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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愤,“何致清军三路南下,形势危如累卵,圣驾巡狩缅甸,西南几陷翻覆之地?”
啪!朱永兴一拍桌案,愤然而起,靴声响亮,已在杨彦迪面前急走,本是演戏,他却真的动了怒。大好形势之下,却为个人私心所误,功亏一篑,遗尸数万,血流成河。
内讧,分裂,分帮结派,各自为战……南明不是毁于外敌,实是毁于自身,毁于那些私心自用的将领和官员。
“吾是何人?”朱永兴突然自嘲地说道:“一个旁系宗亲,幸得朝廷留守,年纪既轻,又无威望,岂能轻易号令汝等海上诸雄?呵呵,杨将军请起,是吾不识好歹,错看人心。杨将军闻令不至,方使吾知道自身几斤几两,何德何能,实是大功一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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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以诚待人,执着进谏()
威势慑人,言语诛心。
广东之役,或是南明中兴的最后一次机会。但因为郑成功的舟师“逗遛”、“依违不前”,终至晋王李定国在新会失败,两广义师亦损失惨重。大好良机付之东流,曷胜浩叹。
如果不是朱永兴这个穿越者的到来,惮心竭虑、整合残军,更依靠自己的先知先觉,将危如累卵的西南形势逐渐扭转,华夏的历史又会重现那惨痛的一幕。一想到此,朱永兴岂能不激愤满胸,痛彻心扉。
“末将,末将违令不遵,私心自用,死罪,死罪。”杨彦迪重重地叩下头去,汗出如浆,这话他是万万担不起的,“然末将万死不敢藐视朝廷,万死不敢轻看殿下,殿下诛心之语,末将,末将只能以死明之。”
“汝是有罪。”朱永兴断然说道:“既不能先期会师,亦无书信说明,领封而不奉令,是为虚应故事。汝当吾是有求于人,便可自抬身价,索爵求财否?汝当无汝水师,吾便不能成事,屈尊纡贵,软语相求乎?”
“末将不敢,末将不敢。”杨彦迪的行为便是如此,虽心中不是此念,但却再没有什么可辩解的了。
朱永兴在杨彦迪面前停下脚下,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杨彦迪,汝是吾大明忠臣否?”
“末将忠于大明,决无二心。若有违此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杨彦迪伏于地上,却看不见朱永兴嘴角闪过的一丝笑意。
朱永兴不再说话,转身走回座位。杨彦迪心中惶恐,伏地不起,静候裁决。
“起来吧!”朱永兴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汝能奋图后援,可见尚有知错补过之心,吾亦不是心胸狭隘、刻薄苛刻之人。这罪嘛,暂且寄下。”
“谢殿下恩典。”杨彦迪再次叩头,慢慢起身,只觉膝腿酸软,晃了晃,勉强站稳,垂头躬身,听候指示。
屋中再次安静下来,只听见朱永兴沙沙的翻纸声,杨彦迪偷眼去看,只见朱永兴表情峻峭,忙又低下头来。
“当日吾对邓耀、陈上川有言——”朱永兴抬起头,开口说道:“黄进头生反骨,必克上。汝知这上所指何人?”
杨彦迪心中大惊,愕然抬头,正迎上朱永兴的目光,他眨了眨眼睛,微垂下眼睑,试探着答道:“难道,难道是末将?”
朱永兴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道:“吾知黄进为汝副将,甚得信重。今虽察其将来,然亦不问无名之罪。讲武堂尚缺熟习水战之教官,便将黄进留下,汝意如何?”
“殿下拳拳爱护之意,末将感激涕零,敢不遵命。”杨彦迪躬身答道。
朱永兴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轻轻拍了拍桌案,语气也和缓了许多,“杨将军,且近前来坐。”
杨彦迪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过去,在凳子上坐了半个屁股,一副恭谨的姿态。
朱永兴指了指桌上的地图,说道:“杨将军熟习海战,又刚从海上回来,便与吾介绍一下目前南海舰队的作战情况吧!”
杨彦迪赶忙打起精神,借着介绍情况,显示自己的才能,力争补救在朱永兴心目中的形象。
朱永兴也放松了神情,一边认真的听着,一边插几句嘴,一边又是含笑颌首,赞赏几句。
杨彦迪这才发现这位岷世子不仅威严,也有温和的一面,而且肚子里有东西,所问都在点上,还偶尔有几句惊人之语。
“清军水师似不擅远海作战?然施琅、苏利之辈亦不可小觑。”朱永兴思索着说道:“清军水师大集于东南沿海,欲进攻金厦,却是必败无疑。若是提前得悉其何日进攻,南海舰队或可悄然出动,在海上截杀其溃败之军。”
杨彦迪略一迟疑,委婉地说道:“殿下奇思妙策。只是这大海茫茫,要将时间掐算得不差,却不容易。”
是啊,朱永兴也感到遗憾。没有现代化的通讯器材,无法准确掌握敌人的动向;船速靠风,也是充满变数。这个设想虽好,但实现却极难,也只能暂且放下了。
“吾欲购买西夷舰船,杨将军有何建议啊?”
朱永兴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只是钱财紧张,未能实施。再过个把月,等镜子制造成功,他便可以销往东南亚诸国,以及中国大陆,暴利可唾手而得。而且他已经派使者与暹罗接洽购船事宜,价格可以相当优惠。
“西夷舰船吃水深,最适远海航行,火炮多且犀利,确是很好的。”杨彦迪话锋一转,说道:“然吃水深则难近岸,是为小弊。”
是啊,现在远海航行或作战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沿岸袭扰,近岸航行移民。而且吃水深的海船,进入长江便有些行动缓慢,调转不灵,郑成功攻打南京时便吃了这样的亏。
朱永兴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实力要一点一点的积攒。先是对付清军,然后才是爪子越伸越长的西夷。
“说得有理,舰船可买,却当以中型为主。”朱永兴纳谏如流,点头称是,“水浅处亦可航行,于目前所施战术方是最为合适。”
杨彦迪为钦州人,海盗出身,原为谢昌手下,谢昌亡后,便“代领其众,为暴钦廉之境,官兵莫敢谁何”。虽然出身不正,但却有别于见利忘义的海盗苏利之流,能够在复兴无望的情况下义不事清,宁肯率部投奔安南作前明遗民,成为湄公河三角洲的开发者,便是值得称道的。
何况杨彦迪亲来请罪,并把部下交给陈上川指挥,可见其心。朱永兴威风使够了,便又换上了温柔的手段。
谈至傍晚,朱永兴叫来饭菜,与杨彦迪同桌进餐,以示恩遇。同时,他也敲定了杨彦迪部下老弱和亲眷的安排,以及士兵的待遇。
被这又是威压,又是礼遇的一番撮弄,本来便是来请罪的杨彦迪算是彻底服贴了。兵将的亲眷得到妥善安置,从另一方面来讲,又何尝不是变相的人质。
朱永兴最为担心的便是杨彦迪部下有海盗遗风,不好管理。所以,他建立了南海舰队,逐步把几支海上武装打乱重新编制,再派军法司和宣教司人员进入部队。该裁汰的裁汰,该补充的补充,慢慢地把南海舰队牢牢控制在手中。
目前还时日尚短,但已经看到了效果。邓耀和陈上川已经基本解决,杨彦迪看起来也没有多大问题了。
对这三人只授予官衔显然是不够的,但朱永兴现在还真拿不出更多的物质利益。不过,“透支”已经成了朱永兴的习惯,通俗点讲,就是给人希望,以此来作为激励。杨彦迪看到了朱永兴制定出来的俸禄制度,虽然还只是纸面上的,但也使他看到了日后飞黄腾达的机会。而更令杨彦迪感兴趣的则是勋章和抚恤制度,毕竟手下有前途,部队也好带。
颁发奖章、勋章是军队的一项重要奖励制度,对于激发官兵的上进心和荣誉感,鼓舞士气,巩固和提高部队战斗力,具有重要作用,历来受到各**队的重视。
朱永兴亲自设计图案,已经制造出了一批勋章,准备分发各战区,授予前几次作战中的有功人员,相信这种新鲜东西会对明军官兵造成了震憾。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两句揭露了封建社会的一个普遍现象,将军的战功是千千万万人的生命换来的。
风渐起,吹皱秋水,也吹翻着历史的画册。一页又一页地往前翻,白骨蔽野,血流成河,有多少功成名就的将军不是踩着千万士兵和百姓的尸体建立起来的?史册上只有将军的丰功伟绩,那些流血牺牲、抛家弃子的普通士兵的又有谁能记得?
朱永兴已经逐步在改变这些军中陋习,从新兵参军入伍时开始,资料便要求写得尽可能详细。如果牺牲,那就不是无名战士,而是将被镌刻在石碑上,存档于宣教司,供奉于忠烈祠的鲜活人物。
纸上留名,这是一个军士或百姓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但现在正在慢慢变成现实。虽然赶不上青史垂迹,但能让子孙后代感到自豪骄傲,为亲人眷属脸上增光,无疑比漠漠无闻地死于荒檄要好上千万倍了。
善后和抚恤固然要消耗很大的财力、物力,但却是近、现代军队所必须具有的。不能使将士心无旁鹜,又怎能焕发出更英勇的斗志?靠抢掠和烧杀吗,朱永兴可不是要建立一支“兽军”部队。
杨彦迪在蒙自呆了两天,朱永兴与其长谈了三回。不光是海战的事情,他还把自己的想法和规划讲解给杨彦迪听。
吾以诚待人,奈何人不以诚应?相对于文人那些弯弯绕的心思,朱永兴倒是更喜欢武将的直爽。而且,只有通过接触,通过言谈,他才能更好地琢磨和把握杨彦迪的思维和习惯。
杨彦迪走了,黄进留下了。朱永兴力争把隐患控制在自己手中,让黄进当个有名无兵的教官,应该是最保险的办法。
虽然把杨彦迪打发走了,可朱永兴又不得不面对另一个人,让他头痛不已、却又不能轻易降罪的家伙。
民间有潮州七贤之称,官身则是礼、兵二部尚书,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郭之奇,实在是一个固执的忠臣。但如何对待,却又得拿捏好分寸,轻了重了,都不适宜。
“殿下。”郭之奇并不看朱永兴拧眉抚额的模样,字正腔圆地说道:“官员如何录用,朝廷早有定制。若是殿下只凭好恶提拔任用,朝廷法度何在?如今局势稍稳,当开科取士,广揽人才。”
朱永兴嗯了一声,不以为意地说道:“在吾看来,朝廷根基未固,朝不保夕,这些事情是不是应该缓行啊?”
“殿下此言差矣!”郭之奇直言不讳的说道:“形势纵然会有反复,但也要表现出姿态,开科取士一来可以彰显朝廷兴复之信心,二来则读书者有出仕之望,而从逆之念自息。永历初年,清顺治便开科取士,吸引了很多北方的汉族读书人,笼络人心。”
传统的东西,无论好坏,若要一夜铲除,只能搞得更糟。科举制已经存在千百年,自有其合理性所在。武断地斥之为**工具,培养奴才而压抑人才,并不妥当。中国知识分子参政议政的积极性和以天下为己任的使命感,就是由科举制度培养出来的。
朱永兴陷入沉思,说白了,科举是悬于天下读书人鼻子前面的一块陷饼,是诱使天下读书人与政府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