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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乃“监寺”灵识大师,性情刚急,那管三七二十一,脱口就问。
空观冷笑道:“达摩祖师也是人,不是神,当然也可能有不对的时候。”
少林群僧又都一呆。
他们从小便将达摩祖师奉若神明,丝毫不敢有亵渎之念,空观这话却如一根大针,狠狠刺穿每个人的心脏,虽令大家极不舒服,却又不禁同时忖道:“上天造物都会有缺陷,何况是人?”
头顶恍若开了一扇窗子,漏进一些从不曾闪耀过的光亮。
空观紧接著却又道:“‘金刚一□’究竟是否为达摩祖师所创,谁也不晓得,但这门功夫经过历代前辈不断的淬链改进,总不至于有太大的疏失。”
三言两语,又转了个大弯;弄得大家脑中之筋,根根错乱。
空观索性回转过身,面向全体僧众,厉声道:“但你们怎知,你们所学的‘金刚一□’,就是历代前辈所学的‘金刚一□’?你们怎知,如今那本经书上所载的‘金刚一□’,就是真正的‘金刚一□’?万一经书中途有了舛误,你们是不是也就跟著犯错?万一经书中途被人偷换成‘阿猫阿狗功’,你们是不是也就跟著学上了‘阿猫阿狗功’?”
众僧哗然不已,铁蛋脑海里也逐渐形成一个念头,只是还说不上来。
空观一指铁蛋等七个小尚。
“他们的师父‘魔佛’岳翎乃是半路出家,可谓旁观者清,早就看出‘金刚一□谱’大有蹊跷,故而他传授徒弟,并未完全依照经书所载;不像你们的师父,傻呼呼的照本宣科,传给你们,你们也傻呼呼的照本传给你们的徒弟,一代错,全部错,错错相传,代代不绝,结果个个都成了天竺番僧的□中之鳖!”
其实少林众僧之中,本有不少人曾对“金刚一□”的若干部分发生过怀疑,但只一念想到此功乃千年神功、千年传统、千年规矩,便立刻打消了继续深究的意愿。
只见人影轻晃,“北刀”方戒已豹子一般无声无息的越众走出,墓碑面庞虽仍僵冷如昔,青磷磷的眼珠里却还是露出了震惊之色,凝视著空观,寒声问道:“长老莫非认为,如今放在‘藏经阁’中的那本‘金刚一□谱’,竟是假的?”
空观斩钉截铁的一点头。
“不错。”
方戒不等余人惊呼出口,又自抢道:“天竺人预先在那本假经中设下了陷阱,致令所有修习过‘金刚一□功’之人,都抗拒不了他们所吹出来的笛音?”
空观点头道:“‘金刚一□’乃是本寺所有内功的根基,根基既有瑕疵,后学的各种内功自然也都会跟著出毛病;平常不运气便罢,一运气就现出漏洞,堕入天竺人的算计之中。
那笛音其实并无古怪,只是尖锐得够教少林弟子心神涣散,从而破绽尽露罢了。“
方戒又道:“天竺人想必是七十年前大败之后,才处心积虑设计出这个陷阱?”
空观又一颔首,还未答言,方戒却已先摇头道:“不通。”
空观笑了笑。
“怎地不通?”
方戒道:“若说天竺人那次大败之后,在本寺伏下暗桩,伺机偷换经书,本非决无可能,但‘藏经阁’戒备何等森严,岂容他们轻易得手?”
铁蛋心想:“我长了那么大,也才只在‘藏经阁’的前厅中晃过一次哩。”
方戒续道:“何况,七十年前的少林前辈并未落入天竺人的圈套,理应可看出经书有假,更不会将错误心法传给徒弟。”
少林传功,向由一名上代弟子亲身传给数名下代弟子,根本无须经由图谱,因而上代若无差错,下代也不至于胡里胡涂的就中了别人的暗算。
却见空观微笑道:“这话本不错,但你别忘了,五十年前,本寺曾发生过一件大事,致令当时所有身负传功之责的‘空’字辈师兄弟离寺外出,至今仍无一人返回。”
他所指的正是当年全体“空”字辈追随彭莹玉反抗蒙元,创建“天完”一事,但大多数少林弟子并不明就里,还当他又要提起那根本未曾失窃的“如来神功谱”,唯独铁蛋心中大大一动,“呀”地叫出声来。
但闻空观续道:“当时的长老天净大师为了不使本寺传功中断,便在‘空’字辈中留下一人,负起全部传功之责,如今第二十五代‘灵’字辈众位师侄便都是由此人一手调教出来,此人当时在寺中的职务,也正是‘藏经阁’知藏!”
铁蛋托地蹦得老高,大叫道:“就是你!”
空观连理都不理他,又道:“万一此人就是天竺人七十年前大败之后所伏下的暗椿,一边偷换经书,一边将设有陷阱的心法传给‘灵’字辈,试问从此以后所有少林子弟,有谁能脱出天竺人的掌握?”
少林群僧个个汗流侠背,面面相觑,想起全寺数十年来竟一直都不知不觉的笼罩在天竺人的毒计之下,顿时一阵毛骨悚然,此刻又见果然一副天竺人长相的空观长老,悠悠哉哉、洋洋得意的和盘托出这绝大阴谋,想必还有更厉害的杀著紧接在后,又不由心弦猛抽,毛孔贲张。
但见空观仰天一笑,忽然拔身而起,直朝“天王殿”顶射去。
“杀生和尚”方戒喝道:“长老,得罪了!”
一溜赤青寒光,横扫空观腰际。
空观身在半空,竟不知怎地像跳虾般轻轻一弹,又拔起一丈多高,去势仍旧不歇,倏忽已跃至天竺众僧头顶。
少林诸人见他身法高妙无匹,简直已到了出神人化的境界,都止不住暗暗心惊。
“他卧底少林六、七十年,果然被他弄去了不少绝活。”
只觉眼前生花,寒芒再闪,方戒已猛鹘也似扑向狡兔后背,刀锋挂下飞瀑银河,照准空观后脑劈落。
却闻一声尖锐笛啸划破长空,恍若一根无形的钢丝弓绞,紧绷猛弹,竟将方戒一个偌大身躯凌空掀了个筋斗,败絮般摔落下地,幸亏他内力深湛,纵然气动心摇,面如泼血,仍能站住不倒。
但这一落,却正落在天竺阵前,立刻便有两名高大番僧抢将出来,伸出四只大手抓向方戒肩头。
少林众僧齐发一声惊喊,欲待冲前救援,却已怎么也赶不及。
万分危殆之中,猛然听得“啪啪”两响轻而脆的声音,两名番僧紧接著高高飞起,好像比赛一般,争先恐后的飞入“天王殿”中,不知得罪了几尊菩萨,咚咚当当响成一片。
众人这才看清铁蛋不知何时已来到方戒身边。
少林群僧俱是一流一的高手,眼界当然不低,却也不曾见过如此迅捷的身法,顿时惊得口呆目呆,暗忖:“这小家伙是怎么啦?师父怪,徒弟更怪!”
只见铁蛋毫不停滞,犹如行云流水,全不著力,却已在殿顶之前抢到空观身侧,右掌轻吐,彷佛要抚摸对方一样,滚滚大力顿将殿后古柏整棵折弯过来。
空观竟不闪避,扭腰回身,硬迎铁蛋掌势,“噗”地一声急而短的微响过后,空观咧嘴大笑:“好!”
顺势而起,盘旋落在殿顶之上。
铁蛋竟也大笑一声:“好!”
不再追击,飘飘坠下地面。
众人见他能胜不胜,正自错愕,却见空观俯身在殿脊后面一抓,提起一个人,抖手掷下殿来。
那人原先显然已被点中穴道,但空观一抓一掷之间,却将他放开,只见他身手也自不弱,三两个旋转,直直站定,面色青白交错,眼神亦惊亦怒,竟又是一个少林长老空观大师!
无喜等人当即高兴得乱跳,对著殿顶上的空观大叫:“师父嘛!”
少林众僧精神都不由为之一振。
“监寺”灵识把手一挥,喝道:“拿下那个奸细!”
率先朝那站在地下的空观冲去,余人不动则已,一动便如怒涛排岸,汹汹压向天竺阵线。
昙摩罗迦怪嚷连连,三、四十名天竺僧人同时探手入怀,各都取出了一根笛子。
铁蛋见状,惊出一身冷汗。
“上次他们只用一根笛子,就搅得全寺落花流水,这回三、四十根一块儿吹,怎么受得了?”
大步抢入番僧阵中,左拳右掌,一口气撂翻了七、八名敌人,怎奈对方人数大多,又散据各角,实在招呼不过来,急得大叫:“你们还楞在那里干什么?”
无喜等人这才醒觉,连忙向前冲突。
却见东、西、北三面蓦然冲天飞起三条人影,对准殿顶上假扮成空观的“魔佛”岳翎,狠狠扑至。
纯金双枪迎光夺目,飞镰弯刀卷裂空气,青冥宝剑乘风激射,正是三堡堡主“美髯公”桑半亩、“公平大侠”马必施和衣衫破烂、乱发蓬松,跟个疯子一样的“独角金龙”秦璜。
岳翎纵声长笑。
“新帐旧帐一齐算!”
银蓝色光焰蒸腾如轮,鲜少动用的三尖两刃刀破天而出,宛若一幅号今鬼神的旗帜,冷锋翻斫,秦璜手中长剑首先拿捏不住,飞蛇一般没入云端,紧接著“当当”两响,马必施弯刀倒转回去,险些劈中自己头颅,桑半亩的左枪也同时砸上了自己的右枪。
火影倏灭,幽灵阴风却不知从何起自脚底,桑半亩大惊跃开,一缕寒锐之气已由肚腹倒划而上,胸前衣衫直裂至颈项。
马必施双眼暴突,厉啸不绝,再度纵刀扑来,不防一条蛋状人形大鹰也似横空飞到头顶,铁钵盂兜头罩落,弯刀立被一股大力吸引过去,滴溜溜的在钵底打了几滚,劲道全失,马必施更只觉臂膀逡麻,手掌不由松开。
铁蛋指尖轻旋,吃饭的家伙圆转如意,彷佛化缘一般,将镰刀、铁链一齐收入了钵盂之中。
这一串电光石大的动作,大出少林、天竺双方意料,都不禁稍稍止住了互相冲杀的脚步。
昙摩罗迦回神却快,又发一阵怪叫,天竺众僧便也叽叽咕咕的嚷著,将笛子送到嘴边。
铁蛋才叫了声“糟”,却见岳翎双臂一挥,“天王殿”右侧的钟楼和左侧的鼓楼,同时震天价响了起来。
少林寺大铁钟重达一万一千斤,为金代所铸;大鼓之声,更响彻三十里远近。
岳翎昨晚便潜回寺中,擒住空观,置于“天王殿”顶,又暗地吩咐香积厨的火工道人,分别躲进钟楼、鼓楼,听命行事。
那些人工道人从前最与岳翎投缘,没事就偷偷聚在一起喝酒、吃狗肉,眼见岳翎居然没死,已是喜出望外,又听有大功可立,更加争先恐后,此刻一瞧岳翎做出手势,个个卖弄精神,将那一对大钟大鼓敲打得好像死了爹娘一般,天竺笛音虽尖虽利,却怎敌得过这片巨大声浪,立被淹没得半丝儿也不闻,完全失却效用。
钟鼓齐鸣声中,只见殿顶上的岳翎蓦然转了个身,回复本来面目,随手一抖,僧袍灰云般飞走,里面是一袭半边火红,半边墨黑的衣衫,目迸寒电,声若劲箭,不但射裂了海潮也似的钟鸣鼓噪,甚且刺穿了每一个人的脑袋。
“亦魔亦佛,不魔不佛,今入此门,乃见真我。”
钟鼓回荡不绝,偈颂雳撼缭绕,双方人马俱遭统摄,木楞楞的呆立当场,魂魄竟似被声波冲上天空,悠然浮沉,只一瞬问,便已历遍大千万象、佛界魔界。
马必施、桑半亩、秦璜三人不由想起数十年争斗拚战的生涯岁月,只觉一股说不出的萧索乏味据满心头。
“这些年来,我究竟做了些什么?我又在那里?”
六只眼睛不由得交会一处,都在对方眼中找著了无限空虚。
“当初若无岳翎,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