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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如峰默默的摇头,蹙起了眉峰。
“别这样看我,”他说:“你的眼睛使我心碎。”他拿起晓彤的手,用嘴唇紧贴上去。“晓彤,告诉我,你相信我吗?”
晓彤点点头。
“爱我吗?”
晓彤再点头。
“那么,晓彤,”魏如峰恳切的说:“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嗯?”
“你必须答应我。”魏如峰说:“无论在怎样恶劣的情况之下,我们要坚定我们的立场!换言之,不管现实对我们的打击有多大,你决不能软弱和屈服。”
晓彤困惑的望着魏如峰。
“你懂了吗?晓彤?”他渴切的望着她:“我有没有向你求过婚?晓彤?我现在向你正式的求婚,晓彤,你愿嫁我吗?”
晓彤闭了一下眼睛,两颗大泪珠从睫毛上跌落,沿着苍白的面颊滚了下来。魏如峰伸过手去,托起晓彤的下巴,用大拇指抹掉了她颊上那两颗晶莹的泪滴。颤声说:“晓彤,你不知道我多么爱你!”
“我知道,”晓彤含着泪点头:“我知道。”
“那么,说你愿意嫁给我!”
“难道你还不明白?”
“我明白,但是我要听你亲口说!”
“如峰,”晓彤痴痴的望着他:“我愿意嫁给你,一百个愿意!”
“好,”魏如峰坐正了身子,挺了挺背脊,脸上带着个坚决而果断的神情,仿佛一个临上沙场的斗士。“晓彤,我就要你这句话,有了你这句话,我就什么都不管,我要尽我的全力来争取你!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打倒我或挫折我!”他用两手把晓彤的手阖住,握紧,似乎想把自己身上的力量藉这双手灌注到晓彤的身上去。“可是,晓彤,你必须和我站在一条阵线上,不能动摇。如果你动摇了,我就有千千万万种力量,也都没有用了,你懂吗?”
晓彤慢慢的点点头。
“今天早上,”魏如峰顿了顿,说:“我到你家里去过,和你母亲谈得很不愉快!”他盯着晓彤:“你母亲坚持反对我们来往。晓彤,你要站在我这一边,说服你的母亲,或者征服你的母亲!而你,决不能被你的母亲说服或征服。你能不能坚定你自己?”
晓彤湿润的眸子迟疑的转动着,手指无力的在魏如峰掌心中颤动。
“可是──”她轻轻的说:“我从没有违背过妈妈什么。”
“这次事情不同了,是不是?”魏如峰有些焦灼的说:“如果你再顺从,就是埋葬我们两个人的幸福!晓彤,晓彤,我就怕你这份柔顺,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
“可是,可是,”晓彤咬着嘴唇说:“我不能和妈妈对立,我不能!妈妈会伤心……”
“为了怕你母亲伤心,你就牺牲掉我们两个人吗?为了怕你母亲伤心,你就不怕别人伤心?而你母亲反对我的理由根本就不能成立!她把上一辈的仇恨记在我身上,这完全不合理!我奇怪在二十世纪的现在,还有像你母亲这样顽固的人!她太自私,晓彤,她太自私!”
“你怎能这样说妈妈?”晓彤蹙着眉说:“你根本不了解妈妈,她不自私,她从来就不自私,她尽量要我快乐……她……”她低下头,凝视着桌上的咖啡杯,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低的说:“她是个好妈妈。”
魏如峰把晓彤的手握得更紧,摇着头,叹息着说:“晓彤,你怎么如此善良而单纯?善良得让人不能不爱你。在你面前,我实在自惭形秽!”他再叹了口气,放开她的手,用一只手支着额,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拿着小匙搅着咖啡。片刻之后,他想起梦竹曾要他在何慕天和晓彤中选择一个,如果同样的问题,晓彤会如何处理?他抬起头来,注视着晓彤说:“我问你,晓彤,假如有一天,你必须在你母亲和我中间选择一个,有了我就失去你母亲,有了你母亲就失去我,那么,你选择谁?”“噢!”晓彤轻喊:“那是残忍的!”
“你告诉我,晓彤,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面临选择的时候,你选择谁?”
“我要你,”晓彤怔怔的说:“也要妈妈。”
同样的答案!
“假若这两个不能同时拥有呢?晓彤,你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她再逼紧一步:“因为,据我看来,你已经面临到这种局面了。告诉我,你要谁?”
晓彤定定的望着魏如峰,大大的眼睛里蕴蓄着哀伤,还有更多的固执的深情。“我没有选择,如峰,”她慢吞吞的说:“因为我只能有这一种选择:我要你,也要妈妈。”
“假若──”魏如峰加强语气说:“你不能都'要'!”
“那么,”晓彤凄凉的微笑了:“如峰,真有那一天,我就──谁都不要了。”
魏如峰感到心底一阵抽搐,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战。
他在晓彤的眼底看到了些什么东西,属于危险的东西!他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那颗小小的,易感的心!他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握得那么紧,彷佛怕她逃走或消失似的。带着不能抑制的颤栗,他祈祷般的说:“我不再向你多要求什么,我不再向你多说什么!老天,但愿它能保护你,保护你和我,和一切善良的人,使我们都不受伤害!”
晓彤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打开大门,首先看到的是坐在玄关的地板上,用双手托着下巴,愣愣的发着呆的晓白。接着,就听到屋里明远的咒骂声。晓白看到了晓彤,把两只手一摊,低声说:“爸爸在和妈妈吵架。”
“为什么?”晓彤问。
“还不是为了你和魏大哥的事,还牵扯到什么何慕天,过去未来的,我也听不懂!”
晓彤脱了鞋子,走上榻榻米,才跨进父母的房间,明远就停止了正说了一半的话,双目灼灼的望着晓彤,把她从头看到脚,然后冷冷的哼了一声,望着梦竹说:“你的宝贝女儿回来了!五点钟放学,七点半到家,随便和男朋友在外面游荡,看样子,是颇有乃母之风!”
梦竹的脸色雪白,嘴唇上毫无血色,像一根木头棍似的直直的坐在床沿上。头发零乱,眼眶深陷。她愣愣的望着明远,抖动着嘴唇无法出声,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明远,你……你……你怎么能这样说?”
“我说错了吗?”杨明远仍然冷笑着:“她不是你的宝贝女儿吗?你宠她、惯她、纵她,胜过你对晓白的关心一百倍!为什么?你喜欢她,她身上有谁的影子……”
“明远!”梦竹叫。
“哼!你的女儿!你的好女儿!和你同样有眼光,能选择到泰安纺织公司的小老板,有钱、有势、有人品……”
“明远,我求你!”梦竹用手蒙住脸,痛苦的扭动着头:“你这样逼我,到底是要怎么样?别把孩子的事和我们自己的事弄混,好不好?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谈,行不行?”
“你怕谈吗?梦竹?你还是怕面对现实?晓彤!过来!我有话问你!”
“明远!”梦竹紧张的叫,哀恳的望着杨明远。“明远,请你──”她掉头转向晓彤:“晓彤,爸爸生你的气,你还不赶快过去,向爸爸道歉,认错!”眼泪涌进了她的眼眶,忍着泪,她憋着气说:“晓彤,过去!对爸爸说:'爸爸养育了我十八年,而我不能使爸爸高兴,是我的过失,以后我将处处听爸爸的话,请爸爸原谅我!'说!晓彤,对你爸爸说!”
晓彤木立在那儿,母亲的样子使她惊吓,爸爸的神情让她恐惧,她惶然的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犹豫着没有开口。
梦竹泪水迸流,用手捂着脸,她哭泣着喊:“晓彤!我叫你说!你听到没有?”
“噢!妈妈!”晓彤恐慌的喊,转向了父亲:“我说!我说……爸爸养育了我十八年,我……我……”
“我不能使爸爸高兴,是我的过失……”梦竹提示着晓彤。
“我不能使爸爸高兴,是我的过失……”晓彤像小孩念书一样机械的重复着梦竹的句子。
“哼!”杨明远打断了她们:“梦竹,你不必这样导演晓彤演戏!这样与事实又有什么帮助?你不要想逃避真正的问题。”
“明远,我只希望你仁慈一点!”梦竹说,放低了声音,她像自语般又加了一句:“晓彤还小,请让她在人前能抬得起头。”
“别忘了她的男朋友!”明远说。
“她会和他断绝的,”梦竹说,转头对着晓彤:“是不是?晓彤?你要听妈妈的话,是不是?你对我发誓,你永不理魏如峰……”
“哈哈,”明远冷笑了:“梦竹,有什么用呢?你想想以前,你母亲对你的管束,有用没有?如果她会听你,今天放学之后又到了哪里去了?她离不开那个魏如峰,就像你以前……”
“明远!”梦竹猛的跳了起来,直视着杨明远的脸,一种悲愤的情绪冲进了她的血管里,她的忍耐力已经到达崩溃的地步,像一座压力太大的火山,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爆发。浑身发着抖,她对杨明远大嚷了起来:“你到底要怎么样?我说东你就说西,我说西你就说东,一定要跟我别扭到底!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居心?当初不是我绑着你的脖子逼你娶我的,你觉得冤枉,觉得不甘心,我们可以离婚!你不必要挟我,讽刺我,指桑骂槐的到处找麻烦!事情发生了,你不和我站在一条路线上来挽救和弥补,反而处处和我对立!你倒是希望怎么样?你想让这个家庭破碎?那么,我们离婚算了,我对你已经受够了!受够了!受够了!”
“好,”明远也跳了起来,白着脸说:“你没良心,梦竹,想想看,为了你,我放弃绘画,为了她,我吃了多少苦,带着你们逃难,现在,你想离婚……”
“不是我想离婚!是你想!”梦竹叫。
“到底是谁先提到离婚的?”明远也叫:“你说你对我受够了,我问你,我怎么对不起你了?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为什么想离婚,我知道因为你又找到了──”“明远!”梦竹大叫:“你公平一点吧!请你!请你!请你!”
她仆倒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痛哭起来。杨明远站在那儿,剧烈的喘着气,瞪视着双肩抽动的梦竹。半晌,他冷哼了一声。愤愤的走到玄关去穿上鞋子,大踏步的走到门外去了。坐在玄关的晓白愕然的问了一句:“爸爸,你到哪里去?”“砰”然一声门响,算是明远的答复。
这儿,晓彤被父母的争吵吓得目瞪口呆,而那些争执,对她而言,全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隐隐的明白,问题的症结似乎出在自己的恋爱上。何以一昼夜之间,会天地变色?
她无法明白。望着父亲负气而去,又望着母亲伏枕痛哭,她感到无法言喻的恐怖和惊惶。走上前去,她用手攀住梦竹的肩膀,柔声的,怯怯的叫:“妈妈!妈妈!别哭,妈妈!”
每次看到母亲流泪,她就有也想流泪的感觉,听到梦竹哭得那么沉痛,她也泫然欲泪了。
梦竹一下子翻过身来,泪水迷蒙的眼睛盯在晓彤的脸上,抓住晓彤的手腕,她厉声的说:“告诉我,你放学后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去会见了魏如峰?是不是?”
“妈妈!”晓彤惶恐的喊。
“是不是?”梦竹的声调更加严厉:“对我说实话!”
“妈妈!”晓彤哀求的凝视着梦竹。
“说!”
晓彤垂下眼睛,如同待决的囚犯,轻轻的点了两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