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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将我放下后只友善地说了一句:“这就是曲氏山庄。请您尽兴。”
这么大的场面真教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当然,我早已迟到了,但是这个酒会显然不是我想象中的一般酒会,它不会等待任何一个人,也没有既定的形式;不是一群人排排坐待上菜,吃饱了就好走人的那一种。
我在院子里逛来逛去,摸着每一棵树上的装饰品,确定一下它们的真实。
院子里、房子里都是人,衣着光鲜、交谈说笑;川流不息地穿梭在我四周。寂寞又如影随行地向我包围。在这个美丽的城堡,我,只是个陌生人。我是多么地渴望自己有一双银色舞鞋,穿上它便可以像公主一样出色,向平凡的我告别。
但是,在这里,每一个在我身边出现的人都比我更像王子、公主。我不过是向曲多年借来一件舞衣,假扮成一个不是我的我。明日,脱下身上的一身舞衣,我又会是那个为五斗米折腰,为生活拼命的我。
多么不像平日不知天高地厚的我,成长是否象征着无形中对某部分自我的放弃?我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有了心事,只可能对自己灵魂坦诚的心事。
我究竟在做什么?我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了吗?一袭白色的舞衣已经足以收买我的灵魂了?我和我平日看不起的那些汲汲营营的嘴脸又有什么不同?
我只觉自己的邪恶念头与罪恶感相互指责、抗拒,终至两败俱伤。
我抬头看着这栋美丽的城堡,想象自己是那个等待王子救援的灰姑娘。但,故事情节未免太简单,我凭什么当一个公主呢?那将会让我快乐吗?
我无聊地在点心桌旁尝尽每一道点心,看着厨师翻来覆去地烤那只令人垂涎欲滴的小羊,直到呈金黄色并透出浓郁的香味。他熟练地将烤熟的小羊摆在桌上卸成等量的肉片,人群开始往长桌集中并动手取用。看着它太久,我反而不忍心去吃它;我拿了满满一杯葡萄酒,然后退开人群。
我走上阶梯步入房子大厅,阶梯上冰冷的露水让我的脚有点冷。走进客厅,只有很简单的家具,深色的桃心木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靠里面的墙上有一座圣诞老人专用的壁炉,却真实地架着四平八稳的木头生起温暖的火。我一眼就看见圆圆,她也是今晚的客人之一。坦白说,她真是个出色的女孩,今晚她一身的火红低胸短洋装,美得像团火。淡黄的灯光衬得她的脸油光水滑像瓷器一样,她微仰着头用一种很甜的声音和一位高大的男生说话。
我穿过长廊走到后院。后院寂静空无一人,和前院的热闹大不相同。
后院是个小小的森林,面向一整座山陵。在明亮清冷的月光下可以分辨得出远山重重叠叠的轮廓。在矮矮的围墙边有一个圆形的游泳池,蓄满水,有一些落花和落叶孤孤单单地漂在水上。
我的寂寞、忧伤毫无理由地澎湃、涨潮以至淹没了我。
我多么地想念燕老。不知道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会这样消失在世上,我再看不见他、不能与他共饮一杯茶。第一次,我是如此地排斥当一个成人。如果成长只是带给生命痛苦与分离。
我的思想过于专注,以至于一点也没有发现有人走到我身后。有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遮住我的眼睛。
“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多么温柔的声音,是曲多年,只是此时此刻他的温柔让人想哭。
我转过身,果然是他。一双带笑的眼睛。
我无法控制地看着他,一眨也不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看着他。这个漂亮的男生,像极了曾出现在每个女孩梦中的情人;我仔细地看着他,他的棕色眼睛有一种孩子气的单纯;鼻子很挺,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睛都装满了笑意。我想象着自己靠在他肩上的温暖,心里是止不住的悲伤。多么亲近又遥远的距离,像银河系的两颗星。
千百个念头在我心里如快转的画面不断闪过,而曲多年仍一句一句地说着说着。我幻想着自己流泪、拥抱他,但是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微笑地看着他,直到我那个笑再也撑不住。
“你今晚很美。很不一样。”曲多年带着笑说。
“那当然,今天穿的衣服是不必花钱的。”我说。
曲多年笑了出来,“你还是这么有趣!”
我不悦,赞美我也就算了,说我有趣?这是哪门子赞美?
“有趣?你当我猴子啊!”我老实不客气地说。
我这头气呼呼地,曲多年却好像毫不在意,这种态度让我更是火上加油。
“猴子?这倒是个好形容词。”他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
“你!你气死我了!”我握着拳,气得满脸通红。
突然,曲多年一把将我抱起来,我的心也悬在空中。一张脸更是胀得通红。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小声地说。这是长大以来第一次被人像个婴儿一样抱在怀里。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但是又不好意思大声嚷嚷。
“贵公司的两位美女,一位爱穿红,一位擅长脸红。真是好搭档。”曲多年说着将我抱离泳池畔,放在旁边的草地上。“我当然是会放你下来的,别担心。只是你最好离游泳池远一点,我想你这一身打扮大概不适合下水吧。”说完,他坏坏地一笑。
“谢谢你的鸡婆。如果没事的话我要走了。”我很没礼貌地将他一把从我面前扫开,准备离他远一点。
不料,曲多年一把将我拉住,“哎!才说你一两句你就不高兴。开开玩笑嘛!”
“知道了。我不会在意的,不过我真的要走了。”我敷衍他,使劲想抽回被拉住的手,没想到他的力气 之大,让我不能抽动分毫。
“开不起玩笑的,是不是?嗯?”曲多年说,一双带笑的眼坏得让我心惊。
我一边与他拉扯,一边说,“开得起,开得起,哈哈哈,很好笑……”
语未毕,他拉住我的那只手将我圈在怀里,他的唇堵住我的,在我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热辣辣地吻了我。
在他怀里我失魂了几秒钟,但是更快地,我一把推开他,右手不由自主地挥了他一巴掌。
啪!那巴掌之响,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曲多年更是不置信地看着我,他大概压根儿没想到我会有这种反应。
他轻轻抚着脸颊,上面有我清晰的五个指印。
“你这个不老实的孩子。这也是你想要的,不是吗?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他盯着我看,眼底的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沉的眼神,是我不认识的。
我愣住了。心虚将我攫住,我好像一个被人识破的骗子,难堪又尴尬。
就在我们面对面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长发及腰的美丽女子向他飞奔而来。
那是一个身材一姣好的女子,穿着单肩的合身黑色长礼服,一道高叉直达大腿,在高叉下若隐若现一双模特儿般的长腿。
那女子约是看见我们争执,但是幸好她并没有看见我打了曲多年一巴掌,否则我就是死罪一条。
她奔到曲多年身边,亲密地挽着他的腰。一双大眼睛充满敌意地看着我,她用一种很不客气的口气说,“原来你买衣服是送给了她?也不过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特别的?”
我此时大概是已经恼羞成怒了。横竖是死罪一条,什么了不起!你曲多年有几个钱就可以这样羞辱我吗?
我一挑眉,“我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当然没有什么了不起,哪像你长得三个眼睛四个鼻子,美得不得了!”
这女人显然不知道我是这样麻辣的,她一愣,脸上的优雅全失,也开始和我对骂起来,“你找死!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我当然不知道,但至少我知道你不是蒋宋美龄!”哼!我哪里有这种闲情逸致听她自我介绍?她还以为自己是哪个夫人不成?
我转身就走,不管她在背后如何骂我要我站住,我就是充耳不闻。哼!她要我站住我就站住吗?我哪里是这样听话的人!
都是曲多年那个冒失的东西!但是,光看他与那女子亲密的模样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这个想法更让我深觉自己是对的。曲多年,不过也是一个一般的富家子弟,仗着有钱到处拈花惹草。
既然他是这种人,我又何必巴巴地去点缀人家的生命呢!
走了几步,我顿时觉得委屈起来。这是什么世界?在有钱人家的屋檐下难道别人都不能有尊严的吗?我这下子反正是完了,完了!得罪了曲氏,我在公司的职位恐怕不保了。彭祥一定第一个不饶我。
别说我完了,失去曲氏这个大客户,这下子公司可能也完蛋了!
都是我,都是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我朝着门口狂奔起来,也不管厅里的人、前院的人用多么诧异的眼光看着我……我只管往前跑着,跑着。
快要穿过前院的时候,我撞到了巩加法,他一把抱住我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一脸的委屈与泪吓住了他。但是,我开不了口,我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美丽但是不属于我的地方。我将巩加法推开,什么话也没说地继续往外跑。
我跑得那么急,以至于将一只鞋子跑掉了都无暇注意。
穿过大门时我仿佛听见午夜钟响的声音,我又变成了原来的灰姑娘。
我,不是一个公主。从来都不是。
第七章
自从我一时冲动掴了曲多年一巴掌之后,我就是这样每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我先在家里赖了几天,打电话进公司请病假,一方面又等着曲多年向公司揭发我的罪行,彭祥一怒之下将我解雇,我可没有勇气亲自面对彭祥那张想当然气得铁青的脸。我还不想被人乱棍打死呢!
不过,在业界,若是得罪了曲氏集团也无异于将自己送上断头台了,只是死法不同而已。哎!
在那几天如龟息般躲着不敢见人的日子里,我每天提着溜冰鞋到华江桥下溜冰,连市立游泳池也不敢去了。
台北市区大约像我这样的无业游民并不多,华江桥下总是空空荡荡地只有我一人。我直着溜,倒着溜,转弯,侧身溜,痛痛快快地把我几乎忘得一干二净的花招都练习得滚瓜烂熟。
每天,我总要游荡到傍晚才肯回家,回到家就帮老妈煮饭。这种日子倒也过得安逸舒适。
这种日子过到我自己都懒了,公司方面令我惊讶地毫无风吹草动。直到有一天,圆圆奉彭祥之命打电话给我。
“蔷薇你在搞什么鬼啊!公司都快乱成一团了你还在家过你的太平日子。”圆圆在电话里的声音还是那么甜美。
“我,嗯,不舒服。”我支支吾吾地说。
“彭祥说你要是再这样装病跑去玩的话,他会派人追杀你的。”圆圆说。
我故意将声音装得很虚弱:“我都快病死了,哪还能玩啊!咳咳咳……”说着,为了逼真起见我还咳了几声。
“得了,别装了。”圆圆笑出声,“谁不知道你每天都在华江桥下溜冰溜得不亦乐乎!不知有多少人看见了,一个生重病的人还有力气玩花式溜冰玩得这样不像话吗?你就别装了。”
啊!原来我自以为自己行踪隐秘呢,哪知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在哪!
“圆圆,你这儿天有没有看见曲多年在公司出现?或是听见什么风吹草动?”我旁敲侧击。
不料圆圆却大大地误会了,“哎呀!我当你小姐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