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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诸位兄弟,若是想投丁容城,便跟着我干。”副连长在众人口瞪目呆之际,在那倒地抽搐的义军身上拭去战术直刀上的血迹,站了起来对那些义军道,“若只是嘴上说说说,不妨便把我拿下,交与侯大苟就是,不怕与诸位弟兄说清楚,某就是丁容城麾下儿郎,今夜来此,就是要来拿下侯大苟的,你等想想,这广西随着侯大苟这般折腾,能好得了?”
要篝火外的黑暗里,表面上远去,实际上蹑手蹑脚返回的巡逻队,便在十步外,端着上了弦的偏心轮弩,瞄准着篝火旁边的义军,刚才那几声猫叫,便是三连长发出的暗号,否则副连长不可能在没有接应,没有任何后手的情况,来上这么一回,把结果都赌在这些义军的心口一致上面。
“你不怕我们现就把你杀了?”老义军倒是没有任何慌乱和失措,他悠悠地说道,“丁容城据说是会五雷正法吧,我们招惹不起,不过,看起来,我们几个把你们两个干掉,似乎没什么问题啊,闲过食碗水的事……”
司务长也站了起来,却是说道:“我只是觉得,大伙都是好汉子,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罢了。但要是你们跟侯大苟一样的话,嘴里说着为了山民,为了百姓,才去造反,实质上不过是满足自己的享受,那么,别说你们这些人,就是千万人又如何?孟子曰:虽千万人吾往矣!”
副连长没有再说话,他冲司务长招了招手,两人便向牲口棚里走去。
“你们……”老义军站了起来,但却被边上两个魁梧的汉子按住。
然后他们问那老义军:“死老野,整天说食盐多过我们食米,行桥多过我们行路。这回就问你拿个主意。你说咱们该怎么办?要不就真投了丁容城,要不就把这两人杀了,你大呼小叫有卵用?”这些原本跟着黄牛儿的义军,可不比整天只会吹嘘跟这个大佬熟、跟那个大佬一起杀过敌的老义军,他们是真敢杀人,也着实杀过不少人的角色。
老义军哆嗦了一下,喃喃道:“为什么要问我?我、我、我……”他自然不想做这样的决定,正如那些魁梧汉子说的一样,他食盐多过他们食米,看了多少头面人物的身死,其实他不是跟着蓝受贰起事的,他在蓝受贰起事之前,就已是反贼一名,多少大佬死掉,就他窝窝囊囊活到现在,他还想这么一直活下去,可是很明显,如果他不给出一个主意,只怕现在就活不下去,所以他咬了咬牙反问道:“丁容城,真有你们平日时里说的那么仗义?”
“我等又没受他半分好处,操他娘,他要不是这般仗义的好官,我等闲得慌,去帮他说话,教自己不痛快?”便有魁梧的壮汉恼了,喝了酒的双眼,被血气逼着一条条眼底血丝都浮现了出来,看着煞是怕人。
老义军把心一横,却又向另一人问道:“你说后来又随阿牛兄去过梧州,说那些百姓日子现时比以前好过得多,可是……”还没等他把话问完,被他问到的那个汉子,便默然地点了点头。
“那、那要不,咱就干吧?只是你们能打能杀,丁容城收了你们便是有谱,我就算了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就我这样,是吧?人家哪看得上我?”老义军苦着脸求饶,他真的是不想改变,也不想选择,更不想出什么风头。
那些魁梧汉子纷纷站了起来,拔出长刀,却对老义军说道:“老野,随你啦。只不过,今夜之后,事发了,你想想自己的下场吧。”就算老义军不掺和进来,马棚被毁,他总也是难咎其过的。
“干、干、干了!”老义军捡起那酒瓶,仰头喝干了,却拖着他那红缨枪赶上副连长,“两位官长,草民金六牛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然后把那份小心和狡黥,堆在那一脸的皱纹里,全然没有半点的难为情,连那篝火旁的那些义军,看着都脸上发臊。他们却不知道,老义军活到现在,却是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一个小人物,比起命来,脸要不要,真的没有多大干系。
倒是副连长和司务长颇有点意外,对于说得这一伙义军反正,本来就是出乎意料的事情,这真的全赖丁一的名声,不由得他们对于本来便极敬仰的先生,又多了些崇拜。此时自然是好言请他说将出来:“金老兄,只管讲来便是,哪里有许多的客气?”
“放火烧了这马棚,着实太过便宜侯逆了!”金六牛激昂地说道,然后习惯性地探头左右张望,看上去活脱脱一只年老成精的老鼠也似的,那形象真的是不敢恭维,但接下来,这位却就给副连长和司务长两人,出了一条毒计!
第四章 万山在握(十二)()
“烧了马棚,也只是这碧水滩前乱了起来……”事实上金六牛并没有发现,当他抚摸着自己唇上稀疏的几根胡子的时间,更让他自己的形象贴近一头大老鼠,“……不如他老母的,咱们把事做绝!给骡马的尾巴绑上草、浇上油,点着了往九层楼山那里赶上去!”他说着自己也觉得这是一个绝对的恶作剧,“嘿嘿,侯逆在山道上设了许多陷阱,这大畜口一疯起来,都他老母全趟平了!就算在半路摔下山去摔死,也能把侯逆吓出一身汗来!哈哈!”
金六牛,他并不是张良也不是三国的毒士贾诩或是卧龙诸葛亮,他只是一名膝盖中了一箭的老义军,或是说,资深反贼。所以他并没有拿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妙计来,他只是想尽量恶心侯大苟,以此讨好丁一的手下,算作一个投名状,对他来说也就是这样。
但听着副连长和司务长的耳里,却就醒觉起来:这绝对是一条毒计!
点火烧了寨子的粮草也好,他们两个跟三连长商量的,把畜口棚子一并点掉也好,不外乎就是制造混乱,引发义军骚动,能不能引起营啸暂且不管,至少能吸引义军的注意力,就是让在九层楼山上防守的义军团,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寨子,从远至近被点着了起来,必定也是心浮气燥的慌乱,这样,对于指挥排长谭风和侦察班那些狼兵出身的侦察兵,必定就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但这却又如何能比得起:许多大牲口,疯狂往山上奔跑而去,连绵急剧的马蹄,乱人心弦!到底是官军杀近,还是怎么一回事,山上的守军,如何能够不慌乱?副连长和司务长对视了一下,都点了点头。副连长对金六牛说道:“好,老兄,这事要能做得成,必记你一功;只是……”
他没说完。金六牛就涎着脸笑道:“官长、官长,草民知道,要把这些大牲口赶到山下,只怕会惹得那些侯逆手下疑心!这不打紧!”说着他指向那些魁梧的汉子说道,“这寨子就是用来看马,五百匹马二百多骡子,约莫**百人守着,里面至少有三百人,是先前跟着他们的……寨子的头领这时节,他娘的早去钻孙寡妇的暖被窝了……”
于是在这个夜。碧水滩前的寨子里,便格外的血腥起来,在那老义军金六牛的献计之下,那些魁梧汉子就三两人一拔向寨子里各处潜入,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寨子的了。本来这就是他们看守的寨子。
他们走进各个义军憩息的房子,出来时,要不就多了一小队人马,要不就是一身的血腥。他们可以为了看不惯官府或是豪绅的行径而杀官造反;此时已决了心,要去投丁一,对于杀人,真的就没什么所谓心理压力了。愿意跟着他们走的。便提刀追随,不愿跟他们走的,一刀下去也是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重新回到牲口棚子外的那**个魁梧汉子,身边已多了黑压压的四百来人。以至三连长不得不把自己的小队往外撤出,以免陷入对方的包围:尽管知道对方是反正,但作为特种部队的军人,三连长很清楚自己是不能冒这个险。
但事实上他是过于小心了,那四百多人很快就把骡马尾巴扎上了干草。然后开始牵着骡马向九层楼山的山道而去,中间还有不少夜盲症严重的,不住地摔倒,只不过对于熟悉的道路,就算火把不多,但扯着旁边同伴的衣角,把骡马牵到山道下面,也没花费太多的功夫。
而当远处山南、石门、紫荆等寨子所在的方位,从远至近地亮了了火光的时间,资深反贼金六牛颤动着他稀疏的胡须,兴奋而疯狂地举起了手里的火把,点着了身前那匹骡子的尾巴上的干草,还吆喝了一句:“上路啊!”
几乎在他身边刚刚反正的义军们,还有副连长与司务长都可以做证:那是一种恶作剧工的兴奋,大约跟调戏小寡妇、偷看大姑娘洗澡的猥琐行径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的兴奋,绝对不是什么智珠在握的感觉。
但火焰灼烧尾巴的疼痛,却让骡马疯狂地奔跑了起来,它们大约是无闲去理会金六牛到表是如何下作粗俗的表情。于是便如金六牛所预料的一般无二,连绵、急剧的蹄声就在山道中响起,间中不时传来骡马踏上陷阱或是摔下山崖时悲嘶并不太多,老马识途,九层楼山的山道对于骡马来说,并不陌生。
而山道上的各处就陆续地着起火把,还夹杂着各处义军慌乱的叫声,无论是谁,都无法在这陆续接近的火头,和奔腾向上而来的蹄声里保持冷静。“动手。”对于仍潜伏在寨子里的三连长,却并没受那些马蹄声、呼喊声的影响,他对着身后的士兵下达了命令。
于是他们忠实地执行着作战方案,点燃了寨子里的各处粮草、辎重,尽管这一切对于引起骚乱已经基本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但他们仍如一架精密的机械,执照着设定好的动作,不缺失任何一个环节。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并不可能每一次行动,都能策反敌军部队反正,来取得超出作战目的战果;但他们可以在每一次行动里,都尽最大的努力,去保证实施自己的作战任务,这是走向胜利最为稳妥的方式,这也才是丁某人所期望的军队。
而在九层楼山的后山,谭风领着几名狼兵,在夜色中攀爬于大仰角的悬崖上,尽管手上带着丁一“发明”的攀岩手套,脚上的牛皮靴也是专门特制的,但不能打保险钉谁知道这种声响会不会引起山上敌人的注意?在这种情况下,黑夜里攀爬这样的大仰角峻壁,毫无疑问,这是一条走向死亡的坦途。
谭风用力地抽动着鼻子,而跟他一起紧贴在峻壁上的其他几个狼兵,从呼吸上就可以感觉,似乎比他还要更加的不堪。换了一只手做三点支撑来固定身体,寒月那清冷的光,谭风不知道,自己做出一个纵跃之后,是否有一脚踏空,或是月光下那个似乎可以作为支撑点的岩石缝障,会否受力之下就崩裂,变成一个死亡陷阱,他不知道。
而就在此时,九层楼山上传来嚣喧的声响,有战马的嘶鸣,有混乱的人声、脚步声,谭风仰头向后,望了望上面自己将要面对的大仰角岩面,他没有再犹豫,从腰间掏出一枚岩钉插进了石缝,然后用登山镐把它砸牢,再把身上背着的绳子固定在上面,然后再取出另外一柄,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其他的狼兵在看清他的动作之后,也跟着做了同样的事情。
登山镐砸在岩钉上,金属撞击的声音很清脆,如果不是山顶的纷乱声响作为掩饰,那么他们刚才的举止,就无异于自掘坟墓。但现在就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