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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怎么如此多人?”叶放歌怔然而笑:“今晚正要在此摆宴哩,大家可别走开——”他的大嗓门在看到正室而凝住。他从没看过妻子走出她住的“醉心居”以外的地方。
柯醉雪在看到那么多人早就心慌,忙不迭抱紧女儿往侧门走开退下,目光当然不敢直视丈夫以及正被丈夫搂在怀中的二房纪如双,转身已遁出这方天地。
三人之问的波涛暗涌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因为此时最精采的是龙天运这一边,看美丽佳人如何对比得丑妻自惭欲死。
“寄悠,这是衣姑娘,她坚持要来与你认识,见识你这才女的文采。”龙天运含笑说着,语气中夹着莫测高深,灼灼盯视着她面孔任何一个变化。
“好美丽的姑娘,连我一介女流看了也会心动不止哩。”柳寄悠起身,微微一福:“我是柳氏。”
衣环铃的讶异是可想而知的。如此平凡女子,怎配与身边玉树临风的男子共谐琴瑟?她浅笑以对:
“姐姐好,奴家衣环铃,你可以叫我小铃。”
柳寄悠点点头,并没有露出了点难堪不安,让看好戏的人好生失望,至少叶浚芳等人就忍不住了。
“如果你想抢人丈夫,找她是没用的,她只是一个卑下的侍妾,家中还有很多美人儿守着哩,就算你嫁过去了也是排名排到天边去。”
“放肆!”叶放歌怒喝一声,哪容小妹对客人使刁。
无须他开口指责更多,他身边那位八面玲珑的二房已得体地开口了:
“浚芳,上回我派人去京城买了一块纱罗织料,正想送你制成裙子,要不要去挑一下颜色?”不由分说勾住她的手臂便退下了。
“小嫂,我不——”叶浚芳的抗议很快消失于门后,也保全了叶放歌的颜面;有这种不识大体的妹妹真是教人叹息。
“李全,叫人摆宴了。”
“是,庄主。”
叶放歌趁机将闲杂人等遣到一边去谈天,留下安静的空间任三人去打发窘况,不让外人打扰。
衣环铃首先试探地问:
“云公子家中已有许多妾室?”京城世家子弟都妻妾成群的吗?
但龙天运没心思理会,只眼光危险地盯视柳寄悠:
“你是侍妾?我怎么不知道?”
“老爷,您在生气吗?”她抬头轻问,心中突然有了领悟,不自禁浅笑以对。
她的笑让龙天运备显狼狈,口气开始有些横:
“你笑什么?”
“老爷原本想看我哭吗?”
“哼!”龙天运动怒了,拂袖而去,为自己的被看透而恼羞成怒,也为了她的亳不在乎。
燕奔当然要寸步不离地跟去,只不过临走前不悦地道:
“夫人,你不该这么做。”
“言重了,燕公子。您净可告诉老爷,下次要看什么表情,拜托提早三天通知,让小女子准备周全。”她有礼地躬身一福,巧笑倩兮地挥动手绢欢送两人离去。
衣环铃没有跟过去,反而深深打量眼前这位表现奇特的女子;原来她并不若外表看来的平凡无奇。
柳寄悠收起一边的两本书,没兴趣留下来任人参观,有礼地微笑,退开,回房去也。
在没人看到之时,她才偷偷地吐出舌尖,暗自偷笑了起来;莫名其妙的,她扳回了一成。
龙天运没有回来过夜,这倒是南巡数日来头一遭。
昨夜外头摆宴,客人们喧嚣到三更,柳寄悠只草草用膳完便回房休息了,并没有与龙天运碰面;不是他没出席,而是女人多到围成人墙,但求俊男轻轻一撇也甘心,龙天运团团被困在中心点,要见面也难。
之前说过今日要起程赶往江陵的,此时午时已过,那些去观赏试剑会的人却没半个回来,看来是要趁夜远行了。所以柳寄悠花了大半时光教叶夫人绘画与识字,没有赘言其它感情方面错综复杂的事,顶多语重心长地含蓄开导。
遗忘仇恨,就是放过自己。
能不能理解,就看她的心胸如何了。她只是短暂的过客,能帮助的有限,当然不能多事地代出主意。
在叶夫人离去后,她收拾好包袱,给自己几个时辰睡眠,以防晚上精神不济。
她把自己打理得很好,却也又勾上龙天运的一波怒气。无论他期望见到什么面貌,却绝不会是更加安适恬然、好吃好睡模样的柳寄悠。
懊死!她是他的女人,但她却不在意他!
在宫中,即使他的赵昭仪专宠,但每当他稍有不悦,连着两天不临幸,到了第三天,冰山似的人儿也会化为一汪春水,但求君颜和悦,使尽浑身解数也要令他承诺往后更多的恩宠,而她……
“碰”的巨响,他伸手捶向床柱,结实木制的床榻也为之震动不已!
“老爷!”房外传来燕奔的叫唤。
“没事,别进来。”他沉声交代,又让燕奔返到门外去候着。
当然,在这一声巨响下,柳寄悠就算得到睡仙陈抟的真传,也得被吓醒了。
她抚着心口,眨开惺忪的眼,低叫着:
“皇上?”
“哼!”他背着她,坐在床沿。
她坐起身,小心问着:
“有人给您气受了?”
他瞪了她一眼,又别开。
她可以由那一眼肯定他恼的人正是自己,沉吟了会,小心又问道:
“咱们……该起程了吧?”
“住口!”他沉喝。
“是。”她暗自吐舌尖,抓开被单下床,坐在梳台前整理自己的仪容,非常听话地住了口。也不去自寻晦气等他开口找骂挨;因为做不来诚惶诚恐的表情,所以无法让她的君主消太多气,真是罪过。
“朕不会让你出宫,一辈子都不会。”他隐忍许久,终于还是发火了。
没有惊慌失措的表情,她点头:
“如果皇上决意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
“你什么那能随遇而安是吗?你就没有一点自主与希望吗?那你与行走肉有何两样?”
“通常,在不允许我自主时,我只能随遇而安,倘若皇上愿意降恩施德,给予我选择的机会,那我体内的自主与希望就会出来横行了。我,只是依皇上的意念在过日子罢了,就算是行走肉,也是皇上赐与。”
“放肆!”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双肩:“你分明是存心惹怒朕,存心要朕遣走你或杀了你!只要是离开朕,就是死也愿意,对不对?你就是不想待在朕身边,就算再受恩幸也当成痛苦地虚应!”
他这辈子活到二十八岁,从不曾对女人怨言相向,甚至可以说不曾形于外地发那么大的火过,通常只消冷冷一眼就足以代表他的不悦,接下来就是所有人跪地乞求他的原谅!
从没有人能惹他惹到这种濒临爆发的地步,而她——柳寄悠轻易地做到了,也不须什么手段,就只要永远摆着微笑而冷淡的面孔以对,他就会狂怒不止。
她不爱他!她不会交付她的爱与心给他!
永——远——不——会!
他受够了!包受够了自己着魔于这个平凡女子的魅力中,即使用卑劣手段也要强夺她的恶形恶状!在男女之间,他从不须花费这种心思,去博取女子一颗真心以对。
他龙天运要什么女人没有?他身上系了成千上万的芳心,正殷殷等他垂幸,他再也不要为一名平凡女子费尽心思了;尤其可悲的是,他明白自己永远不会有得到她心的一天。
既然如此,他至少可以选择不见她、遗忘她!一如过往他轻易遗忘了每一个令他心动过的女人一般。
老天爷,他甚至蠢得以为可以用别的女人来试探她的心,却只换来笑弄,烧熄了他的期待,也让他原本有心与美人调笑的心沉到谷底,怎么也提不起劲来!
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全天下的女子,自然不会允许柳寄悠身上带有能让他排斥其他女人的特质。
他会放开她,但绝不会让她如意!如果他得不到她的心,那么全天下的男人亦休想得到!
柳寄悠也必须明白惹怒君王必须受到惩罚。
他决定了。
冷冷放开呆若木鸡的她,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跪下!”
她依言跪下,看着他一脸绝然,似乎下了一个重大决定,悠关于她未来生活的决定,她垂下头。
“再一个时辰,朕就起程,但你没有跟随的必要,你就留下来吧!除非由京城传来旨谕,否则你终生不得跨出歧州一步,听到了吗?”
她双眸讶然闪动,连忙道:
“是,遵旨。”
她一时不能理解他前言与后语间南辕北辙的突兀之处,基于各种好强、好胜、好奇心,他都没有理由放下她——也许该说放逐外郡,怎么……此时转变得如此快呢?
“朕会叫燕虹五日后来此陪你,若是有妊,产下后不论男女,一律送回宫。”
“是。”
他冷笑:
“没话说吗?”
还能说什么?何况她也不是一定会受孕,尤其在乍然明白自己有机会永远自由之后……
其它的种种,反而不是眼前会令她重视的事了。
“可以恳求皇上一件事吗?”
“说。”他以为她开始要乞求了。
“民女有两名小婢,自小一同成长,请皇上同意嘱咐燕虹大人一同带领前来。寄悠在这儿,总不好支使人家的家仆。”
“一辈子不回长安、不回家也无妨了?”他盯视她平和如一的面容,心中有怒、有难舍,却也矛盾地喜于她从不同于一般世俗女子,即使在此刻这种境地亦不改初衷。她永远都是奇特的,这也才够资格让他喜欢、让他为之狂怒。
“民女没有太长远的打算。”
他应允。
“罢!留你在歧州,等朕怒消之后,你依然有机会回京。”
“谢皇上恩典。”
似欢心,又似失落,被丢弃在歧州的柳寄悠,原本该表现出弃妇状,反省自己的无状失礼,但她仅是目送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远去,让酸甜难分的滋味在心中渗透夹杂,没让祥和的面孔倾太多情绪。
也许是一辈子再也不会相见的认知,让她对驭马而去的背影深深望着,烙印在心底。
终于,狂涛骇浪的时日没有度过太久,又趋于平淡,她又找回了自己的生活。
淡淡微笑,在众外人的悲悯眼光中,她踱回自己的小天地,弹起了久违的琴音,唱出清平调。
爱情的动人处,就在缠绵悱恻的温存。如果一个人的爱情,构在平淡隽永中的品尝,反而一如清水,无味而稀薄,别说外人看不出浓情深意,就连当事人亦会质疑不已,甚至不认为自己得到一分爱情吧!
柳寄悠正为临秋的花草浇水,期望今年遇着了丰美的菊月时刻。
自从龙天运走后的第七天,落霞、挽翠与燕虹前来狂啸山庄陪她之后,时间又往前推进了一个月。想来,那位南巡考察政绩的帝王也该回到长安皇宫中。坐拥三千佳丽了吧?
一个男人能多快遗忘掉他曾深深在意的女人?通常在背过身之后便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就她亲眼所看,数个月前甫入宫时,皇上曾临幸过一名婕妤,事后那名婕妤四处张扬皇上直叫她是小美人,恩爱不已,但,自那一次后,她却没再受点召,皇帝老爷根本记不住他口中美人儿分别姓啥名谁。在一次宴会中,他只记得他偏爱的数名妃妾,其他每个“美人儿”都只是没印象的代称,还须公公们一再提醒,才会勉强记起曾临幸过这么一名女子。
所以,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