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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请郎自来-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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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不教那一家子好过日!
  “元家要办喜事?”甫踏入宛平县城,便听到姑母正与街坊传递这个尚热呼呼的消息。年迴低呼出声,心口觉得沉沉的,连手上的礼盒都要握不祝年家大姑点头直道:“可不是吗?
  挺仓促的,昨儿个才去柯家提亲,后天就要娶过门啦。“
  “是挺仓促的。”他呆呆应着。
  “哎呀!阿回,你赶了半个月的路程才抵达宛平县,也不快去歇歇,别是现在就要赶回西平县的山村了吧?不是说明天才搭驿站马车的吗?虽然说有六年没回家了,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要是累病了,岂不教你爹娘心疼?这些年你也真是争气哪,连送姑母的礼都买得这么好,可见你在京城是发达喽……”年家大姑心喜的碰着桌上那一大块猪肉与两条肥鱼,以及一疋五十尺长的布料。
  “姑母,我还没要走。这些礼是要提去拜访元大娘。既然她家中有喜事,看来我得再包个红包——”
  年家大姑惊恐地叫:“不可、不可!你别去,会倒楣的啊!”
  倒楣?年迴微皱着浓黑的眉,不解地问:“好好的喜事,怎么说倒楣呢?”
  “你该知道那个马家吧?元大娘就是犯到了马家,接下来恐怕要惨啦!他们家的楞小子要娶的正是马家要的人,没人敢上门贺喜,怕被牵连哩。”
  是元再虹要娶妻?!松了一口气,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呀!那么早?他才十五是吧?”
  “是早了些,但也到时候喽。你娘先前就挂念着你也十八岁了,该娶媳妇了。”年家大姑点了点头,再拉回正题:“你就别去了。”
  年迴仍是决定要出门:“不碍事的,我去去就回来。”
  不理会姑母的呼唤,他安步当车的往城南走去。路途中经过市集,见到有人在买桂花凉糖,掏了几文钱买了一小袋。嘴中含着记忆中芳甜的滋味,一步一步拉近距离。一年未见,不知她是否依然是相同的模样?
  其实这些年他渐渐不爱吃零嘴糕点了,总觉不是甜腻过头就是酸得人牙都软了。就这桂花凉糖,每见到有人卖,都会买一包来吃。
  与其说是在享受又凉又甜的滋味,倒不如说他是藉此沉浸于童年的回忆。在那暗淡且无止境的困顿岁月里,突然的一抹芳甜,划破了绝望的茫然,从此是另一番天地,让他可以努力成今天这样的他。
  走了一个时辰,总算来到了元家。
  挂喜帐贴红纸的,是像要办喜事的样子,但少了进进出出的人潮,再加上叩紧的大门,怎么看怎么的怪异。
  他伸手敲门。
  不一会,里头传来闷闷的低应——“谁呀?”
  “我是年迴,来拜访元大娘,顺道讨杯喜酒喝来着。”
  大门嘎吱地打开了,只一条缝,伸手将人往里头扯之后,飞快又紧闭上门。穿上门栓之后,再以一根实木顶住门板,确定固若金汤后,才有空对来客打招呼。
  “哎呀,年迴,怎么会回来呢?赵老爷那么好,居然放你回家探亲哪?看来我今年是不必替你送家书啦!!”元初虹上上下下的打量眼前这个又高又结实的端正男子,每年见他一次,都觉得不同,真是男大十九变呀。
  年迴摊开双手任她看。这些年的历练,早就让他磨厚了脸皮、练壮了胆,一副安然自在的模样。
  “你忘了,我当年卖了赵府六年,如今届满了。”
  咦?六年了吗?她眨眨眼。
  “哇呀,那现下呢?赵老爷不会放人吧?”去年上京城看他,他已是个小管事了。
  主人出门采办的货品,全由他打包看管,买货花用多少银两也由他计算,可见多受倚重。
  年迴的笑容有些自得,双手负在身后,挺了挺身躯道。!
  “老爷子是希望我再签个工契给他。”
  元初虹以手肘顶顶他,贼笑地问:“工钱很可观吧?”
  “嗯。”他咳了声,不自在的退开一小步。
  她无所觉,再度偎近他追问:“一年多少?说来听听嘛。”
  “一年给五十两——”
  “哗!”她大叫,对这天价感到晕眩,直抓着他手臂摇着。“你发啦!发达啦!一年五十两,够你一家子在县城内买间宅子住啦。”一般富户每年肯给十二两银子当工钱就算优差,大家抢着去了,天哪!五十两……“你到底在赵家有多风光啊?”
  老实说,非常风光。
  给逗得面红耳赤,他甚至还没说出老爷子鼓吹他签十年所开出的条件呢。配有宅子一间、丫头、小厮各一名;两匹马加一辆马车;月领十两,并且可将一家子人全接入京城……非常之优渥,还有议价空间呢。可是……“我没答应。”
  “嘎?!”她笑声一顿。“你哪儿不对了?没答应?”
  “我……”
  才要说明,就给打断了,元大娘自屋子里呼叫着:“是谁来啦?初虹,怎么不进来?
  你不把仪式主持完,他们怎么进洞房啊?“
  “来了!”终于想起里头正忙着呢,拉起年迴往里头跑。“娘,有客人来喝喜酒!”
  “怎么?不是后天娶亲吗?”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年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今天啦,早日生米煮成熟饭早安心。来来!”同来观礼,做个见证,其它稍后再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元大娘与柯老爹端坐在上位,欣慰的看自家小儿女结成姻缘,虽没有大排场,但该有的也算全有了。硬是拉来一位年高德助的元氏宗亲当见证人,使这小小婚礼能够成立,并被承认。
  没什么来客,就两家人坐在一块儿吃吃喝喝。那个元老爷爷生怕有祸事,早早走人,所以客人只有一位,就是年迴。开心的新郎倌只会傻呼呼的笑,不好意思偷看小妻子,只好拉着年迴扯些有的没的——“啊,年迴,我今天真是高兴,你明白吗?心里住了个人很快活很快活哩。”
  年迥笑应:“是,是,明白的。”
  “耶?你明白?原来你心中也有人是吗?”元再虹笑呵呵地:“我想也是。你一表人才,又被京城大老爷倚重,心仪你的姑娘肯定不少,你何时请我喝喜酒呢?”
  “还早。没你的好福气,看来明年你就可以让你娘抱到白胖的娃娃了!”年迴看得出这是一对有情人,即便是权宜婚姻,也会是对恩爱小夫妻。
  元再虹挥挥手。
  “不不,太快了,过些年吧。娘说太早生育的女人家不好,老了之后身子会差些,最好等她十七岁再说。”
  元大娘笑啐了口:“傻小子,你媳妇儿都羞得抬不起头啦,别说了吧!”
  “我说真的嘛——”
  元初虹端出一盘水果,对小弟道:“我看慧儿折腾一天也累了,你还是先扶她进房吧。收拾的事全交给我,别让她出来劳累。”
  “哦,好。”
  见小夫妻俩离席了,柯老爹才垮下一张脸,叹道:“今日一早,马吉上门要求我交出慧儿,我怕日后你们不得安宁了,他可凶悍得紧哪。”
  元大娘强笑的安慰他:“亲家,别担心。至少慧儿这么好的姑娘,没让人踏蹋,还成了我家媳妇。我们一同担待吧。就不相信那马吉能奈我何,他总不敢杀人放人吧?”
  但他的小人招数却是层出不穷,唉……
  “真的不必担心吗?”柯老爹是老实人,一辈子没见识过坏人的手段,所以两三下就信了元大娘的安抚,口气轻松了些。
  “不必担心。明日呢,你就带着三个孩子先到凤阳的亲戚家住个半年。马吉的事全交给我们解决。你们往南走,再虹带着慧儿往北方的开平走。他要的人全走光了,什么事也做不成啦!”
  元大娘忙着对亲家面授机宜,年迴自动自发的起身收拾碗筷端向灶房,元初虹正在后门打水要洗碗。
  “我来。”轻而易举的以一只手提起那桶笨重的水。
  元初虹甩了甩手,费了好大的劲才打起的水,人家一手就搞定,男女的力量真是天差地别。
  他将水倒进木盆中,蹲下身,袖子一卷就搓洗起碗筷,没把工作交还给她,很自然而然的样子。她蹲在一边由他去劳动,笑问:“这两、三年你不大做这种小杂役的工作了吧?”
  “嗯,都在外边跑。回到宅子也只忙着帐房的事。”
  “很好哇,那稍早你为何说没答应赵大爷的雇佣?”她从一边的篮子里抓出一颗柚子剥皮。
  他停顿了下,才道:“今年年初,赵总管给送回了家乡。”
  “咦?为什么?他才五十来岁,身子骨硬朗得很不是吗?”她张大嘴问。
  “他出门办事时不慎落马,跌断了一条腿。虽仍有能力管事,但无法出门奔波。老爷赏了他一大笔银两,送他回家乡了。”
  “那……赵总管个人的意思呢?”记忆中赵总管是个很乐在工作的人,几乎把赵府当成自己家业一般的尽心尽力。
  “总管走的前一天,我去向他告别。看到他……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似的,都没生气了。他家乡已没有亲人。自十岁进赵府,四十多年以来只当这儿是唯一的家。他笑笑地对我说:没法子,终究不是自己真正的家业,人家要换人,你就得走。”
  元初虹听出了重点,轻道:“你曾经以他为努力的目标,所以特别震撼是吧?”
  就知道她一定懂!她一向比别人聪明。他看向她!
  “他老人家并不算一无所有,毕竟老爷一向慷慨,给了一千两养老。但……我以为当生活温饱之后,赚更多的钱并不会更快乐。快乐,或许必须是来自努力之后所堆砌出的成就感。那是成功,也是钱。但钱,却不一定可以买到成功与快乐。你懂我的意思吗?”问得好急切。
  她想了一会,点头。
  “嗯。你对事业的渴望已超越金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把钱视作一切的小鬼了。”
  他笑——“其实还是一样。一旦事业有了,钱还会少吗?只不过,我不想老了之后除了钱,什么也没有。”他不否认自己爱财如命。
  将柚子剥成两半,一半递到他嘴边。
  “应该说,你厌恶被取代、被撵走。同样是努力赚钱,你希望自己独一无二,就算日后断手断脚,也仍然存在,不可或缺。”
  张口咬下那又酸又甜又多汁的柚子,满满的笑容已不必说太多。他是开怀的。
  她拍拍他。
  “当然我们是不敢想成为像赵大爷那样的富贾啦,可是就算开小商铺,也是老板级人物。以后还请你多关照呀,年老板。”
  他张口要说话,却教她顽皮的塞进了大半片柚子,两人笑闹了起来。他撩水泼她,吓得她赶紧溜,绕着水井躲他,还不时把柚子皮往他身上丢。
  “喂!你有没有风度呀!怎么可以追着我这个弱女子喊杀喊打的?是男人就该吃亏认衰!”
  “哪来这道理?喔!”又被一片柚子皮打中额头。他单手往井沿一撑而跳,竟然越过了井,飞身挡在她身前,她一时煞不住身,整个人往他怀中撞去,又是两声惨叫!
  “哎唷,我的头!”一定肿起来了。
  “唔……我的下巴……”八成给撞瘀了。
  两人蹲下身各自抚着痛处,又疼又想笑的,一时找不出话说,只能龇牙咧嘴互望,夹着傻傻的笑。
  但不知为何,笑着笑着,竟是觉得有点尴尬。
  “呃……我……”不开口好像怪怪的,她张嘴发出虚词。
  他突地伸出手,像要抚摸她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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