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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夫人凄然一笑,道:“我此后虽生如死,你也不必再关心我,从今以后,世上再没有我这苦命的女人。……。”
她语声忽然停顿,转身奔上了马车,车马立刻急驰而去,花无缺怔了半晌,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这女人害得他如此模样,但此刻他却只有感激,只有信任,绝没有丝毫怀疑和忿恨。
车马转过几处山坳,突又停住,山岩边、浓荫下,已来了三个人,却正是铁萍姑、江玉郎和白山君。
花无缺已走入了那已被苍苔染成碧绿色的石门。
石门之后,洞府幽绝,人行其中,几不知今世何世。
花无缺只恨自己的笑声,偏偏要破坏这令人忘俗的幽静,他用力掩住自己的嘴,笑声还是要发出来。
走了片刻,人洞已深,两旁山壁,渐渐狭窄,但前行数步,忽又豁然开朗,竟似已非人间,而在天上。
前面竟是一处幽谷,白云在天,繁花遍地,清泉怪石,罗列其间,亭台楼阁,错综有致。
远远一声鹤唳,三五白鹤,伴有一二褐鹿徜徉而来,竟不畏人,反而似乎在迎接这远来的侠客。
花无缺正已心动神移,那白鹤却已衔起了他衣袂,领着他走在青石路上,繁花深处。
只见─条清溪蜿蜓流过,溪旁俏生生坐着条人影。
她垂头坐在那里,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向水中的游鱼诉说着青春的易逝,山居的寂寞。
她漆黑的长发披散肩头,一袭轻衣却皎白如雪。
花无缺竟不由自主被迎客的白鹤带到了这里,岸上的人影与水中人影相互辉映,他不觉又瞧得痴了。
白衣少女也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她不回头也罢,此番回过头来,满谷香花,却似乎顿然失去了颜色,只见她眉目如画,娇靥如玉,玲珑的嘴唇,虽嫌太大了,广阔的额角,虽嫌太高了些,但那双如秋月,如明星的眼珠,却足以补救这一切。
她也许不如铁心兰的明艳,也许不如慕容九的清丽,也许不如小仙女的妩媚……她也许并不能算很美。
但她那绝代的风华,却令人自惭形秽,不敢平视。
此刻,她眼中带着淡淡一丝惊讶,一丝埋怨,似乎正在问这鲁莽的来客,为何要笑得如此古怪。
花无缺的脸竟不觉红了起来,道:“在……在下花无缺,特来求见苏樱苏老先生。”
白衣少女缓缓接着道:“我就是苏樱。”
花无缺这才真的怔住了。他本以为这“苏樱”既能治他的不治之伤,必然是江湖耆宿、武林名医、退隐林下的高手。他再也想不到这苏樱竟是个年华未满双十的少女。
苏樱眼波流转,淡淡道:“山居幽僻,不知哪一位是阁下的引路人?”
花无缺道:“这……在下”
他实末想到白夫人竟要他来求这少女来救他的性命,面对着这淡淡的笑容,冷淡的眼花,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恳求的话来?
苏樱道:“阁下既然远道而来,难道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么?”
她话虽说得客气,但却似对这已笑得狼狈不堪的来客生出了轻蔑之意,嘴里说着话,眼珠却又在数着水中的游鱼。
花无缺忽然道:“在下误入此间,打扰了姑娘的安静,抱歉得很……”他微微一揖,竟转身走了出去。
苏樱也末回头,直到花无缺人影巳将没人花丛,却突又唤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花无缺只得停下脚步,道:“姑娘还有何见教?”
苏樱道:“回来。”
这三个字虽然说得有些不客气了,但语声却变得说不出的温柔,说不出的婉转,世上绝没有一个男子听了这种语声还能不动心。花无缺竟不由自主走了回去。
苏樱还是没有回头,淡淡道:“你并未误入此间,而是专程而来的,只不过见了苏樱竟是个少女后,你心里就有些失望了,是么?”花无缺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
苏樱缓缓接道:“就因为你是这种人,觉得若在个少女面前说出要求的事,不免有些丢人,听以你虽专程而来,却又借词要走,是么?”
花无缺又怔住了。
这少女只不过淡淡瞧了他一眼,但这一眼却似瞧入他的心里,他心里无论在想什么竟都似瞒不过这一双美丽的眼睛。
苏樱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若是还要走,我自然也不能拦你,但我却要告诉你,你是万万走不出外面那石门的!”
花无缺身子一震,还未说话,苏樱已接着道:“此刻你心肠已将被切断,面上已现死色,普天之下,巳只有三个人能救得了你,而我…………”
她淡淡接着道:“我就是其中之一,只怕也是唯一肯出手救你的,你若对自己的性命丝毫不知珍惜,岂非令人失望!”
这是间宽大而舒服的屋子,四面都有宽大的窗户,此刻暮色渐深,明烛初燃,满谷醉人的花香,都随着温暖的晚风飘了进来,满天星光也都照了进来,苏樱支起了最后一扇窗户,那双纤纤玉手,似已白得透明了。
没有窗户的地方,排满了古松书架,松木也在晚风中散发出一阵阵清香,书架的间隔,有大有小,上面摆满了各色各样的书册,大大小小的瓶子,有的是玉,有的是石,也有的是以各种不同的木头雕成的。
这些东西摆满四壁,骤看似乎有些零乱,再看来却又非常典雅,又别致,就算是个最俗的人,走进这间屋子来,俗气都会被洗去几分。
但这屋子里却有个很古怪的地方,那就是这么大一间屋子里,竟只有一张椅子,其余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张椅子也奇怪得很,它看来既不像普通的太师椅,也不像女子闺阁中常见的那一种。
这张椅子看来竟像是个很大很大的箱子,只不过中间凹进去一块,人坐上去后,就好像被嵌在里面了。
花无缺已走了进来。
他只觉这少女的话说来虽平和,但却令人无法争辩,又觉得她的话说来虽冷漠,但却令人无法拒绝。
苏樱已在那唯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花无缺只有站在那里,心里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椅子的扶手很宽,竟也像个箱子,可以找开来的。
苏樱一面已将上面的盖子掀起,伸手在里面轻轻一拨,只听‘格“的一声轻响。
花无缺面前的地板,竟忽然裂了开来,露出了个地洞,接着,竞有张床自地洞里缓缓升起。
苏樱淡谈道:“现在已有床可以让你躺下了,你还要什么?”
花无缺道:“我……我想喝茶。”
这句话本非他真正想说的,仅却不知不觉地从他嘴里说了出来,他实在也想试试这少女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苏樱道:“呀,我竟忘了,有客自远方来,纵然无酒,但一杯茶的确是早该奉上的了。”
她说着话,手又在箱子里一拨。
只听壁上书架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水声,接着,木架竟自动移开,一个小小的木头人,缓缓从书架后滑了出来。
这木僮手上竟真的长着只茶盘,盘上果然有两只玉杯,杯中水色如乳,苏樱微微一笑,道:“抱歉得很,此间无茶,但这百载空灵石乳。勉强也可待客了,请。”
花无缺忍不住道:“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其巧妙只怕也不过如此了。”
苏樱淡谈笑道:“孔明先生的木牛流马,用于战阵之上倒是好的,若用于奉茶待客,就未免显得太霸气了。”
言下之意,竟是连诸葛武侯也末放在她眼里。
这时夜色已浓,星光已不足照人面目,书架里虽有铜灯,但还未燃起,花无缺忍不住又道:“难道姑娘不用动手,也能将灯燃起么?”
苏樱道:“我是个很懒的人,懒人常会想出很多懒法子……”
她的手又轻轻拨了拨,铜灯旁的书架间,立刻伸出了火刀火石,“呛”的一声,火星四溅。
那铜灯竟真的被燃起了。,苏樱微笑道,“你瞧,我就算坐在这里不动,也可以做很多事的。”
花无缺大笑起来……真的大笑起来,笑道:“以我看来,纵然是自己燃灯倒茶,也要比造这些消息机关容易得多,你这懒人怎地却想出这最麻烦的法子?”
也不知怎地,他竟一心想折折苏樱的骄气,他本不是这样的人,此刻也许是笑得心里失去了常态。
苏樱却冷冷道:“像我这样的人,难道也会替你倒茶么?”
花无缺道:“你为何不用个丫环女仆,这法子岂非也容易得多?”
苏樱冷冷道:“我怕沾上那些人的俗气。”
花无缺又没有话说了,苏樱静静地凝注着他,缓缓接着道:“你说这些话,只因你觉得我太强了,所以想压倒我,是么?我不妨告诉你,世上没有人能压倒我的,我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你不必白费心机。”
花无缺大笑道:“其实你只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任何人一掌就可以推倒你。”
苏樱道:“你居然看我不会武功,你的眼光倒不错。”
花无缺道:“多谢。”
苏樱道:“你的武功很不错,是么?”
花无缺道:“还过得去。”
苏樱道:“但现在却是你求我救你,我并没有求你救我,由此可见,世上有很多事,并不是武功可解决的,人所以为万物之灵,只因为他的智慧,并不是因为他的力气,若论力气,连匹驴子都要比人强得多。”
花无缺只觉怒气上涌,又要拂袖而去了,苏樱却就在这个时候嫣然一笑,盈盈走过来,柔声道:“现在,你老老实实地躺下去,我给你服下一瓶药后,你这可恶的笑声,立刻就可以停止了。”
面对着如此可爱的笑容,如此温柔的声音,世上还有四个男人能发出火来。何况她说的这句话,又正是花无缺最想听的。花无缺并不是怕死,但这笑……他现在真想不出世上还有什么比“笑”更可怕的事。
笑声终于停止了。花无缺服了药后,已沉沉睡去。
突听一人娇笑道:“好妹子,真有你的,无论多么凶的男人,到了你面前都会乖得像只小狗……”随着娇笑声走进的,正是白夫人。
苏樱瞧也没有瞧她一眼,淡淡道:“你为何现在就来了,你不放心我?”
白夫人笑道:“只不过大家都知道妹妹你心高气傲,所以要我来求妹妹,这次委屈些,只要这小子说出了‘移花接玉’的秘密,咱们立刻就将这小子杀了给妹妹出气……
苏樱到这时才冷冷瞟了她一眼。道:“你觉得我对他这法子不好。”
白夫人又赔笑道:“不是不好,只不过。……‘咱们现在是要骗他说出秘密,所以……”
苏樱冷冷道:“你觉得我应该对他温柔些,应该拍拍马屁,灌灌他迷汤,必要时甚至不妨脱光衣服,倒人他怀里,是么?”
自夫人娇笑道:“反正这小子已快死了,就让他占些便宜又有什么关系。”苏樱已冷冷接道:“老实告诉你,我对他若真用这样的法子,他也是万万不肯说的,用这种法子来对付你的丈夫还差不多。”
白夫人道:“但……但是……”
苏樱道:“对付他这样的人,就要用我这样的法子,他才服贴,只因我这样对付他,他就万万想不到我有事求他,也就万万不会提防我,否则我怎会故意让他看出我不会武功?你总该知道我虽不屑去学这些笨玩意几,但要我装成一流高手的样子,我还是照样可以装得出的。”
白夫人展颜笑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