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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忖:“赌博那有什么必胜法?姓姚的真是乱讲一气!”
但其中也有几个暗暗寻思:“想个办法把这一手偷学过来,咱还跑什么江湖,光靠骰子牌九度日,岂不妙哉?”
姚广孝点点头道:“你若严守此法,当然不会输。”
蔡成一张脸说有多苦就有多苦。
“我一时兴起,就和那小叫化子对赌起来。吓,那小子,一条左手架势真足,六粒骰子简直就像六只小兔子,绕著海碗乱跑乱跳……”
大伙儿都暗暗好笑。
“这老头儿的舌头才真像兔子,绕著正题儿打转,就是不肯说进核心。”
蔡成兀自想要多绕几转,怎奈姚广孝面色臭不可言,只得道:“我看那小叫化子不会有多少钱,便掏出几个铜板来下注……”
众人又忖:“这老儿家财万贯,却还有兴致跟一个乞丐几文几文的对赌,天底下真是无奇不有。”
蔡成叹口气,又道:“不料那小子竟鸡猫子嚷嚷:‘整的整的,零的不来’……”
田九成笑道:“哟,这乞丐派头好大,咱‘后明’将来倒多要几个这种乞丐。”
蔡成道:“我一气之下,就把整锭银子掏出来,第一次下一两,输了;第二次下二两,又输了;第三次下四两,又输了……”
大伙儿不禁失笑。
“什么‘必胜法’,原来是这等无赖赌法,仗著钱多压人罢了。”
“真空”、“无生”二老却似一辈子不曾赌过,点头道:“这法子倒不错,十次之中总会赢上一次,本钱就都回来啦。”
蔡成呻吟一声。
“照理,自应如此,但很多事情根本无理可讲,赌博尤其……”
姚广孝面如寒冰,沉声道:“你连输了几把?”
蔡成昏头昏脑的本还想伸出手来比,却猛然发觉手指头根本不够用,悻幸垂下手臂,眼睛几乎变成了两个无底大洞,平板板地道:“三十把。”
众人大吃一惊:“输一次,加一倍赌往,连轮三十次,赌注可加成了多少?”
平日舞枪弄棒惯了,算帐都不灵光,扳手扳脚的只算不出个所以然。
姚广孝反而笑了起来。
“嗯,一共输了八亿五百三十万六千三百六十七两银子……老蔡,你是卖杂货出身的,对不对?很好,你再回老家去卖杂货吧。”
转眼望向另一名招风耳、三角眼,身体干瘦得后背紧贴前胸的老头儿:“王远,你又怎么啦?”
老头儿立刻面皮血肿,懊恼的道:“少师,别提了……”
姚广孝哼道:“你那种恶癖,总不至于叫你倾家荡产吧?”
王远叹口气,眼泪忽然扑簌簌的掉下来。
“我总以为自己是男人中的男人,直到今天方知自己连根捍面棍都不如……少师,某些幻想固然荒诞虚妄,却是支撑人生的根基,尤其男人……少师,哀莫大于心死,我实在不想再活下去了……”
姚广孝凛然一笑:“别人还以为你在讲佛经呢。”
顿了顿,又咧开嘴巴。
“对方这么厉害,倒真有点稀奇。”
王远尖叫道:“那小子根本不是人,根本是只大公鸡!你没看见那些娘儿们……唉哟我的妈!那小子是得斯斯文文、漂漂亮亮的,怎么这么凶……蔡老,你连输三十把,倒也还合情理,不像他……起初我根本不相信,我说:‘你少放牛屁了,你若真能如你所说,我把我所有的家当都赔给你。’我就拖了把椅子在旁边看,娘儿们一个一个的走进来,一个一个的走出去……说句实在话,我那时并不觉得心痛,一点都不心痛,我只一直在想:‘好,又一个,源盛钱庄没了;哪,又解决一个,吉发绸缎庄泡汤了……’哈哈!我一辈子辛辛苦苦攒聚下来的财富,就在那永不停歇的摇摆晃动之中,一滴一滴的流进了别人口袋……少师,我那时真想笑呐,哈哈,真想笑呐……”
大伙儿耳闻那阵凄厉的笑声突然转化成凄厉的哭声,都不禁为之鼻酸。姚广孝再不理他,转向其余二名肚腹圆胀、不住打嗝的老头儿,嗤笑道:一不消说,一个吃输了,一个喝输了,对不对?“
突然把头一扭,吼道:“你们那四个都给我滚进来吧!”
众人刚才被两个老头儿的一番怪话搅得目瞪口呆,竟都没发觉门外还藏著有人,忙转脸望去,只见当先走入一个独臂乞丐,眉目间英气勃勃,那有半分寒伧之相,只是一条左手似乎有些酸疼,不停的抖来抖去,正是“搏命三郎”左雷。
紧接在后的“玉面留香小将军”帅芙蓉倜傥依旧,双脚却有点不听指挥,大八字撒开著走路,彷佛正骑在一只大龟背上一般。
“小熊”赫连锤、“李白怕”李黑二人则大挺著肚子,一步一拖,一个饱嗝不断,一个酒隔连连。
四人鱼贯走到铁蛋面前,倒头便拜,齐声大叫:“师父,咱们发财啦!”
铁蛋喜不自胜,笑道:“你们这几个草包,想不到还能干大事哩。”
帅芙蓉恭声道:“师父有所不知,天生我材必有用,圣贤之言诚不虚谬。弟子浪荡半生,而今而后,无愧于天地鬼神。”
说时,双膝兀自颤抖不已。
众人不觉失笑。
唐赛儿俏面通红,狠狠啐了一口。
“不要脸!”
眼眶跟著红了起来。
铁蛋问道:“师父呢?”
那四个才把头一转,还未答言,姚广孝目光已先往“金龙堡”躺了满地的人堆里一扫,冷笑道:“岳翎,在旁边听了那么久,还不把头伸出来吗?”
满室人众俱皆一惊,都没想到这个令大家头疼的人物早已身在地牢之中。
铁蛋等七人欢喜雀跃之余,却又寻思:“怪不得人家把师父冠上个‘魔’字,真是有点鬼鬼祟祟的。”
只见“展翅龙”单飞哈哈一笑,挺腰站起。
“姚少师果然好眼力,佩服之至!”
倏地一个大旋身,已变回了原来模样,虎目熠熠有神,略一环视身周人群,嘴角上微微浮起既似奸诈又似天真的笑意。
“独角金龙”秦璜几乎气了个昏,恨恨道:“原来又是你在暗中使坏,煽动老夫的部属……”
岳翎淡淡笑道:“本来若无火,从何煽动起?你还以为真正的单飞对你忠心不贰?人家早就看出事不可为,远走单飞啦。”
这才朝著桑半亩、马必施二人大行一礼。
“两位堡主,别来无恙?”
马、桑二人木愣当场,眼珠子彷佛都僵住了。
铁蛋笑道:“你们不是一直在追杀我师父吗?现在机会可来了?看你们这三只吹大气蛤蟆,究竟有多大本领。”
猛个想起可把秦琬碗的父亲也骂了进去,连忙吐了吐舌头,望向立在自己旁边的“龙仙子”,却见她身处一团纷乱之中,面容居然平静异常。
铁蛋不由心道:“看来她还真有点当尼姑的根。”
又忖:“日后若与她并肩坐在一起听长老讲经,可不知有多无聊哩。”
刹那间心如菩提,暗唱佛祖名号不已。
岳翎笑容渐敛,慢慢由秦璜、马必施、桑半亩三人脸上一一瞥过,沉声道:“当初我心灰意冷,遁入空门,让你们去各搞各的,彼此相安无事也就罢了,不料你们竟联手追杀我,怎么著,当我岳某人是豆腐做的不成?”
三人当初俱是被岳翎一手提拔出来,深知岳翎的厉害,事隔多年,畏惧之感不但丝毫耒减,反而日益加深,此刻眼见岳翎眼中杀气腾涌,都只剩下打寒噤的份儿。
姚广孝悠然笑道:“愈是怕你,就愈要杀你,他们三个的想法本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说的,贫僧只想提醒你一句这决非我的主意。”
岳翎的眼光缓缓移了过来,当世两大奇人四目一触,地牢内顿时亮满了灿灿星芒。
笑意又爬回岳翎嘴角,微一点头道:“我晓得。”
姚广孝的瞳孔逐渐收缩,朝“王蔡吴洪”四个老头儿一抬下巴。
“那你为何刨我的根?”
岳翎轻叹口气。
“我刚才在旁边恭聆高见,实在汗颜无地,‘三堡’虽为我一手创建,我对它们的了解,却好像比你还少。但是”岳翎顿了顿,面上线条陡然刚硬肃穆起来。
“你的策略只会使人间更乱,不会更好。你不放天下苍生一马,我就只得将你一军,如此而已。”
姚广孝阔嘴突咧,笑声回荡久久不绝。
“岳翎,你也大小看我了,将我的军?还早得很!”
蓦然一整面容,重重的道:“你的锐气,你的雄心都跑到那里去了?如今竟变成了个冬烘老夫子,只想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了此残生?你才五十,我已七十,但你却比我老得多!”
岳翎苦笑了笑。
“大概吧。”
姚广孝怪目圆睁,喝道:“老了就快去死,别来挡我的路!”
“万朵莲花”韩不群忽地阴恻恻的笑道:“姚少师,说了半天,你这个主意才最高明。”
岳翎的眼神在此刻似乎最为黯淡,轻叹口气道:“师兄,你我之间误会已深,我也不愿再对你解释什么,随你怎么去想……”
韩不群双目火喷,重重哼了一下,恶声道:“少给我假惺惺的装出这副嘴脸!本宗镇派之宝被你偷走,罪证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今天你乖乖交出天书神剑便罢,否则……”
北宗的“四天王”金刚奴立刻冷笑道:“否则就怎么样?凭你也配出言威胁岳大侠,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韩不群并不知陈二舍、仇占儿、金刚奴三人曾受过岳翎的救命之恩,猛然听他竟帮岳翎说话,自不禁楞了个结实。
铁蛋暗里一拍脑壳。
“差点忘了金刚奴他们也是站在师父这一边!”
本还有点担心己方人少势孤,这会儿可胆气大壮,一扯秦琬琬悄声道:“等下一打起来,我们就先冲过去救你爹。”
秦琬琬微一点头。
“我知道。”
又白了他一眼。
“谁要你帮忙救我爹呀?黄鼠娘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难道你找他的麻烦还没找够?”
铁蛋吐吐舌头。
“大概还只剩下最后一个麻烦,找完了就没有了。”
秦琬琬转了半盏茶时的脑筋,方才省悟他在说些什么,不由玉脸飞红,狠狠在他脚背上跺了一下,骂道:“贫嘴!”
别过头去,再不理他。
只听“三天王”仇占儿也笑道:“东宗本可称雄半壁天下,都怪这姓韩的不能容人,搞到现在只有窝在一角孵蛋,可惜呀可惜?”
韩不群惮赫如狂,厉吼道:“咱们东宗的纠纷,要你们北宗在旁边插什么嘴?”
面色倏地一沉,冷笑道:“不党老弟,原来你竟跟北宗搭上了线,你偷盗本宗宝物在先,勾搭本宗对头在后,我父亲当初真教出了你这个好徒弟!”
岳翎正色道:“白莲三宗源出一脉,本不该再分彼此。”
仇占儿拍手道:“咱们也是这么想。东宗若以岳大侠为教主,咱北宗定附骥尾。”
眼望西宗二老,似在徵询他俩的意见。
“无生”使者一耸肩膀,笑道:“岳大侠人中之龙,本宗彭教主一向仰慕得很,不过凡事还得请他老人家裁夺。”
陈二舍忽地冷笑道:“彭教主胸襟宏大,啥事都好商量,只是你们那个‘人王’难缠,白莲三宗至今无法合而为一,问题就出在他和姓韩的两个人身上。”
铁蛋心道:“西宗的‘人王’,大约就相当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