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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很正常的事,就是迷了路回不来,也不见得就是什么重大事故,何况到了将近中午,又下起了雪。
也先大帐里的那些瓦剌将领,都很有些急燥,就算是马奶酒也很难把心头的烦事浇去。
“那颜,这样大的风雪,下面的奴才,每日都有人冻僵了去,要不,就不管这风雪吧,明人能有什么本事?也不用指挥了,放任儿郎们放马冲去……”那将领的话没有说完,也先脱手就把酒杯砸到他脑袋上了。
坐在也先侧边的赛刊王,举起了断了一截的手,对着那将领说道:“十万铁骑,当日也是十万铁骑,那人就一人一马一刀,你看见么?硬生生把他的皇帝抢了去,连我也折在他手里,还死了不少草原上,敢战的男儿!那人说他是汉人,但他就是明国的官,现时做到大官,你看那对面,堡不象堡,寨不象寨的古怪的城里,有多少军兵?少说也得上万!”
“不止依着前几日雪晴,我等去攻,看着他们接战的军兵,怕得有三四万人。”下面有将领是这么补充着赛刊王的话,“真的不好打,那些古怪的城,诡异得很……火铳,明军的火铳,那颜,我们跟着你征战,也不是没见识过,就是宣府和大同,也有许多的火铳,我们都不怕。但为什么,在这古怪的城上,那些火铳,却就教我们草原上勇士,死伤这么惨重?”
赛刊王叹了一口气,对那被也先用酒杯砸中的将领宽慰道:“下面的奴才冻僵了,我和那颜也是知道的,但天不晴,胡乱放马去打,只会死得人更多,不要再这么胡说,奴才都死光了,谁来跟你打仗?你自己骑着马冲上去么?”
也先一拍身前的案几,沉声道:“都把兵马整顿好,雪晴了,到时全力去攻,一个千人队、一个千人队的上去,敢溃退下来的,后队杀前队!”他说着环视一众将领,把着戟张的胡须,“那杆旗,不要去动它,那杆旗所在的城,不要去打它,若是拿下结缚罗叉私,不要侮辱她,把她还给那人,那是真有神通的,当着面,就把人咒死,喇嘛和萨满从头到尾仔细查过,全无一点伤。若是战阵上杀了,也罢了,若是俘得结缚罗叉私,谁人去动她,我不会罚你,到底那人来了,他与你的事,我也不会管你。”
众将纷纷点头,都认为没有必要去招惹那个他们不愿提起名字的人来。
待得一众将领散去,赛刊王却就皱起眉对也先说道:“那颜,便是那人有神通……”总不能因为有神通,就这么避着不敢斩他的旗啊,这对士气来说,是很大的伤害,“当年成吉思汗,不也斩了通天萨满阔阔!不若雪晴上阵,便由我去,砍了他那旗!反正我也断了一臂……”
也先抬头饮尽了杯中的酒,用袖子一抹,冲着赛刊王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下去,又教他过来,方才压低了声音道:“特知院那边,说是宣府有人与他联系,那人在明国,是有贵人想要他死的,只要我等把脱脱不花抢回来杀了,绝了后患,那人回到明国,自然有人弄死他!”
赛刊王方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如此倒是好的,教他们明人自己去死便是,听那人说,他若死,必用全身精血咒死敌人,到时明国里的贵人杀了他,以那人的手段,那贵人只怕也活不了,我们正好提兵南下!只不过,那人这等本事,又对明国的皇帝这等忠心,明国如何舍得害了他的性命?”
“不晓得。”也先摇了摇头,提壶给赛刊王满上了酒,却是若有所思,“听特知院说,南人就是这样的,大元建国之前,宋朝的岳爷爷,草原上也是佩服的大英雄,金人全然是杀他不过的,也是宋人自己去害了岳爷爷的性命。反正那人死了,今后南下,也少了些隐患!”
赛刊王点了点头道:“是,那颜的计较是对的。”他们所说的特知院就是指伯颜帖木儿了。
“叫巴达玛过来!”也先想了想,对着帐中侍候着的心腹亲卫这么说道。
“巴达玛和那人结了安答,教她去游说,若是结缚罗叉私肯把脱脱不花放回来,或是杀了,我等便也就好早日收兵!”毕竟这风雪天出兵的消耗实在太大,而丁一又有人应承着处理,也先虽然没听过战争就是拼后勤,但这纵横草原的枭雄,却是深谙其中的道理,如能减少些消耗,又能达到出兵的目的,何乐而不为?(。。)
第三章 心如铁(二)()
丁一再一次压下了张懋的弩弓,这让后者很是奇怪,因为在这三天里,他已经从菜鸟新丁完成了蜕变,虽然还远远达不到丁一的要求,但是在雪晴的气候里两次袭击巡逻探马、三次夜里偷营了解敌方兵力布置的行动里,他都没有再出过错——本来就是各项科目都能得到很优秀成绩的苗子,他缺乏的东西,大部分是胆量和实战经验。顶 点 w…w……o…m。
所以他不太明白丁一为什么阻止自己,这一次,他是有绝对把握把鞑子的骑兵射下来,让他们重伤而又不致于马上死掉。却听丁一对他说道:“发信号。”然后丁一报了一串数字的同时,放下了弩弓,抽出了两把左轮,并把它们都扳开了击锤。
这年头无论丁一再怎么爬科技树,他现在也造不出无线电来,所以发信号只能用光滑的金属片或是镜子,来反射阳光。而把数字以二进制的方式,用反光来表达,也就意味着这个地方,反复有闪光出现,必然就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所以丁一才会拔出左轮,如果他弄错了,那么他也有把握将对方留下,至于枪声会暴露目标?这是必然的,但如果他没有错呢?那将会让许多问题都迎刃而解,这个险,他认为有必要去冒。
张懋还是紧记着丁一叮嘱过他的话,所以没有去问为什么,而是放下弩弓,拔出左轮放在身前,然后用指北针里面的金属片,通过遮盖和放开。用二进制的方式,打出丁一所报出那一串数字。这让对方那伙鞑子骑兵愣了一下,他们马上就取出了弓箭。张懋感觉就要哭起来了,这不是寿星公上吊么?明明可以顺利把这伙鞑子干掉,发什么鬼信号!
但就在他要收起指北针操起弩弓时,因为现在这个距离,超过了手枪最佳的射击距离,反倒是用弩弓更实际一些,却听到丁一在他耳边说道:“再发两次!不用担心。这个距离的抛射,无法穿透你的头盔,再说你现趴着。背上的背包里还装着一副鸡胸甲呢……”这话让张懋稍松了一口气,不料又听着丁一说道,“……除非你比王毅还要倒霉,刚好被射中脸部。”
张懋感觉真的是很不好。不单单是沙场那生死之间的压迫感。更重要的是,他的先生,出了关之后,似乎变了个人,和他原本在京师里所憧憬的,完全是不一样!他原以为,丁一会手把手的教他,会成为他可以倚靠的凭仗。在他慢慢成长起来,历练起来之后……
可是出了关之后。丁一不单对他的要求极高,而且冷嘲热讽的,压根就没有一点温情!
他甚至觉得自己如果不按命令发信号,下一刻丁一会不会把刺刀捅进他的脑袋里?总之,他一边发信号,一边压低着声音说道:“你以前说过,整个人都不幸福了……先生,弟子算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如今弟子便是感觉,整个人都不幸福……”
“来沙场找幸福?”丁某人一点也没有因为张懋的牢骚,而给他宽慰,“沙场只有生死,孩子,沙场没有别的东西,除了杀人和被人杀死,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停下,端弩!二十步外你负责射击,二十步内不用管。”
因为远处的鞑子骑兵已经停下了,他们的头领在让其他人放下弓箭,然后开始有掏出一个大约是铜片的东西,也开始打出信号,这个过程是很滑稽的,因为第一次打完,远远的张懋就看见那个头领骑在马上搔须抓发的,接着打了第二次,居然和第一次的信号完全不一样!万幸对方又再打了一回,这一次跟第二次的信号总算是一致了。
原来对方着急是因他居然打错了信号!信号就是暗记,哪有弄错的道理?张懋憋得很难受才忍住笑意,天下之间竟有这样的笨蛋!这要是只打了一次信号,然后对不上,那厮就纵马过来的话,给人一箭杀了,那不是冤死?
“你以为他跟你一样学过十进制和二进制的转换吗?”丁一在边上压低着声音,慢慢把两把左轮手枪上,扳开的击锤复位,“你以为他知道怎么打的信号是什么意思吗?不,他只是靠着死记硬背,遮住那铜片就在心里数上几个数之后放开,再数几个数之后又遮上。”
张懋的笑意一时间便消失无踪,是的,他刚才没有醒起这一节,一个巡逻的探马,他不可能背下一整套密码本,也不可能掌握十进制与二进制的换算,靠着死记硬背来回应信号,打错,真的是没有什么出奇。
“给他打出回应信号。”丁一又报了一串数字,这回不用丁一吩咐,张懋就重复了三次之后,才收起那个指北针。本来就是为了防止出错,才会把一道命令重复三次。
这一次,那队探马的头领就让他的人都下马,然后有两骑飞奔回去。
“走。”丁一只是简单地挤出这么一个字,把两把左轮插回枪袋里,抱起那具弩弓,缓慢地倒退爬行着,直到来了一块齐腰高的石头边上,他才弯起腰,冲着张懋做了一个跟随着他的手势,挪到石块的后面,然后借着地势的高低起伏掩护,以事先就堪查好的路线,兜了一道弧线,当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那伙探马的侧面。
这个时候,张懋突然就有了一些明悟,关于那坊间许多的传说,关于丁一的战绩,以前他总是认为,自己的先生必定是身手过人,看师兄朱动就知道了,先生自然要比朱动师兄利害许多,然后领着精兵强将,一路势如破竹,人挡杀人,神挡杀神……他以为自己练好本事,终有一日,也能如先生一般,成为百姓、市井之中,天下传诵的大英雄。
但刚刚这一道将近八百米的弧线,却让他明白,这才是沙场,也让他隐约有些了解,丁一是如何缔造出那些奇迹一般的战绩,沙场只有生死,这句话他也是到了此时,才想通了。
丁一依靠的不单单是过人的身手,更多的是他对于战场的认知,他对于军人这份职业的尊重。例如暗号对上了,丁一并没有停留在原地等着对方来接头——那伙探马已经分出两人,走向刚才他们潜伏的位置,并且在离着二十步的距离,开始解下身上的武器,从弓箭到弯刀,还有靴筒里的解腕小刀,然后才向那堆被雪花覆盖的乱石堆走过去。
当然,他们不会找到一个人,因为丁一不单离开了,还在兜过来这边的时间里,也做了一个简单的足迹清扫,或者瞒不过了富有经验的猎人,类如双乎日那样的罕见高手,但对于这伙探马来说,足够让他们茫然了。
直到七八十骑的蹄声响起,拥簇着一个魁梧的男人过来和那伙探马会合,丁一才对张懋说道:“若有变,不许开枪,不许放矢,按乙号方案撤退。”他伸手握着张懋的颈侧,把他的脑袋扳了过来,“听到没有?这不是可以任性的事!不论发生什么,不许喊叫,不许哭!”
张懋点了点头,丁一松开握在他颈侧的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