老汉道:“好的,先生请进。”
金遗龙走近一瞧,农村设铺一切都是简单而朴素,就连他坐的椅子,也敢情是老汉亲手用蓬藤编制的。不久,那诚实脸孔的老汉端来一杯热茶,金遗龙道声谢,便不客气地喝了一口。
老汉拉来一张藤椅,就在他对面坐下,问道:“先生府上哪里?”
金遗龙道:“河南!”
“噢,河南尽出才子!”老汉微喟道:“孩子的娘也是河南人,却嫁错了我,跟老汉吃了一辈子苦。”
金遗龙听他说得很坦率,暗中一笑,道:“老汉可知河南最出名的人?”
老汉尚未回答,内房已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子嗓音,叫道:“娘常说,河南最有名的人是铁府大将军金鸣飞,叔叔,我说得可对?”
金遗龙微笑道:“孩子真聪明,不错,河南最有名的人就是金鸣飞将军。”内心也很感叹:“人道将门出虎子,然自家却是变了短命鬼!”
“叔叔”。正在他感叹身世的时候,那小孩已开口叫道,“我想考您一考,河南最有名的男人是金鸣飞将军,那么最有名的女人是谁,您知道吗?”
金遗龙俊脸一热,道:“这……叔叔就不知道了,孩子,你告诉我好吗?”
“嘻嘻……”那孩子得意地笑道:“娘说,她就是金呜飞的妻子呀,自古英雄爱美人,美人嫁英雄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嘻嘻,叔叔,您是河南人,知道的却比我少!”
金遗龙脸孔又不觉热了起来,正想说:“叔叔很笨,当然不如你”,内房已有一个干涩的妇人口音叱道:“小小年纪懂得什么,人家叔叔客气,你却当成人家真不知道,快睡觉吧,再多嘴当心娘打你。”
老汉苦笑道:“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个调皮蛋,真没有办法。”
金遗龙忙道:“哪里,这小孩聪明绝顶,惹人生爱,将来必定大富大贵。”
老汉笑道:“公子太称赞了,这孩子长大之后只要不饿死,已是大幸了。”
金遗龙目光掠过瓦墙角落里一堆零碎物件上,内心不禁一动,暗想:“山野村夫拿这些东西干嘛?”
原来那角落里堆积着许多剑鞘,铁镖,锈箭,以及一些折断的钢鞭,麻绳等物。
有一双铁镖上,虽然生满了铁锈,但隐约镖尖呈暗红之色,金遗龙见多识广,立刻肯定那是血迹!他不禁怀疑老汉起来。
老汉见他目光怔怔地望着墙角那些东西,脸色微微一变,强自笑道:“老汉年轻的时候,性喜狩猎,常在本山附近猎狼射豺,这些破铜烂铁堆积此地,十分不雅观,公子可别见怪!”
金遗龙心想:“哦,怪不得你有这些东西,原来年轻时候打猎用的。”
他听老汉这般说,忙道:“哪里,哪里,小可叨扰老伯清兴,心里才感抱歉呢!”
他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忽然,被壁上悬挂着的一样东西怔住了。
那竟是一张人头皮,皮上黑毛茸茸,从中穿了一个小孔,用绒线挂在壁端钉子上,乍眼瞧,毛发为之悚然!
老汉干咳一声,解释道:“公子别怕,那是猴头之皮!”
金遗龙暗忖:“老汉喜爱打猎,这张皮毛定是猿猴之物无疑了。”
金遗龙道:“老伯善于狩猎,想必一生中必猎过不少野兽了,能否说出来让小可增加一点见闻?”
老汉微笑点头道:“好的,我这猎过的野兽,大致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山中之物!”顿了一顿,他道:“这一类最多,譬如狮,虎,豹,熊,豺,狼,狐,兔,鼠,猪猿,蛇,穿山甲,地绝兽等物,其中虎性最烈,豹性最凶残,狐性最狡黠,兔性最懦弱,熊性最沉着,猪性最野蛮!”
金遗龙笑道:“老伯经历真多,小可不胜羡慕。”
老汉道:“第二类是空中之物,譬如鹏,鹰,鸽,雁,隼,枭,猫头鹰等,其中鹰性最强,动辄扑噬同类,雁性最合群,鸷性最阴险,隼性最奸诈,鸽性最温顺。”
他道:“打猎之人,欲想满载而归必然先把禽兽习性弄清楚,然后觑其之弱,攻其不备,自然垂手而得。”
金遗龙笑道:“这就跟打仗一样,知彼知己,百战百胜。”
老汉点头笑道:“公子说得正是。”他沉默一下,注视金遗龙接口道:“第三类是水生之物,猎此动物,必深谙水性,否则先就溺死了,还谈什么打猎……”
金遗龙忽然打了一个哈欠,只觉眼皮沉重,昏昏欲睡,内心不禁战栗不已,暗忖:“难道腹内毒药已发作了?”他抬眼望向对面老汉,却见他身子忽前忽后,摇荡不停,他拭眼环视,情形依然如此,不禁喃喃道:“老伯,我将死了……麻烦您把我埋葬,您的恩情……我只有来生再报答了……”
他眼皮一合,猛地打了个盹儿,便扑倒地上,昏昏睡去。
冥冥之中,远处犬声猛吠,声声急紧,似发生什么大事,但是,他已无力查究了……
他混沌地呼吸着,一丝灵智使他暗暗直觉到:“原来死就是这样……”
他没料到,那恐怖的死竟是这样的轻松,舒适,安逸,早知死是如此滋味,他宁愿长眠不起了。
天旋,地转……
圈圈水波起伏着,脑海里也生像一湖平静的湖水,偶而被轻风带起一阵阵涟漪……
安祥地,舒适地,玄妙轻松地,这便是死的滋味!
如果说,死去的人能够再活,他也许不想活了,因为死的舒畅,究竟在诸乐之上。
这大干世界也真会捉弄人,竟把这死字,造成一个玄妙而可怖,如今自己却是多么的舒畅,惟只能体味,不能向后人诉述。
良久,良久。
金遗龙忽然觉得耳畔有人轻轻叹了一声,那叹息之声含意是那么深长,令人摸不着边际。
接着又有一双湿软的手轻抚着他的脸颊,被抚过的地方好受已极,生像被自己至亲至爱的母亲抚着一样,令人触发寥莪之念。
他暗中甚感惊异,正想我仍未死去?或者……这是在阴间?那么抚我面颊的人又是谁呢?是我从未见面的母亲?或是我死去的爹爹?
他忍不住悄悄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缟衣妇人坐在白石上,伸手在抚着自己。
缟衣妇女面容很美,那是一种亲切的美,尤其当金遗龙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内心就生出似曾相识的奥妙感觉。
他星眸微微转了一周,只觉此地幽暗,仿佛在森林之中。
天上一抹新月缓缓升起,繁星闪闪耀耀,苍穹是无比清朗。
很感奇异,因为他明明记得月已正中,为什么此刻却……
缟主美妇发现他已醒来,便和霭笑道:“孩子,你睡得很舒服吗?”她的语音十分悦耳柔和,使金遗龙突然像回到慈母怀中一般柔驯起来,他道:“很舒服。”
缟衣美妇伸手整理一下头发,她头上带着一方白丝巾,抬头起处,越显得飘飘欲仙。
金遗龙根本就不用去顾虑她会对自己怎样不利,他缓缓坐起来,四周打量一眼,果然一片森林,此地,无疑是森林中空旷的地方。
他向她问道:“姑姑,这是什么地方呀?”
缟衣美妇见他神态天真,心中也甚感喜爱,便柔声笑道:“野地。”
“野地?”金遗龙心想我明明记得在那老汉家里,怎会忽然跑到这里来?
“姑姑,我没死吗?”
缟衣美妇噗嗤一笑,道:“你没死。”
金遗龙奇道:“我记得好像睡在那老汉家里,怎么忽然跑到这里来了?”
缟美妇微笑道:“不是你自己跑来的,是我把你搬来的。”
“你为什么在把我背来这里?”
“因为,你的性命危险呀!”
“不,姑姑,不瞒你说,我是将死的人呵!”
“不要乱说了,你怎知自己会死?”
“我……我吃了毒药。”
“错了!”缟衣美妇温柔地替他拂去头上的细砂道:“你吃下的是蒙汗药。”
她的动作十分自然,根本就似忘记了这世上一切礼范做作,使金遗龙赤子心灵,突然极度地怀念那从未见过面的真娘。
他道:“姑姑,我不骗你,我确实服下毒药,今晚就要死了。”
缟衣美妇长叹道:“孩子,你一定被此地的情景迷惑了,是以口口声声说吃下毒药。”说到此地,她又叹息一声,接道:“其实,那老汉没用毒药害你,只用蒙汗药把你迷倒而已!现在你已脱险,好好休息一下吧!”
金遗龙不解道:“姑姑你说什么,那老汉?”
缟衣美妇道:“孩子,那一处村庄是专门害人的黑店,凡投宿之人,都会在不知不觉里被他们迷倒,他们目的无非谋求投宿旅客的钱财,但有时也必须杀人灭口,孩子,你江湖经验太少,自然会上他们的当。”
金遗龙怔道:“那老汉是坏人?”
“你说对了,若非我凑巧经过那里,你的性命就成问题了。”
金遗龙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我没死,原来那不是毒药发作,而是老汉干的勾当。”
他忆起老汉家中那零星兵器,脸上顿时升上一股怒意问道:“姑姑,那老汉可恶,您把他怎样了?”
“我削了他一双耳朵,略施薄怒,并警告他不得继续作恶,否则如被我察觉,性命就难保了!”
金遗龙道:“不够,不够,他已杀害了好多过路旅客了呵!”
“孩子,行侠须仁慈,除非十恶不赦之人,应该网开一面使其有自新的机会,不是比杀了他还好!”
金遗龙惭愧地低下头去,心想是呀,他如能改过自新,劝朋友也弃暗投明,不是要比赶尽杀绝好得多?他十分佩服她的见地,也为她的仁慈感动。暗道:“可惜她不是我的母亲,如果是,那该多好呀!”
想到自己的身世,一股难言的悲哀,汹涌进怀,不禁暗暗掉落两滴眼泪。
忽地,一条净白的手绢伸了过来,替他拭去颊上的泪水,他抬头一瞧,正对着缟衣美妇慈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