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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亮的声音,传得附近几条街都听得见。
被摆了一道的徐厚,在众人的道谢声中,整张脸都垮了下来。他像是胸口中箭,痛苦的摀着胸口,还懊悔的跑到大门边,用头猛撞墙壁泄愤,痛惜自己白白被坑了一百两银子。
薄唇上笑意未消的上官清云,看着好友的背影,又开口问道:“对了,沈总管呢?”
照理说,每趟镖回来,体恤镖师辛劳的沈总管,都会亲自迎接,但如今放眼大风堂门前,却不见沈飞鹰的身影。
徐厚太过悲愤,忙着用头毁坏墙壁,连话都说不出来。倒是一旁的仆人,毕恭毕敬的帮忙回答。
“禀报上官镖师,沈总管接到圣旨,晌午时就进宫去了。”仆人不敢拖延,又补上一句。“传旨太监还说,皇上有令,请您一回来,也尽速入宫。”
入宫?
上官清云想了一想。
镖师入宫,虽是难得之事,但他也曾遇过几回,每次都是因为他押运赈银,或是保护皇亲国戚,立下大功的时候。当今天子,对于赏赐有功之人,可是半点也不吝啬。
这一次,皇上宣他入宫,想必又是一番嘉奖,再加上丰富的赏赐。
对于赏赐,他兴趣不大,大多分送给弟兄们。但是,能得到皇上嘉奖,他倒是非常乐意领受。
主意既定,上官清云策马转身,还不忘出言提醒。
“徐厚,我入宫去了,你记得把银两准备好!”说罢,在徐厚的撞墙声,与众镖师的注视下,他朝着皇宫奔驰而去。
苍衣与白马,很快就不见踪影,消失在玄武大道的另一端。
“啊,上官,恭喜恭喜!”
“是啊,恭喜!”
“是大喜呢!”
“恭贺上官镖师。”
打从踏进皇宫起,所有路上遇见的人,不论是大臣或是太监,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笑容满面,争相上前对上官清云拱手道喜,态度殷勤热络,更胜以往。
太监毕恭毕敬的领着他,往皇宫深处走去。穿过几道金碧辉煌的宫门,绕过种满奇花异草的御花园,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一片辽阔空地,出现在眼前。
这片空地,春季时会运来各色牡丹,冬季时则是洒水为冰,是皇族们游玩的地方。而空地旁,则有一座雅致凉亭。
“皇上在赏月亭里,请上官镖师慢走。”太监低声说,离着亭子远远的就停步,不再上前。
上官清云点头致谢,迈步往前走去,苍衣随风鼓起,如猎鹰展翅。他意态悠闲,苍衣掩盖了他精壮结实的体魄,再加上儒雅谦和的态度,很容易让旁人误以为,他是个书生,而非是名声响亮的武师。
第1章(2)
赏月亭外,围绕着大批宫女与太监,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亭内的几个人。
“草民上官清云,叩见皇上。”他来到赏月亭前恭敬叩礼,姿态无懈可击。耳边还听见,好几名宫女因为倾慕而轻喘的声音。
他嘴角微勾,老早就习惯女人们的反应,但仍旧暗自得意。女人们的爱慕,可是多多益善,他表面淡定,心里其实可享受得很。
端坐在亭内龙椅上的皇甫仲,手中那碗香气盈盈的碧螺春,才喝了第一口,还来不及好好品尝春茶滋味,一瞧见上官清云出现,惊喜的就把茶碗搁下。
“爱卿爱卿,快快起身!”皇甫仲如释重负,差点就要跳下龙椅,伸出双手去扶眼前的男人。
虽然入宫多次,但是皇上的态度,还是头一次如此热络兴奋,彷佛他的归来,就能替皇上解决一件天大的难事。
“多谢皇上。”上官清云心中狐疑,神色如常的缓缓起身,低垂的黑眸,不着痕迹的观察赏月亭内。
相爷公孙明德、大风堂总管沈飞鹰,随侍在皇甫仲两侧。他心知肚明,这两个男人就算是泰山崩于前,也不会眨个眼,从他们两人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半点端倪。
多年的江湖历练,磨练出强烈的直觉。一阵不祥的预感,缓缓浮上心头。
“此趟押运赈银,可多亏了上官爱卿。”皇甫仲难掩喜色,左一句爱卿、右一句爱卿,叫得可热切了。“公孙对爱卿夸赞有加,还将爱卿的功绩,交由朕亲自阅过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草民只是尽一己之责。”他对答如流,眼角却瞄见一抹灿烂银光。
赏月亭里,还有别人。
而且,还是个少女。
她身穿满绣苗服,戴着精致眩目的白银头冠、白银花圈、白银项链、白银流苏,从服饰打扮看来,就可以猜出,她是个苗族贵族,而且地位极高。
不仅如此,那些繁复的首饰,仍掩不住她的天生丽质,白里透红的小脸上,双眸晶亮如星,红润润的唇瓣,如花瓣般诱人。
如此美人,就连长年受女人包围的上官清云,也不禁心中一动。
坐在龙椅上的皇甫仲,还忙着夸赞,一长串背得滚瓜烂熟的功绩,就似连绵江水、滔滔不绝,停都停不下来。
“朕发现,数年内你立下不少大功。六年前,你保护亲王府,一夜间杀退四十多个盗匪;五年前,你押运四川贡银,途中几度遭遇盗匪袭击,仍将贡银全数运回京城;四年前,你只身进入枭鹰寨,不费一兵一卒,就劝降了两百多人……”
历年功勋如清风过耳,他情不自禁的,又朝貌美如花的少女看了一眼。
这次,她发现了。
清丽的小脸一亮,她虽然略显羞意,眼里眉梢却难掩喜色,绝美的笑靥,让一身华贵服饰,全都相形失色。
“爱卿几番建功,朕都想延揽爱卿入朝为官,但爱卿谦恭,每次都婉拒……”
上官清云表面上敛目垂首,但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到那少女身上。
“就连朕的赏赐,爱卿也分送给弟兄,此举更是义气过人……”
她掩着嘴角,格格轻笑,白银流苏跟着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朕就在想,非得赐一个由得爱卿独享的赏赐,才能奖励你的劳苦功高……”
那惑人的笑靥,让他难得的失去警戒。
“好在,有公孙提醒朕,爱卿已年过二十八,但长年奔走,至今尚未婚配……”
少女轻咬着唇,像是没耐性的猫儿,几度想要上前,却又明知不可,只好在原地,快乐的踏地转身,身姿曼妙如舞。
“再加上,苗地禾武吾炼雅喜纳公主,对朕表明心迹,言明对你爱慕已久,此生非你不嫁。朕已经决定,为你们二人主婚,你们郎才女貌,正是佳偶天成啊!”背完一大串由宰相拟好的台词,皇甫仲到这会儿,才喘了口气,终于放松下来,重新端起茶碗。
上官清云彷佛闻见,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气。
站在一旁的公孙明德,这时才开口。
“还不谢恩?”徐沉的语气,不怒自威。
失却防备的上官清云,一如往常,低头叩谢。“谢皇上恩——”最后一个“典”字还没出口,他颈后的寒毛,瞬间全都站了起来。
等等,他在谢什么?!
一瞬间,他骤然清醒过来,努力捕捉着方才的模糊记忆。
独享的赏赐。
至今尚未婚配。
俊美的脸庞,逐渐惨白如雪。
禾武吾炼雅喜纳。
爱慕已久。
朕已经决定,为你们二人主婚。
主婚?!主婚?!主婚婚婚婚婚婚婚婚婚婚……
余音在他脑中回荡,眼前忽地一片泛黑,他有生以来,终于感受到遭逢严重惊吓而昏厥前,会有什么感觉。
悦耳的银铃声,由远而近,美丽的少女像是终于获得许可,咚咚咚的奔到他眼前,仰起晕满嫣红的小脸,热切的注视着他。那抹嫣红,不是害羞,而是掩饰不了的兴奋。
“上官哥哥!”她高兴的叫着,不顾礼教大防,用力冲进他怀里。“我好想好想好想你喔!”
温香软玉抱满怀,上官清云却脸色死白。
不!
不会吧!
少女歪着头,笑盈盈的撒娇。“你不记得我吗?我是喜儿啊,十年前那个喜儿啊,我来找你了!”
白银流苏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原先悦耳的声音,如今听在上官清云的耳里,却比丧钟还要骇人。
禾武吾炼雅喜纳。
他记得她。他当然记得她!
虽然历经十年之久,但是当年为了保护这个苗族公主,他必须追在她屁股后头,努力收拾烂摊子,还被商家们骂得狗血淋头。不仅如此,她还害得他内伤加外伤,日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差点没重伤而死。
过往前尘一一闪过脑海,那些一次又一次扫来的灰影长鞭与巨足,那些日日都得替她陪罪,帮她收拾善后,使他呕血三升的恐怖往事,全都历历在目,清楚得恍若昨日。
当年,他鼓起最后一分力气,才把这灾星踢回苗疆,但是此时此刻,她却窝在他怀里,愉快的又磨又蹭,白银头冠一次又一次,撞击、狠刮着他的俊脸。
即使面对凶恶盗匪,也无所畏惧的上官清云,蓦地脚下一软,咕咚一声的坐倒在地上。
“啊,上官哥哥,”喜儿抱住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你这么高兴看到我回来吗?我好感动啊!”
不、不是的、不是的!
惊吓过度的他瞪大了眼,想要呐喊,但却无法动弹,更无法出声。
只见那张娇美的小脸,鼻尖对鼻尖的凑到他眼前,近到他能感觉到,她弯弯的长睫轻刷在他脸上。
喜儿用双手,捧住那一张让她魂牵梦萦,日也思、夜也想的俊容,无比认真的保证——
“上官哥哥,你放心,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从今此后,我们可以永~~远~~永~~远~~的在一起了。”
上官清云目瞪口呆,从指尖到心头,逐渐凉透。
他最恐惧的噩梦,居然在现实上演。这个差点害死他的女人,即将成为他的妻子,天知道他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残酷“蹂躏”!
“不!”
悲惨的哀鸣,终于破口而出,响彻整个皇宫。
第2章(1)
喜儿从没见过,人可以跑得这么快。
明明刚才她还感觉得到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他强健的体魄,怎么才一眨眼的工夫,她就觉得怀里一空,心上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愣了一愣,呆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再抬起头来,只来得及看见好远好远的地方,剩一丁点大的苍衣背影。
上官清云在最短的时间内,头也不回的逃出皇宫。
哗啦!
喜儿的满腔热情,骤然之间,像是被泼了一桶的冷水,凉得她不知所措。她好不容易收回视线,茫然的转过头来。
“他为什么逃走了?”呜呜,她原本以为,上官哥哥会很高兴见到她的。“他不想见到我吗?他不愿意跟我成亲吗?”她愈说愈是伤心,大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她等了那么久,盼星星、盼月亮的,才终于盼得再度入京的机会。为了上官哥哥,青春美貌的她,拒绝了无数次的求婚,不论对方是多么剽悍的战士、多么富裕的族长,她一律摇头推拒。
十年来,喜儿的心中,只有上官哥哥一人。
哪里知道,如今水到渠成,万事俱备,连皇上都愿意主婚,只等着他欢天喜地的答应,他却头也不回,逃得比野熊还快。
赏月亭里三个男人,眼睁睁看着“猎物”逃走,却半点也不慌张。
“公主,请宽心。”公孙明德说道,他往前跨了两步,步履徐沉、态度平静。“上官老弟肯定是欣喜过度,一时心急,想快快赶往婚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