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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星听她提到秦家之事,不觉精神一振,道:“无量神君威震绿林,他有个弟子谷世表,武功强过皇甫星甚多,依在下想来,秦家的事勿须神旗帮费神了。”
白君仪听他语藏讥讽,暗示神旗帮向无量神君讨好,不禁暗暗震怒,冷笑道:“神旗帮丢了三人,死了一位护法,这笔账总该记在你的名下吧!”
皇甫星淡淡的道:“那三人早已被我劈死,尸体扔在大火之内,如今谅必化为乌有了,这四条性命,全由在下偿还吧!”
白君仪冷冷一哼,刹那之间,那娇若春花,丽若朝霞的脸上。布下了一片冰霜之色,道:“你不必为秦白川撇清,只要他父子还在人间,迟早会落进神旗帮的罗网。”
皇甫星大为焦急,道:“姑娘讲这番话,似有挟制在下之意。但不知有何吩咐,姑娘示下,皇甫星斟酌行事。”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你也算聪明人了!”顿了一顿,道:“神旗帮的属下,不是外人可以杀的,你若想解掉这段梁子,只有投入本帮效力,我念你年纪尚幼,武功不弱,是个可造之材,往事不究,担保秦氏父子无性命之忧。”
皇甫星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道:“原来姑娘与无量神君的交情不浅,否则焉敢讲这大话?”
白君仪暗暗想道:“此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聪明才智,实非一般庸材可比。”见他双目低垂,似在沉思,于是静静等待,不加打扰。
皇甫星回肠百转,将当前的处境,秦家一门的性命,独处深山的老母,以及亡父在武林中的声誉,全都想了一遍,不由惨然一笑,道:“姑娘,我投入神旗帮不难,难却难在不能心悦诚服,不能效忠效命,姑娘瞧是如何?”
白君仪漠然道:“这一点何须你讲。”她忽然冷冰冰一笑,道:“你何时叛帮,我何时以帮规治你,这也无关重要,依我看来,难却难在入帮之礼,只怕你难以从命哩!”
皇甫星惑然问道:“入帮之礼怎样?姑娘请道其详。”
只听白君仪冷冷地道:“说来也甚简单,只须你跪在我的脚下,听我一番教诲,我将三根附骨毒针,钉在你的身上,如此而已,你再从长考虑吧!”
皇甫星一听此言,顿时义愤填膺,岂料怒气一撞,那掌伤又发,顿时眼前一黑,重又昏死过去!
那垂髻小婢愣了一会,讶声道:“小姐干么兴这规矩?以前并未这样办嘛!”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此人性子十分古怪,说他不怕死,他又不敢死去,说他怕死么,他又有点视死如归的样子,对这种人谁也无可奈何,我先凌辱他一顿,他纵然背叛,我一掌毙掉也就完了。”
垂髻小婢听了,似懂非懂,道:“这人很聪明,武功也一定不错,小姐收着当听差倒是很好的。”小婢在皇甫星“人中”上戳了一下,再度将他弄醒。
皇甫星悠悠醒转,定了一下心神,转念道:“我一事未成,就此一死,实在辜负娘的养育之恩,但若忍受这种屈辱,只恐九泉下的爹爹,引以为耻,无法瞑目,唉!这真是生死两难了!”
他反复思忖,越想越是心灰意懒,目光一抬,忽然与白君仪的目光相遇,四目交投之下,皇甫星骇然大惊,身躯猛地一震!
白君仪黛眉一蹙,寒声道:“你是否下定决心了?”
皇甫星平心静气,再向她的双目之内望去,见那一对点漆明眸内,确是隐含着一片毒怨之色,不禁暗暗忖道:“此女必定与我另有宿仇,否则的话,何来如此深沉的恨意?”
他哪里知道,白君仪娇生惯养,从来没有遭受过拂逆,他则外表谦和,骨子里却傲岸异常,将偌大一个神旗帮视同无物,白君仪当然大起反感了。
再者,白君仪美艳如仙,人中罕见,少年男子见了,无不耸然动容,惊为天人,唯独皇甫星,自始至终,无动于衷,仿佛对她这等姿色,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奇,这却大大刺伤了白君仪的虚荣心,令她怨恨之心油然而生,必欲加以报复,只是这种心意万分微妙,连她本人也不明白。
皇甫星沉思良久,依旧不解此中的关键,不禁长叹一声,想道:“即使今日降了,她也不会将我放过,与其多受凌辱,不如一了百了。”心念一决,他立即抬头道:“姑娘,在下已作决定……”
他中气虚弱,讲话缓慢,白君仪忽感心头暴躁,迫不及待,道:“怎么说?干干脆脆讲!”
皇甫星镇定若恒,道:“生死事小,荣辱事大,在下不辞一死!”
白君仪勃然大怒,手足颤了一颤,道:“我若这时结果你,那就太便宜你了!”她倏然住口,朝那小婢将手一挥。
小婢一见,急忙手敲车壁,马车随即停下,车门启处,敖三探首进来,小婢打了一个手势,敖三立即抓起皇甫星,一把提出了车外。
皇甫星早已无力抗拒,心知肝火一动,霎时便要昏厥,当下强抑悲愤,任他将自己提上车座,继续向北进发。
这“九辟神掌”当真厉害,皇甫星卧薪尝胆,苦练成了一身内家功力,居然不堪轻轻一击,这时风雪扑面,饥寒交迫,展眼工夫,重又昏死过去,敖三望了一眼,亦不加以理会。
冬日昼短,申末酉初,天色业已黑暗,皇甫星一昏之后,再未苏醒,敖三则皮鞭连挥,驱马疾驰,须臾赶到了辰州城外。
倏地,蹄声雷动,十余骑高头骏马冲出城门,迎面驰来,敖三遥遥一望,厉声喝道:“什么人?”
只听一个洪亮嗓子叫道:“来者可是敖三爷?”
语音甫落,双方已经驰近,但听一阵怒马嘶鸣,来的一十二人,都已滚鞍下马,屏息静气,环立在车门之外。
车帘掀起,白君仪朝外望了一望,道:“吕分堂主携带着兵刃,莫非出了事故?”
那肩插金背大刀的男子,抱拳当胸,道:“属下刚刚接到急报,东乡来了可疑的人物,像是举家逃亡……”
白君仪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道:“我在分堂坐候,若是秦白川的家小,务须全数逮到,留活口,不许走脱一个。”说罢将手一挥。
姓吕的恭喏一声,随行之人纷纷上马,敖三忽然跃到窗前,道:“秦老儿是出了名的不怕死,要擒活口,这几人只怕料理不下。”
白君仪道:“你跟去吧!”
顿时,有一人让出坐骑,接替敖三赶车,敖三飘身上马,随同众人疾驰而去。
马车入城,驶进神旗帮辰州分堂,白君仪款步下车,朝一群迎接的人点了点头,径往内堂走去,小婢提着一个镶金匣子走下车来,吩咐赶车的那人,将皇甫星抱了进去。
这分堂重门叠户,屋宇连绵,时值新年初一,每座屋子内都是华灯高悬,五彩缤纷,铜盆中炭火熊熊,烤得室内温暖如春,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那人将皇甫星抱进一座花厅,放在一张高背椅上,须臾,厅内布了一桌盛筵,白君仪梳洗竣事,由一群妇女簇拥着走进厅来。
白君仪自往上首坐定,两个妇人下首陪侍,其余的人环立桌前,但听莺声燕语,满耳都是谄媚之词,只是白君仪闷闷不乐,独吃闷酒,甚少开口讲话。
酒筵中,一名使女端进一个托盘,盘中放了一杯姜汤,另有九个小碗,碗中分别盛着酸醋、桐油、黄酒、陈皮水以及其他药物,另有一团棉絮。
那位跟随白君仪的垂髻女婢,名叫小灵,她见状扑哧一笑,喜孜孜地走了过去,端起姜汤灌入皇甫星腹中,随即拿着棉絮,蘸了桐油在皇甫星脸上擦拭。
擦了片刻,皇甫星脸上的黑色一丝未褪,小灵又以酸醋去擦,谁知解褪易容药的九种法子全已使尽,皇甫星依然故我,并未白上一分。
小灵大失所望,见皇甫星已渐苏醒,顿时将他摇撼一阵,高声叫道:“皇甫星,你脸上到底涂的什么?”
白君仪好奇心动,执杯不饮,美眸一转,斜斜瞟了过去,霎时数十道目光,全部盯在皇甫星脸上。
皇甫星昏迷过久,人已虚弱不堪,睁目朝四外打量一眼,问道:“姑娘讲什么?”
小灵大声问道:“你脸上究竟擦的什么药物?”
皇甫星自知必死,懒得开口讲话,又恐她纠缠不清,于是据实讲道:“我自七岁,每日以药水洗面,一直洗了三年,这一辈子就是这个模样,小姑娘不必费心了。”
忽听白君仪冷冷道:“你的仇敌有多厉害,值得如此小题大作?”
皇甫星目光转动,向她望了一眼,口齿启动,忽又双目一阖,默默不语。
小灵气得将嘴一呶,转身走开,坐在下首的那个妇人忽然插口道:“不管你的仇家是谁,只要求得我们的小姐庇护,就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也不敢取你的性命。”
皇甫星闭目而坐,充耳不闻,白君仪暗暗气恼,举起酒杯一仰而尽,倏地心头一动,忖道:“好生恶死,人之常情,眼前他是一时冲动,我只须勾起他的一桩心事,他就不想死了,只要他贪生怕死,何愁他不俯首就范。”
转念之下,她冷冷一笑,道:“皇甫星,你死期在即,有什么未了的事,说给我听,念你有几分英雄气概,你死之后,我命人替你办理。”
皇甫星双目一睁,淡淡地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盛情心领,不敢有劳姑娘了。”
他口中虽如此讲,心头却泛起了母亲的慈容,想起娘曾讲过,“丹火毒莲”能治她的沉疴,且能恢复她的武功,霎时间,虎目之内,滚出两串泪珠来。
要知士可杀不可辱,皇甫星虽有满腔求生之念,但若以堂堂男子,跪在白君仪脚下听其教诲,那不仅是个人耻辱,也是家门蒙羞之事,因之他千思万想,觉得还以死去为宜,这时被人一言勾起心事,怎不潸然泪下。
白君仪仗乃父之势,生杀予夺,但凭自己所喜,皇甫星触怒了她,她必加报复始才甘心,这时见皇甫星垂下泪来,不禁暗暗称快,美眸一闪,向小灵使了一个眼色。
小灵是孩子心性,未曾见到皇甫星的庐山面目,深恐他就此死去,一瞧主人的眼色,立即盛了一碗饭菜,递给一旁的使女,道:“那位大爷手臂无法举动,你去喂他进食。”
皇甫星饿了一日,早已饥火如焚,意气消沉,也懒得再拘小节,就那使女手中吃了两碗果腹。
这花厅内甚为温暖,皇甫星进过饮食,精神渐复,四肢也渐回复知觉,于是将眼一闭,暗自凝气运功。
受这一日折磨,皇甫星元气大伤,试一运功,发觉左肩各大经脉俱已闭塞,性命尚且难保,区区一条手臂,也不放在心上,练了片刻,但觉心神交困,脑中一阵迷糊,竟又沉沉睡去。
白君仪进罢酒饭,与那些妇女聊了几句,但觉闷闷不乐,于是将众人辞退,以手支颐,闭目假寐,小灵东张西望,呆了一会,也伏在桌上打起盹来。
三更、四更、五更鸡鸣,长街之上,传来报晓头陀的木鱼之声……
倏地,一阵疾骤的马蹄声隐隐约约传来,白君仪一惊而醒,那两道澄澈如水,略带寒意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向皇甫星望去。
小灵由梦中惊醒,一揉惺忪睡眼,道:“小姐,茶冷了么?”
语声甫落,两名使女走进厅内,一人手捧香茗,一人去添炭火。
皇甫星刚刚醒转,只听前面人声嘈杂,夹着妇女婴孩啼哭之声,心头方自一怔,声音已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