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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的东西,某不懂。”苏欸喝了一口酒,看着丁一说道,“但若以江湖事论。知道自己的渺小,不是坏事。”他抚着长刀,过了良久才开口道,“当年令尊在世时。号唤群雄,叱咤风云,我不过是一个少年,我看着丁大侠的身影,感觉他就象一座大山……当他递给我一碗酒时,以为自己已不会再流泪的我,那时泪流满面。”
他说的话很是片段化,可以说没什么逻辑,和丁一与他诉说的苦恼,跟两回事。
丁一的苦恼在于为什么他在孙太后面前,全无一点抵抗能力?其实在李家老太太面前也一样,对于这种表现,丁一感觉到很危险,所以才来跟苏欸喝酒,想看看这个杀人如麻的家伙,如有什么建议。
结果他得到的,是这么一串不相干的话。
不过丁一似乎很满意苏欸的回答:“你说得对。”他喝了一口酒,却又对苏欸说道,“你进国土安全局衙门做事吧,大约一个月以内,我要办一件大事。”
“关内?关外?”
“关外。”
“某虽自许颇高,但也知道军阵之上,千万枝箭射过来,一把刀再利,也全无半点用处。”
丁一点了点头:“让一把刀去面对箭雨或千百枝枪,本来就是个蠢主意。”
“到目前为止,你看起来不象一个蠢蛋。”
丁一笑了起来:“所以我不会出这种蠢主意,你可以放心。”
“放心的去死?”苏欸翻了翻白眼,给自己和丁一的碗里都倒满了酒,“某要斟酌一番。”
丁一拿起碗和他一撞,仰头喝了,却是道:“斟好了,也已对酌。”
“看来某只能点头?”
“不论你点不点头都好,你的名字已报上去,吏部那边也批下来,你现在就是正九品的国土安全局衙门副使。”丁一站了起来,拍打着衣袍上的草末,没有再看苏欸一眼,只是淡然道,“世上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你当然可以不做,那我就把你那份一并做了。”
坐在草坪上的苏欸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喝酒,直到丁一快要走出那院门才开口说道:“苏某向不假手他人,不过赴死,寻常事。”
丁一点了点头,没有回首,他有太多事要做,比如先前那二十个去充任小旗的弟子,带回来沙场余生的那些军户,除去郝秋之外,还有一个战死沙场,其他十八人都回来了,并且每人都带回来了七八个手下。
这些人都经过基本的队列训练,投掷训练,有几个小队还合练过小队战术,他们需要装备,不论是手榴弹还是弩弓、匕首等等装备。而作坊院子里虽有库存,但也只堪堪够一次作战的量。
而且丁一也收到了英宗在大同的消息,于是丁一派出了人手去联系大同的守将,他记得大同的守将对于英宗忠心耿耿,历史还曾跑上京师为英宗说话,结果被景宗以擅离驻地为由降罪的。
很多琐碎的事,都要丁一去谋划。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丁一轻拥着柳依依时,是这么说的,“如事不成,可能……”
柳依依伸出那春葱般的纤夷掩住了丁一的嘴:“丁郎莫说了,世间就没有无本万利的营生,哪个行当都是盈蚀的。只要丁郎觉得做得过,便去做好了,却不要前后瞻望,那可就是大忌了。”缩在丁一胸口象小猫一样的天然呆,却已经在微微传出鼾声。
丁一抚着天然呆的脸蛋,抱紧了柳依依,没有再说什么,有些话,终归是不愿说的。
也许让这一夜的温存留记心头,珍惜身边人才是紧要。
那四个孙太后赐下来的宫女就憩在外间,这几日在丁宅里的生活,或许没有宫中许多的勾心斗角,倒是觉得她们几个觉得轻松了不少。唯一不好的便是除了柳依依和萧香莲进宫去陪太后说话那天,其后丁一每晚征伐七荡七决,便得她们在外间听得脸红耳赤,生出些逸思来,长久地不能入睡。
犹其是以那两个年长些的宫娥更甚些,这夜去到四更天,几把一床锦被绞烂了方才睡下,却便又被外面大呼小叫吵醒,唤作如梦的那宫女便有些恼意,披衣起来咕噜问道:“这丁宅甚么都好,就是下人太没规矩些了……”其实在宫中,她们又何时睡得安稳过?不也是随时叫起便起?只是到了丁家,倒总自持是从宫里来的,须带得几分贵气。
门外的人却不理这节,听着叫了几声没动静,拔了匕首从门缝里就把门闩挑开,一脚就踹了门进来,没等那如梦开口,兜头一耳光扇得她摔在地上,却是骂道:“废物!就你们这德性,让人割了头去都不知道!”却就直往里间门口叫道,“少爷!”
方自叫了一声,丁一已把门开了,穿戴齐整不说,连长刀都持在手上,却是问道:“如玉,怎么了?”
“有于大人的家仆过来,说叫你去上朝,现时就要出门。”如玉传罢了话,却又对丁一说道,“这四个女的,半点用没有,睡这外间,如何护卫得少爷安全?不若还是奴奴……”她原来就看不习惯这四个花瓶的,此时拿了把柄,自然不会放过。
丁一笑了起来,却对她道:“行了,别闹腾。”怎么说这四个宫女也是孙太后给的,太过冷落她们也不见得是好事,再说人家也没干啥坏事,在丁一和柳依依、天然呆面前还是守着本份的。
当下柳依依也披了衣起来,和天然呆一起,帮丁一换上八品官袍乌纱朝靴等等不提。
倒是临出门如玉和胡山各自说道:“少爷,不若奴奴陪你去……”、“先生,可记得上回马球之约么?”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害怕这回又是什么陷阱之类的东西。丁一想想却也不是空穴来风,当下点了点头,却教胡山带了四个弟子一同去了。
所幸这回倒是没出差错,一路去到奉天门外,天还没亮,丁一下了马将缰绳系在牵马桩上,就打发胡山他们回去了。丁一没理会周围那些轿子旁边惊讶的眼光——穿文官袍服却骑马来上朝,还是鼻屎大的八品小官员?——就跟着那于谦的家仆走去,行到于谦的轿边,只见于谦和一位仪表雄壮国字脸的长须老人在说着话,看那官袍也是高官来着,补子是二品的锦鸡,比于谦那三品孔雀还高。大明首辅、兵部尚书都在土木堡殉国,想来这位就是吏部尚书王直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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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教看风云手(八)()
家仆便示意丁一先在边上候着,丁一却也不恼,他又不是不懂事的,别说多的,就两老头说着话,年轻人在旁等人家聊完,也是应有的礼貌吧?不过于谦一看见他,却就笑着招呼道:“如晋来了么?”
“学生丁一,见过先生。”丁一不卑不亢作揖答道。
于谦抚须道:“好,快来见过王公!”又对边上的王直说道,“这位便是王公你上前日叹为今之子路的丁如晋啊!”子路就是孔子的弟子仲由,据说孔子叫他取水有只老虎,就执虎尾杀了。
王直脸上没有什么笑容,但语气倒是温和,看着丁一对他行礼,便伸手把臂扶起,不是那种作态的虚扶,却是道:“免了、免了,小友,听闻小友于沙场英姿,直教老夫神往……”便说邀丁一有闲聚谈,却又问道,“其时千军万马皆溃,如晋何敢舍生忘死?”
丁一听着顿时觉得是个当文抄公的好机会,立时一脸正气地说道:“小子狂妄,王公,其时我手中有刀。”
“噢,有刀?”这倒把王直胃口吊了起来,谁没刀啊?二十万大军赤手空拳么?
丁一认真地点了点头,却朗声说道:“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说着向王直与于谦略以眼光示意,虽有拍马屁之嫌,但也算拍得应景,并且认真说起,也不着痕迹。两昆仑嘛,可以说有王直、于谦两位大佬坐镇,所以无后顾之忧,敢于舍生取义;也可以说是胸中如莽莽昆仑一样的浩然之气,使得他丁某人在溃兵潮中,敢于横刀向天笑,慷慨赴死。
“好!”王直不禁击掌。脱口赞道,“敢成仁取义,却不是手中刀,而是胸中昆仑!壮哉!”被丁一抄袭那位,政治上虽然极幼稚,但这首诗却真是不错的。边上官员听着王直对这年轻人喝采,自然也跟着点起头来。
于谦对丁一这对答倒也满意,毕竟丁一唤他一声先生,出彩他脸面也有光:“不错读书人便当有这份浩然正气,否则拜相封侯又如何?”他大约是在影射西宁侯朱瑛、成国公朱勇这些无力杀敌的勋贵吧。却又对丁一道,“今天叫如晋过来,是预着朝会之际,问及瓦剌军兵人马,可由如晋解惑……”
丁一听着心里凉了半截。半夜三更叫起来吹风,是为了“预着”?就是随时可能不用的。出场就是备胎么?丁一顿时觉得真个亏了。当下决定继续当文抄公,混点文名也是好:“若有用着学生之处,先生尽管吩咐就是,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边上王直听着,看着丁一却便愈加露出欣赏神色。不单因为丁一剽来的诗句,关键是人家丁一真这么干,不爱官啊,三番两次。王振给官不要,英宗感他救驾给官不要,这实打实的东西,大家都看着,人有资格说这话,难得的是不单能提刀杀敌,诗句也是随口便来:“果是当今子路哉!”
边上那些官员暗暗称奇,王直虽为人温和,但很少看得他这么赞许一个年轻人,事实上做到二品大员,部长级人物,怎么可能随便夸人或骂人?说不好听的,这种人物,谈论到某人某事时,真连咳嗽都得小心,以免自己门人弟子会错意,以为是暗示下手……
时辰一到,文武大臣就从左右掖门按品级列队进入,去奉天殿开始朝会。至于丁一这位当今子路,就继续在奉天门外吹凉风。丁一在风里暗暗诅咒英宗,要不是正统六年修好奉天殿,在奉天门御门听政的话,自己多少还能听点动静,这去了奉天殿朝会,留自己在这里“预着”当备胎,真是憋屈到不行啊!
等到天亮了,丁一就感觉到了肚子饿,那也没招,奉天门外谁叫唤卖汤饼?他后悔先打发胡山他们回去了。倒是边上十数个六、七品官也一样跟他在那等着,就从袖子里拿出点心来吃,要换别人大约拉不下脸,在部队里能跟战友共享一个烟屁股的丁一可没这讲究,直接凑过去:“列位请了,不知能不能匀一点填填肚子?”
可真把那几位吓了一跳,都是读书人没见过这样不讲究的。倒有个看来是好诗文的,还搭了句话:“方才那‘昆仑’那句,就一句么?”
丁一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答道:“随感而发罢了,就一句。”老实说前面“望门投止”那句他根本就记不起来,一时也不好凑。
那六品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倒是点头道:“丁如晋不作伪,果不虚传。”一般来说,有一句好句,对于科举进士、中举的人来说,凑多一句成诗,不是什么难事。丁一这种只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