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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纯说不出话来,记起钱世臣说过“那是非常神异的东西,同时非常可怕”的两句话。
钱世臣道:“此时湘果的事终传入楚王耳中,楚王按捺不住,亲自南来,目睹湘妃树开花结果的奇景,偏是毫无办法,又不甘心,遂命手下心腹大将在河旁筑城看守,并责令这个大将想出采果之法。到颛城矗立河旁,已是十多年后的事,大将成为第一代的城主,可是对如何采果,仍是一筹莫展,更为此郁郁不乐,城建成后三年,竟一命呜呼,其子继位为第二代城主。”
罗伞外的细雨愈下愈密,在风灯映照下,变成一道道银丝,封闭起罗伞内的小天地,灯光不能及远,他们似置身在由苍天吐出来的雨丝编织成的雨茧内,回荡着来自远古悲壮荒凉的故事。
河弯处两艘不见灯火的快艇转出来,朝辜月明处身的桥底顺流驶至。从辜月明的角度看去,见不到艇上的敌人,因为目光被竖起在船首的盾牌封隔,只能肯定敌人密藏盾后,弯弓待发。
辜月明别转头往桥底另一端下游方向瞥了一眼,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立即松开抓着艇沿的手,潜入贴近河底的深度,在漆黑的水中灵活如鱼般接近敌艇。
剎那之间,他掌握了敌人的虚实。
大河盟并没有参加这个针对他的行动,否则如有丘九师这个精于兵法战略的人主持大局,绝不会用这种看似周详缜密,事实上非常愚蠢的方法向他发动攻势。
丘九师或阮修真会看破他藏艇桥底,是诱敌之计。他们会先把他从桥底逼出来,才慢慢收拾他。
在一般情况下,敌人现在采用的战术,对付任何人都是绰有裕余。但若对付的人是他辜月明,与自寻死路全无分别。
主持的是戈墨,此人武功虽高,更懂妖法,却不是行军打仗的专才,碰上他只有吃大亏的份儿。
河面倏地灯火通明,敌人拉下掩盖风灯的布罩。
箭矢离弦的声音密集响起。
一切尽在辜月明计算中,辜月明从水底升起,手中利钩挂入左边敌艇船头处,钩个结实,接着从敌艇旁敌人看不到的角度冒出头来,换气,又再潜入水里,四弓弩箭机来到手中,扭身仰潜。此时敌艇在上方驶过,站在敌艇中间的箭手完全暴露在他弩箭机的瞄射范围里。连接挂在敌艇船首的钩索绷个笔直。
机括声响。
弩箭连环射出,从河水斜冲而上,惨叫声应箭而起,四枝弩箭,准确无误的命中四个敌人,伤的都不是要害,而是肩臂的位置,不是因他忽然心软,而是策略上的考虑。
辜月明今夜的战略目标是戈墨,只有杀死戈墨,他今晚才算大获全胜。杀人只会激起对方拚死之心,可是伤人,却可削弱敌人的战力,令对方不得不拨出人手,去救护伤者。就以现时的情况说,两艘敌艇各有两个受箭伤的人,立可瘫痪了两艇的战斗力,为了迅速救治伤者,两艇必须立即撤离战场,而这正是辜月明计划的部分。
两岸杀声震天。
劲箭雨点般从埋伏两岸的敌人手中强弓盲目的射往辜月明原先发射的水段,而辜月明已先一步被系在腰间的绳索扯得随艇去了。
手握宛剑剑把。
第八章 迷离雨夜
无双女推开晴竹阁虚掩的大门,步入厅堂,在左右两座灯台映照下,画中的云梦女神似欲从墙上走下来。
她有点战战兢兢的走到离画六、七步许处,怕自己又像上回般忽然晕厥。
四目交投。
无双女在看画中女神,女神也像回敬她的目光,情景诡异之极。
晴竹阁静悄无人,可是她却知自己并不孤独,云梦女神在伴着她,这是没法形容的感觉,令她全身寒毛倒竖,不寒而栗。
她听到自己问道:“你究竟是谁?”
一股莫以名之的恐惧紧攫着她,她感到自己一步一步往后退,直至抵着后方靠墙的长椅,双腿一软,坐了下来。
画中的云梦女神仍是那个样子?那个姿态。但不知是错觉还是幻觉,她感到女神的眼睛明亮起来,生出变化,正以一种充满怜悯的神色注视她。
无双女想以双手遮眼不看,偏是浑身乏力,没法做到这个简单的动作。
灯火逐渐暗淡。
她再不是在晴竹阁的厅里,仿佛由一种存在,变成了另一种存在,而这两种存在是并行不悖的,一切是那么自然转化,她丝毫不感异样。
脑袋一片空白,似在等待着被某些思想或情绪填补。
乌子虚闭上双目。
蝉翼不解地看他,呼唤道:“郎先生!郎先生!”
乌子虚张开眼睛,微笑道:“有劳蝉大姐到邻榭请大小姐到这里来。”
蝉翼坚定的摇头道:“不!我绝对不会这样做。”
乌子虚道:“蝉大姐想清楚了吗?”
蝉翼断然道:“当然想清楚,如果我在这时候去打扰大小姐和钱大人,即使大小姐不怪我,胖爷也会把我骂死。”
乌子虚毫不着急微笑道:“蝉大姐并没有真正想清楚,这是大小姐的吩咐,答应完成七幅美人图后,何时想见她,她会立即来见我。蝉大姐忘了吗?”
蝉翼娇嗔道:“这怎可以一概而论。大小姐是指她可以分身时才见你,现在她怎可以离开呢?何况这回是大小姐主动邀约钱大人,中途告退于礼不合。”
乌子虚心中生出荒谬的感觉,如果他辛辛苦苦营造出来的大好形势,竟因蝉翼的不肯合作而使整个交易大计就此夭折,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叹了一口气,道:“蝉大姐只要通知大小姐,说我乌子虚想立即见她,至于大小姐来与不来,由大小姐去决定。”
蝉翼坚决的道:“你要胡闹,自己去胡闹,我是不会陪你发疯的。”
乌子虚心忖唯有使出撒手鐗,至于能否劝服蝉翼,须由老天爷或云梦女神去决定。诚恳的道:“我不是吓唬蝉大姐,我刚培养得画情充足满溢,亟待宣泄,写之成画。如果大小姐不能立即来见我,画情受阻,我会好几天都画不出任何东西来,八幅美人图将会功亏一篑,欠缺大小姐的一幅。如果胖爷和大小姐怪罪下来……”
蝉翼道:“你在耍无赖,竟威吓人家。”
乌子虚陪笑道:“我怎敢威吓蝉大姐,又怎么舍得。好吧!现在我回风竹阁去睡觉,有什么事,我会一力承担,绝不会向任何人说我的小蝉翼半句。”
蝉翼一脸不依的站起来,踩踩莲足,狠狠瞥他一眼后去了。
乌子虚软摊在椅子处,心叫侥幸。
雨愈下愈密,雾愈来愈浓,雨和雾再分不开来,书香榭似已与人世隔绝,如云梦泽里的荒域般被世人遗忘了。
钱世臣双目射出深切缅怀的神色,道:“继位的第二代城主是个非常杰出的将领,自十八岁开始,多次奉令领军出征,战无不胜,且对采摘湘果的热情不在其父之下,为的却非楚王,而是自己。他曾遍访楚地著名的卜筮师,得出一个结论,采果的时刻非常关键,过迟或过早都不成,必须是雷电收止的剎那。”
百纯同意道:“这个人很聪明,那就是子时前的一刻,接着湘果会萎谢变质。他叫什么名字呢?”
钱世臣道:“事后楚君视此为奇耻大辱,所以有关颛城的一切,不载于楚史之内,第二代城主的名字从此湮没。我们姑且称他为新城主如何?”
百纯兴奋的道:“就这样称呼他。这个故事真刺激,峰回路转,离奇曲折。新城主最后能否采摘湘果呢?”
钱世臣道:“怎会这么容易。不过如百纯说的,新城主确实是个聪明的人,在他平定南蛮的战争里,意外得到一种奇异的铁矿,心中生出主意,特地到当时楚地最著名的铸剑中心,找到最有本领的铸剑大师,穷三年之力把顽铁打制成锋利无比的旷世神兵,以之为采果的利器。”
百纯紧张的道:“成功了吗?”
钱世臣吐出一口气,道:“成功了!同时也是彻底的失败。”
百纯不解的蹙起黛眉。
钱世臣续道:“新城主依前之法,腰缚绳索,另一端绑在岸旁大石处,亲自下水,经历一番惊险后,成功割断果茎,捧着湘果回到岸上去。”
百纯道:“不是成功了吗?”
钱世臣道:“新城主当时肯定是这么想,可是湘果离水后立即迅速溶解,没有在新城主手上留下半滴。”
百纯可惜的道:“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呢?液汁也可以服用嘛!”
钱世臣道:“若百纯是新城主,敢服用吗?”
百纯为之语塞。
钱世臣道:“真正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事实如此。新城主功败垂成,懊丧得不得了。就在采果失败的半年后,事情有新的转机。”
百纯欣然道:“定是与大人说过的怪盒子有关,对吗?”
钱世臣赞道:“和百纯说话不用花气力,果是如此。新城主采果不成,郁郁不乐,遂到处游玩散心,路经苍梧,拜访当地一个小诸侯,见到这个奇异的宝盒,遂有后来的事。”
百纯好奇的道:“这个盒子究竟有何特别呢?钱大人呵!”
钱世臣给她软语央求,心都融化了,道:“这个盒子乍看不见一缝,只因开启之法非常奇妙,那个小诸侯找遍远近巧匠,仍一筹莫展。到宝盒落入新城主之手,又遇上一个精通天文的贤者,才能破解。奇怪是盒内空无一物,不过盒子本身已是价值连城的奇宝,如果五遁盗活在当时,偷的肯定是这件宝贝。”
稍顿续道:“新城主问起宝盒的来历,小诸侯不防有他,坦然说此盒是来自舜帝的遗宝。”
百纯娇躯猛颤道:“湘夫人不正是舜帝的妃子吗?竟会这般巧合。”
钱世臣道:“据《史记?五帝本纪》记述,舜帝南巡,正是崩于苍梧之野,葬于九疑山,是为零陵。小诸侯居于苍梧,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此宝物毫不稀奇,至于其中详情,就没有人知道。”
百纯不解道:“即使是舜帝的遗物,但又与湘果有什么关系呢?”
钱世臣吁一口气道:“世事的奇妙,往往出乎我们的想象之外。我不是曾告诉百纯,此盒满布纹理,窍妙正在纹饰上。纹饰是具象的,是花的形状,此花不是一般常花,而是湘妃树开的花,新城主一看立即辨认无误。若百纯是他,会有什么联想?”
百纯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此盒肯定与湘果有微妙的关系,更是湘夫人指定盛湘果的容器,如果把湘果放进盒子里,会发生最奇异的事,更可能是服食湘果的唯一方法。”
钱世臣讶道:“百纯比我更有想象力,或许新城主当时亦有类似的想法,但又不能强夺,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怕惊动楚王,遂想出恃强逼婚之计。”
百纯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的问道:“新城主既有能断湘妃树坚茎的宝刀,又有能盛装湘果的奇盒,且硬挡楚军于城外八年之久,最后湘果是不是落入他腹中去呢?”
钱世臣正要回答,足音在登楼处传过来,两人愕然瞧去。
戈墨从马背上跳下来,心中有一塌糊涂的感觉。
两艘快艇横七竖八的搁浅在河岸处,岸上躺着二十多个受伤呻吟的战士,包括四个早先中了辜月明弩箭的伤兵。
雨雾笼天罩地,十多步外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
随他闻呼喊声赶来的另二十多名战士纷纷跳下马背,去救护倒地不起的伤者。
不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