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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凯特琳的口气坚定而骄傲,“正是罗柏还有布林登。父亲大人,叔叔他也回来了。”
“他,”父亲的声音成了微弱的呓语,“黑鱼也回来了?从艾林谷回来了?”
“是的。”
“莱莎呢?”一阵冷风吹过他稀疏的白发。“诸神保佑,你妹妹她也回来了吗?”
他的话中充满希望和渴盼,要说出真相实在困难。“没有,我很抱歉”
“噢,”他脸色一垮,眼里少了些许光芒。“我本希望我本想再看看她,然后才”
“她在鹰巢城守着她儿子。”
霍斯特公爵虚弱地点点头。“可怜的艾林一死,眼下他成了劳勃公爵我明白但她怎么不跟你一道来?”
“父亲大人,她很害怕,只有在鹰巢城里才有安全感。”她吻了吻他满是皱纹的眉头。“罗柏正在外面等候,您要不要先看看他?还有布林登?”
“你儿子,”他小声说,“对,小凯特的孩子他有我的眼睛,我记得的,他刚出生时好带他进来吧。”
“那叔叔呢?”
父亲望了河流一眼。“黑鱼,”他说,“他结婚了么?娶娶妻了没?”
到了临终还是念念不忘,凯特琳哀伤地想。“他没结婚。父亲,你知道的,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
“我跟他说了我命令他结婚!我是他的领主,他知道我有权替他安排婚事。雷德温家族血统古老,门当户对,那女孩人既漂亮,又乖巧只是有一点雀斑蓓珊妮,对,就是这名字。可怜的孩子,一直等到现在,是啊,可是”
“蓓珊妮雷德温多年以前就嫁给了罗宛伯爵,”凯特琳提醒他,“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是么,”霍斯特公爵喃喃自语,“是这样的么,那女孩该死,雷德温家该死,我最该死。我是他的领主,他的哥哥这条黑鱼,不然我也有其他对象啊,布雷肯大人的女儿,瓦德佛雷三个随他挑,这是那家伙自己说的他到底成婚了没?娶妻了没?娶了没?”
“他谁也没娶,”凯特琳说,“但他却不远千里,一路奋战,回到奔流城来看您。若没有布林登爵士协助,我也不会在这里。”
“他向来是块打仗的料,”他喉咙干涩,“他的确有这方面的本领,血门骑士,对不对?”他向后躺去,闭上眼睛,似乎浑身虚脱。“等会儿再叫他来,现在我要睡一会儿,太累了,没力气吵架,晚点,再叫他进来,这条黑鱼”
凯特琳轻轻吻了他,整整他的头发,把他留在自己城堡的阴影里,与下方奔涌流淌的河流为伴。她还未离开书房,他便已入睡。
当她回到下层庭院,只见布林登徒利爵士正站在临水阶梯上,鞋子淌水,一边和奔流城的侍卫队长交谈。一见她面,他立刻问道:“他是不是——?”
“他时候不多了,”她说,“和我们料想的一样。”
叔叔那张粗犷的脸上明显流露出痛苦之色,他伸手拨拨蓬厚的灰发。“他愿意见我吗?”
她点点头,“是的,但他说自己现在太累,没力气吵架。”
黑鱼布林登忍俊不禁。“我相信才有鬼。就算他已经上了火葬堆,我们一边给他点火,霍斯特这家伙还是会念个没完,说我没娶那个雷德温家的女孩,这老浑球。”
凯特琳露出微笑,心照不宣。“我没看到罗柏。”
“他应该同葛雷乔伊一起到大厅去了。”
席恩葛雷乔伊坐在奔流城大厅的板凳上,一手拿着麦酒角杯,一边跟父亲的手下叙述呓语森林大捷的经过。“那群人想逃,可我们把河谷两头堵得死死的,然后拿刀拿枪从黑暗里冲出来,罗柏那头狼杀进去时,兰尼斯特家的人八成以为是异鬼来了。我亲眼看见它把一个人的胳膊活生生地扯下来,周围的马闻到它的气味就发了狂,落马的人不可胜数”
“席恩,”她打断他,“我儿子到哪里去了?”
“夫人,罗柏大人去了神木林。”
奈德以前也每每如此。他是他父亲的儿子,正如他是我的儿子,我必须牢牢记住。噢,诸神慈悲,奈德
她在绿叶编织的树篷下找到罗柏,四周满是大红杉和老榆树。他跪在心树之前,那是一棵纤瘦的鱼梁木,刻画其上的脸庞多了几许哀伤,少了几分坚毅。他的长剑插在面前,剑尖深入土中,他双手戴着手套,紧紧握住剑柄,跪在他身旁的是大琼恩安柏、瑞卡德卡史塔克、梅姬莫尔蒙、盖伯特葛洛佛等人,泰陀斯布莱伍德亦在其中,硕大的鸦羽披风摊在身后。这些是依旧信奉古老诸神的人,她明白,但当她扪心自问:如今的自己究竟信奉哪个神?却找不到答案。
她只觉不应打扰他们祷告,诸神行事自有其理由即便是从她手中夺走奈德,夺走父亲大人的残酷神祇,于是凯特琳静静等候。河风吹动树梢,她看到右边远方的水车塔,上面爬满了常春藤。伫立原地,所有的回忆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当年父亲正是在这片树林里教她骑马,艾德慕曾经从那棵榆树上摔下来,跌断了手臂,她和莱莎还在那片树荫下与培提尔玩亲吻游戏。
她已有多年不曾回想起这些事,记得他们当时年纪还小——她自己与现在的珊莎相若,莱莎比艾莉亚年幼,培提尔则更小,却最迫不及待。两个女孩轮流和他接吻,一会儿郑重其事,一会儿咯咯直笑,如今回想起来,历历在目。她仿佛还可以感觉到他搭着她肩膀的手,大汗淋漓,闻到他嘴里的薄荷气味。神木林里薄荷遍地,培提尔没事最爱嚼个几片。那时的他真是个胆大的小鬼,一天到晚闯祸。“他想把舌头伸进我嘴里呢。”独处时,凯特琳偷偷跟妹妹说。“他也这么对我做,”莱莎悄声道,面带羞怯,但兴奋得喘不过气。“我很喜欢。”
罗柏缓缓起身,收剑入鞘,凯特琳突然想到:她的儿子曾否在神木林里吻过女孩子呢?一定有吧。她看见珍妮普尔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城堡里好些女侍也是,其中有几个已经满了十八岁他既然已经打过仗、杀过人,一定也吻过女孩子。她眼里充满泪水,连忙愤怒地将之抹去。
“母亲,”罗柏看到她站在那里,便开口道,“我们必须召开会议,很多事情需要讨论决定。”
“你外公想见你,”她说,“罗柏,他病得很重。”
“艾德慕爵士把他的情况跟我说了。母亲,我很为霍斯特大人难过也为你难过,但我们必须先开会,我们刚刚接到南方传来的消息,蓝礼拜拉席恩已经登基称王。”
“蓝礼?”她大为震惊,“应该是史坦尼斯大人”
“夫人,我们也都这么想。”盖伯特葛洛佛道。
战争会议在大厅举行,四张长折叠桌排成向上开口的方形。霍斯特公爵病情太重,无法与会,他依旧浅眠于阳台上,做着年轻时长河落日的梦。艾德慕坐上了徒利家族的高位,身旁是黑鱼布林登,他父亲的封臣则分坐于左右两侧。原本兵败逃亡的三河贵族们,接获奔流城捷报后,又纷纷回来了。卡利尔凡斯的父亲战死于金牙山城,如今他已继承了爵位。与他同来的有马柯派柏,还有雷蒙戴瑞爵士的儿子,那孩子年纪和布兰差不多。杰诺斯布雷肯伯爵怒火冲天地从石篱城的废墟中赶来,并尽可能地跟泰陀斯布莱伍德伯爵保持距离。
凯特琳、罗柏和北境诸侯坐在高位对面,面朝她弟弟。他们人数较少。大琼恩坐在罗柏左手,之后是席恩葛雷乔伊,盖伯特葛洛佛和莫尔蒙伯爵夫人坐在凯特琳右侧。遭受丧子之痛的瑞卡德卡史塔克伯爵形容憔悴,眼神空洞,宛如噩梦缠身,长长的胡子也不再梳洗。他的两个儿子战死于呓语森林,长子则率领卡史塔克部队在绿叉河与泰温兰尼斯特作战,至今生死未卜。
接下来是持续的争吵,直至深夜。每位贵族都有权发言,他们也各自把握机会,铆足全力或大吼大叫,或高声咒骂,或晓之以理,或连哄带骗,或语带玩笑,或讨价还价,或拿杯拍桌,或出言要挟,时时有人愤而离席,然后沉着脸或微笑着回来。凯特琳静静地坐着,凝神倾听。
根据情报,卢斯波顿已在颈泽的堤道口重整败军,赫曼陶哈爵士和瓦德佛雷则依旧握有孪河城。泰温公爵的部队已经回头渡过三叉戟河,正朝赫伦堡前进。目前国内有两人称王,且彼此互不相让。
许多诸侯希望即刻进军赫伦堡,与泰温公爵决战,一举消灭兰尼斯特势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马柯派柏更力主派兵西进凯岩城。但仍有不少人建议暂缓行动。杰森梅利斯特特别指出:眼下奔流城刚好扼住兰尼斯特军的补给线,不妨把握这个优势,阻止泰温大人获得补充兵力和物资,并借机加强自身防御,让疲累的军队得到休整。对所有谨慎的提议,布莱伍德伯爵一概听不进去,他认为应该乘着呓语森林之战的势头,早日结束战事,所以不但要立刻进军赫伦堡,还要卢斯波顿的部队南下配合支援。依照惯例,只要是布莱伍德家族的主意,布雷肯家族一定反对到底,于是杰诺斯布雷肯起身力促大家向蓝礼国王效忠,并南下与其大军会师。
“蓝礼不是国王。”罗柏说。这是会议以来他首次开口。他知道何时该留心倾听,这点颇有乃父之风。
“大人,您总不能向乔佛里效忠吧?”盖伯特葛洛佛道,“令尊就死在他手里啊。”
“这代表他是个恶人,”罗柏回答,“却不代表蓝礼是国王。乔佛里是劳勃的嫡长子,依照王国律法,王位理应归他所有。若他死了——请诸位相信我打算亲眼看着他死——他也还有个弟弟。王位的继承权会传到托曼手中。”
“托曼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兰尼斯特。”马柯派柏爵士斥道。
“没错,”罗柏有些困扰,“但即便两人皆死,也轮不到蓝礼称王。他是劳勃的三弟,好比布兰不能先于我成为临冬城公爵,蓝礼也不能先于史坦尼斯取得王位。”
莫尔蒙伯爵夫人表示同意:“史坦尼斯大人的确比他有资格。”
“但蓝礼已经接受了加冕,”马柯派柏说,“高庭和风息堡都支持他,多恩领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倘若临冬城和奔流城的势力与之结合,七大家族中便有五家归他指挥。若是艾林家族也肯出兵,那就是七分之六的势力!以六敌一,诸位大人,用不了一年,我们便可把太后、小鬼国王、泰温公爵、小恶魔、弑君者、凯冯爵士他们的头通通插在枪尖上!我们只需加入蓝礼国王,便可取得这样丰硕的战果,何必抛开一切去投效史坦尼斯大人呢?他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依照律法,他的权利先于蓝礼。”罗柏固执地说。凯特琳觉得他说话的模样像极了他父亲,竟有些害怕。
“那么,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投效史坦尼斯大人?”艾德慕问。
“我不知道。”罗柏说,“我向诸神祈求,希望他们指点接下来的方向,但他们并未回答。兰尼斯特说我父亲是叛徒,并谋害了他,我们都知道这是无耻的谎言,可是,倘若乔佛里是合法的国王,而我们又举兵反抗,那我们就真的成了叛徒了。”
“在目前的情势下,家父会敦促各位谨慎行事,”年长的史提夫伦爵士说,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