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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剑鸣道:“怎么没有?可是他不肯见我,说是平生不愿见官面的人。”
柳剑吟听到这里,立刻眉峰一跳,双目倏地一张道:“那你可有将你的怀疑告诉官面么?”
丁剑鸣变色道:“师兄,怎的你也看短了小弟!小弟不材,还不是那号小人!纵这事是钟海平亲自干的,俺也只能凭手中剑,掌中镖,和他硬讨硬索;或请武林朋友,判个是非曲直。帮有帮规,我们的武林恩怨,用不着要官面的人来插足。”
柳剑吟歉然急道:“师弟,愚兄没有这个意思!愚兄是怕既然事关贡物,就怕扯进官面去。师弟说得对,我们纵有武林恩怨,也用不着要官面的人来插足!”柳剑吟这可放下心了。他起初可真是有点怕师弟会把持不定,会越来越走向官府这一边。现在看来,师弟这廿多年来虽然在变,虽然是骄妄自大,是非不明,可还只是糊涂,没有变节!
当下柳剑吟手持额角,想了一想,又接着说道:“师弟既有点怀疑钟海平,而出事的地方,又是在钟海平的地头,那么不论他是否知情,是该去拜访拜访他,也许从他那里,可以知道一些来踪去迹。就这样吧,明天我就和师弟赶去热河,凭愚兄的老面子,钟海平谅不会不见吧?”说到这里,柳剑吟又持了持须子对着丁剑鸣道:“师弟,其实嘛,你这次保护贡物,既然是要经钟海平的地方,事先差遣一个徒弟,持帖去关照一声,那也显得我们没有失礼。事后再去拜访,心眼儿窄点的人,可是会不大高兴的。师弟,在江湖闯荡,全凭义气为先,只仗个人技能,还是闯不开的,这,师弟当比我明白。”
丁剑鸣微带愧作,但还是整着眉尖答道:“话虽如此,可是我当时却委实不愿输这口气!”
他们师兄弟准备了第二日就去热河,可是当晚索家的人又来了。不知他们这样快得到消息,派人一来问是否要派人同去,又说要设宴为柳老拳师洗尘。对索家的来人,柳剑吟可全替师弟作主回绝了,不过他回绝得很婉转,说江湖上的事情,只能凭着江湖的义气去讨,去的人多了,反没有用,对索家的“盛情”,只有“感激”,但却不敢麻烦。
可是不要索家的人同去,那两位当日也曾在场,也曾受伤的武师,却不能不要他们去。柳剑吟向师弟细盘问了一下那两位武师的根底,晓得一位是五行拳名家章汉泽的弟子李家骏,一位是蝴蝶掌名家镀二先生的弟子何文耀,人都还正派。于是柳老拳师又再另外备帖邀请他们同行。另外当日在场的丁剑鸣的二徒弟和三徒弟,也自然叫他们跟去。至于丁剑鸣的大徒弟金华,则仍留他在保定。这样部署完毕,柳剑吟等一行人第二天就赶往热河。
热河的气候和江南有很大差别,柳剑吟等一行人,出喜峰口,沿滦河,过罗须门,往下板城时,正是暮春三月的时节。暮春三月,在江南是“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在关外的热河则还是寒风凛冽,雨雪霓霏,时而狂飘忽起,风沙卷来,然而这一行人还是精神奕奕,并没有现出风尘倦旅的憔悴颜容!
他们人强马健,从保定动身,只十多天的光景,就到了下板城。到了下板城时,正刚刚过午,如果放马奔驰,黄昏时候,不难赶到“三十六家子”钟海平住的地方,但他们却不前行,也不歇下,他们倒是在下板城外,丁剑鸣当日被劫的地方,缓缓而行,徘徊观望。
他们不是在吊旧战场,而是柳剑吟要看看当日那班强人出没之地。下板城外,正当燕山支脉,婉蜒而来,突又低折之处,旁边又是滦河,形成了一个盘谷。来到此地,气温较暖,积雪渐溶,两边的莽林丰草,早被塞外的寒风吹得树叶飘零,败叶风沙,就不时随狂觎扑向人面。
寒风扑面吹来,剑佩琅然作响;柳剑吟是皮祆披风,在马背上昂然四顾;而丁剑鸣等,则是僵绳松放,时而遥望,时而沉思,似颇现羞愧之色。柳剑吟来回观望几次之后,突地僵绳一紧,勒马停步,回首对丁剑鸣说道:“师弟,你猜疑的不无道理!”
丁剑鸣也倏地停步,接声问道:“师兄,你可瞧出什么来?”柳剑吟在马上指点道:“你看这个地方,东接宽城,西连承德,南通兴隆,北上平泉;承德和宽城是热河繁盛之地,大伙的强人,不会从这两个地方来,也不会向这两个地方去;而你碰到的那些人物,都是辽东口音,而你又是从南面来,那些人更不会是在兴隆驻脚。唯一的道路,仅留下北面的平泉,‘三十六家子’正好是在平泉与下板城之间,莫非强人驻脚之地,就在那里?”
丁剑鸣张自顾盼,忿忿不平地说道:“师兄,可见小弟没有疑错,敢情就是钟海平这老家伙干的?”
柳剑吟却又沉吟了一会,迟疑说道:“虽然如此,但我还不能相信是钟海平勾同干的,不过,他大半会知道那批人物的来踪去迹。须知和你动手的那些人,实不是江湖上等闲之辈,他们既从‘三十六家子’来,钟海平断无半点不知之理。好,师弟,我们今晚就赶去‘三十六家子’!”
柳剑吟等一行人正待纵缰飞驰,猛听得林中一阵清脆的铃声,接着是得得蹄声,由远而近。同行的五行拳名家李家骏和丁剑鸣的徒弟等,陡地一震,便待下马,便待抽刀。柳剑吟却急摆手道:“不要莽撞,别动兵刃。”话声未了,林中人早已拨开衰草涌出身来!
丁剑鸣猛地勒马,众人也屏息注视,独有柳老拳师,却突地地下缀绳,紧行几步,徒步迎前,只见前面那行人为首的壮汉,冲着柳剑吟双拳一抱,朗然问道:“这里可有一位柳老拳师,柳剑吟先生?”
柳剑吟略一迟疑,但随即便抱拳答礼:“在下正是柳剑吟,敢问列位有什么事?”
那伙来人,一听得柳老拳师认自己便是柳剑吟,嗖的一声。一齐下马。柳剑吟急退后一步,但仍镇静如常。就在这当儿,为首的汉子便是当头一揖:“晚辈等谒见。”
柳剑吟慌忙还礼,连声不敢,正待问时,那为首的汉子已恭恭敬敬地递过一个拜匣,口里说道:“家师钟海平,听说柳老拳师来,特差遣我们赶来拜谒!”
柳剑吟先不接过拜匣,却恭恭敬敬地先向他们问候了钟海平,他这是先行答礼,后领拜帖,但就在他将接未接之际,他的师弟丁剑鸣却忽地抛一个眼色给二徒弟雷宏:“还不快上去替师伯接礼!”
柳剑吟未及回头拦阻,雷宏已从马背上凌空一跃,落在跟前,冲那行人略施半礼,双手向前伸,朗然说道:“太极门弟子雷宏,谨代掌门师伯接礼!”为首那壮双横了雷宏一眼,但却仍是递过拜匣去。柳剑吟也睨了雷宏一眼,心里十分不快。
原来按照江湖礼数,很讲究辈分尊卑,比如现在钟海平遣人来投拜帖,这来人当然是钟海平的晚辈,但他又是代表钟海平来的,而钟海平和柳剑吟则是平辈,因此这拜匣就可以由柳剑吟的门人弟子或后辈来接,也可以由柳剑吟亲自来接。如果是由后辈接,那就是说“师对师,徒对徒”。你遣弟子代递帖,我遣弟子代接,不能说是失礼,如果是由柳剑吟来接,则是表示对钟海平特别恭敬的礼数,将钟海平的代表也看同钟海平亲来一样。因此现在雷宏来接,来人虽然不满,也无可如何!
只是柳剑吟却很不快,他心里暗怒,怒他的师弟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还偏偏要替他摆出前辈的身份,搭起前辈的架子,但他又不能在这个场合责备师弟,也不能在刚才师弟叫雷石上来的时候拦阻。他闷了一肚子气,但却还是面露笑容,赶紧伸手向雷宏要过拜匣,再恭恭敬敬向来人答谢,“我们这就赶去回拜!”
来人上马在前引路,柳剑吟等率众后随,人强马健,黄昏时分,就已望见了“三十六家子”。但就在此时,了剑鸣却又忽对蝴蝶掌名手、随来的武师何文耀交待了几句,何文耀便哗啦啦地一纵马向外跃去,柳老拳师急忙回顾,钟海平派来的人也勒马注视。暮色苍茫中,只见何文耀在马上抱拳说道:“在下要到镇上料理一点事情,诸位请便,在下稍后再拜谒钟老拳师!”他一说完,不待来人发话,已放马飞驰而去!
行行重行行,再过半个时辰,便来到钟海平的门前,只见钟家住在丛林前面,屋前是斜斜的土岗,已被辟成了练武场,屋后就直通后面的莽林,假如是有强人驻在这里,随时都可从屋后进入草莽林中。
未到门前,便先下马,柳剑吟急请来人先行进去通报,自己在外等候,就趁来人进去之后,柳剑吟急地拉丁剑鸣的衣袖!微带责意,也极诚恳地说道:“师弟,进到里面,千万要以谦逊为先,不能动一点气!如果再节外生枝,愚兄可不能再管了!”
暮稳沉沉中看不出丁剑鸣的面色,但不见他说话,敢情也是有点微慍,夹点愧作!
柳剑吟心中,暗暗诧异,不知钟海平的消息为什么这样灵通?在丁剑鸣心中,则有点意气,他心想:为什么我到热河时,你连理也不理,我的师兄来时,你却忙不迭地巴结呢?因此他刚才在钟海平的徒弟来递拜帖时,才故意露那么一手,叫自己的徒弟去代掌门师伯接帖,可是也为此,他又受到师兄的教训,心里也自不舒服。
就在他们师兄弟各自忖度的时候,钟家的几重门户,倏地一齐打开,钟海平在中堂里缓缓走出!他穿着老革皮袄,内里白毛茸茸,外面绸带临风,显得很是闲适。
一番揖让,一阵寒暄,柳剑吟这一行人都被请到大堂坐下。大堂上三三五五,站着的似乎都是钟海平的弟子门人。
众人刚刚坐下,早有钟海平的弟子,托了一个大茶盘过来。那茶盘是白玉做的,上面放着用黄杨根子缕空的十个大套杯,每个杯子都有普通茶杯的两个大,杯上雕刻着色彩鲜明的山水树木人物,并有草色图印,算得上是罕见的茶具。
钟海平的弟子托了白玉茶盘过来,可是却并不是由他敬茶,他一出来,钟海平就将茶盘接过去了,他要亲自敬茶!
第一杯敬给柳剑吟的可还和普通人家的敬茶没有两样,第二杯敬给丁剑鸣的,可就发生了怪事情!钟海平托着茶盘,未走到丁剑鸣跟前时,丁剑鸣就站了起来,距离大约有两三尺之地,正待“客气”一番,却不知怎的,突地那第二个茶杯,在盘中凭空跳起来,而且那么结实的用黄杨木根做成的茶杯,竟就在跳起来时,在空中裂成了几块,杯中的水,就像一条小线似的,向丁剑鸣兜头兜面射来,那碎裂的木块,也像暗器一般的射到!
事出非常,变生不测。幸而丁剑鸣虽然功力比不上师兄,但到底也是太极嫡系子孙,本领也着实不凡,只见他右手微抬,一掌凭空打出,掌风飒然,那水线,那木块,竟给掌风扇得斜斜飞去,他的二徒弟雷宏,恰好站在旁边,首当其中,虽避开了碎木,却给茶水淋了个满头满面!
与此同时,钟海平也佯作吃惊,只见他把白玉盘一抛,口里嚷道:“哎呀!这个茶杯不结实!我老迈了,稍一闪手,它就碎裂,惊了贵客,我在这里赌罪,别怪,别怪!”
玉盘抛出,钟海平的弟子急疾抢上前,但他快,柳剑吟更快!只见柳剑吟身形微动,早抢到跟前,用两指轻轻地把茶盘边缘钳着,那茶盘里剩下的八个茶杯,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