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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云将这意念在心头搁着,但此刻,她不宜将心思放在这男子身上打转,如今最要紧的事,还是得快点赶到杭州韩家再说。
杭州丰念山庄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物产丰饶的鱼米之乡,造就了丰念山庄的富庶荣华。
北方朝廷连续几年征战不休,使得皇粮在微收上突见困难,许多官地全都因战乱而荒芜体耕,因此许多负责仓场徽粮的官员,不得不转向一般地主人家徵收民粮,而其中与朝廷关系最为良好的该算是杭州韩家,他们独占江南一带五谷稻禾生意,当初赵家人打天下时,也是靠着韩家米粮来渡拮据,因此和朝廷之间的关系,可说是密不可分。
直到这一代,交由庄主韩百竹执掌庄务,海派豪迈的他,更是让丰念山庄名声响彻云霄,不论汉人还是蛮子,对他总是客气三分,以礼待之。
这栋占地百亩的豪华庄邸,以白墙及琉璃蓝瓦构成,里头有假山回廊,水榭亭阁,其中阁道间还以云桥相衔。桥上置有金屈戍屏风,上绘云气龙虎图案,实为一般大户人家才有的气派与豪华。
如今三人千辛万苦来到韩家,却驻足门外,徘徊流连。
她们站在一对石狮子旁,掬香本想上前叩门,但却被裁云给一手拦着。
“等会,不急。”她示意前头已有人捷足先登。
只见一名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的老乞儿拄着杖,托着钵碗来到木门前,他犹豫了会,才握起铜环敲了敲门。
叩叩叩!
厚重木门发出响脆的声音,不一会,一名圆头方耳,身着藏青仆衣的男子出来应门。
“好心的爷,老乞儿有三天未进食,你发发菩萨心,给点米粥垫个底吧!”老乞儿身型偻,蓬头垢面的,肮脏不堪。
“去去去,等月底我们家二奶奶例行性的赈粮日,你再来排队领粮吧!”家仆嫌恶地捏着鼻,似乎对老乞儿身上所来的恶臭不怎么苟同。
仆人二话不说就要把门关上,然老乞儿则一脚跨进槛内,仍不死心。
“久闻丰念山庄韩庄主古道热肠,急公好义,怎么老乞儿要施碗米粥,也拒人于千里之外?”老人家百思不解,一只破钵碗仍高高举起。
“你烦不烦啊,不跟你说了,等月底二奶奶开仓赈粮,你不就有得吃了。”家仆臭着一张脸,隔着门缝又是一顿叫骂。
“老乞儿就是捱不到那时候,才会老脸一拉,求个方便,你高抬贵手,行行好吧!”老人家频频点头,浮满青筋的手也因饥饿而不停颤抖。
家仆被他的死缠烂打给恼怒了,于是拿起一旁竹帚,准备将老乞儿给轰得老远。
“我看你走是不走……”
“等等!”裁云横臂挡在家仆面前,粉致的脸儿上,布满凌厉的指责。“一个老人家的尊严,就抵不过一碗米粥吗?”
“你……你是谁,胆敢管韩家的闲事?”家仆狗仗人势,亮着韩家招牌狐假虎威。
大概是三位姑娘家,在躲避九殇公追杀时,浑身搞得狼狈不堪,使得雪嫩的粉颊上,都抹上了灰垢,原本穿在身上上好的丝绸织锦,也因在渡过湍溪时,全都浸了水,糊了浆,风沙一吹,全失了鲜亮色彩。
这样的装扮,也难怪家仆将她们视为与老乞儿同一伙人。
“你这张狗嘴最好闭紧些,到时被拔光狗牙可别怪姑娘我没先警告过你!”拾翠看不惯这种狗奴才,跳出来给他一顿好骂。
“吆吆吆,你这小乞丐婆,口气倒是不小,我要不好好教训你,你不晓得我蒋旺的厉害。”他卷起袖,大手还未碰着拾翠,惨叫声先行响起。“唉哟,我的妈呀,轻……轻点……”
“是谁该要教训还不知道,凭你这点技俩,抓只耗子也抓不着!”拾翠紧紧擒住蒋旺手腕,略施二成功力,就够让他鸡猫子鬼叫的了。
“疼……疼啊,我说三位祖奶奶,我……进去拿米粥就是了,您就饶了小的吧!”蒋旺的哀嚎声,没多久就惊扰了韩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
只见一名年约三十出头,头上梳了个芙蓉譬,容貌丰妍,体态妖娜的女人走了出来,她身穿一件淡红牡丹的黄金缎子,肩披镶满珍珠的披肩,看来风骚成性,野味十足。
“二奶奶。”蒋旺毕恭毕敬地行礼致意。
“什么事这样吵吵闹闹,韩家的门面是容得了你在这胡乱叫嚷的吗?”杜可嫣凤眼微眯,冰冷的娇靥,吓得在场人不敢多吭半句。
“二奶奶,是这几个乞丐们一直嚷着要施粮,我告诉过他们,还没到开仓给粮的时候,可他们偏偏不听,硬是要我们布粮,我不给他们,他们就动起粗来了。”蒋旺净拣有利的说,至于对老乞儿动手动脚,他倒懂得避重就轻,只字未提。
“一个老人家,三个弱女子,若说要我们怎么动粗,似乎太过于牵强了些。”裁云敛身,仪态端雅,模样温驯有礼,若要说她有多蛮横霸道,实在无法让人信服。
“是啊,那么大一个块头,我们怎么打过他呢?”拾翠故作娇柔,希望博在场人的同情。
“就是嘛,我连他一个胳臂都举不动,要怎么动粗啊?”掬香凑上一脚,借以壮大声势。
这时,围观的民众逐渐增多,大伙都交头接耳,认为裁云井然有序的分析,比较有她的道理存在。
反观杜可嫣,则为了顾全到韩家的声誉,只好闷着头,不与计较。
“进去里头跟帐房拿两贯钱,然后把他们全给我打发走。”杜可婿悄声在蒋旺耳畔说道,她并不希望这种小事,影响到整个韩家的声望。
只见蒋旺速进速出,将两贯钱塞进老乞儿手中后,挥手说道:“这够你去吃顿好的了,以后记得,要吃赈粮,每个月下旬再来,明白吗?”
老乞儿为了活命,只好将钱收下,速速离去。而围观群众发现没热闹看了,也就一哄而散,只剩三人还站在韩府外头,动也不动。
“你们还不走?”杜可嫣转了身,发现三人还没走,怀疑这三人是不是故意来找碴的。
“我们要见庄主。”裁云轻声说道。
“见庄主?”杜可嫣耳朵竖高,狐疑的双眸不停在她身上打量。
“是的,我是傅侍郎的女儿傅裁云,从金陵而来。”裁云各瞧左右丫环一眼。“她们两位是我的婢侍,拾翠与掏香。”
“傅侍郎?”杜可嫣并没听过这号人物。“有什么事吗?”
“我想这件事还是亲自跟庄主禀明,不知庄主……”
“我是丰念山庄的二奶奶,还没什么事大到我不准过问。”柳眉轻扬,她认为自个儿威重令行,地位份量不容小觑。
这个人敢说话不避不讳,想必在庄里也是占有一席之地,裁云明白,自是不敢多加得罪。
“说得也是,既然是山庄的二奶奶,自然有权知道这阼事,只是……”她环视一下四周。“能否进屋详叙呢?”
杜可嫣怔了会,精明眸子阴阴地流转。“好吧,进来再说!”
韩府大厅中,杭州龙井的香气盈满一室,杜可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裁云说明前后原委,从她森冷无趣的表情看来,似乎对她所说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虽然老爷到京城里还没回来,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他绝对不会赞成这椿婚姻。”檀口轻轻就着杯缘,杜可嫣一手托腮,像是听着与自己无关痛痒的事。
“韩庄主为人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指腹为婚乃两家重大之事,相信韩庄主不会食言而肥,婉拒这椿婚约。”裁云独坐青檀椅,清丽的小脸上,不慌不忙说道。
杜可嫣一脸狐疑地望着她。“这么急着要嫁入韩家,又这般狼狈跑来,想必贵府应该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想要借以来避避风头吧?”
美艳的脸庞漾过一抹轻蔑的笑,看得身旁两个丫环紧握粉拳,按捺不住想冲上前去一阵叫骂。
裁云给了两人一记眼神,要两名丫环噤声,这才抬头看向杜可嫣。
“府中确实出了些事情,但并没杜二奶奶想得那样糟,只是裁云已届及笄之龄,实在不可再多耽搁。”她耐心解释道。
“出事?出了什么事?”她可不想惹些麻烦上身。
“家父为官清廉,自是挡了不少人的财路,如今被人设陷迫害,为免殃及裁云,才希望尽早完成这桩婚约,裁云只是前来履行,并没有要给韩家带来任何麻烦。”裁云编撰出一套说词,好用来说服韩家之用。
这话听在杜可嫣耳里,勉强算能接受,但想到这女人一旦嫁到韩家,她不仅要看韩飞彤的脸色,日子一久,大伙相处惯了,难保这女人不会给她这个二娘脸色看,万一她跟她又不对盘,多双眼睛盯着,想做什么都是不方便的。
“我想想呢?还是不妥,毕竟指腹为婚这件事,是当年的韩夫人所订定,如今她不在此,我可没必要买这个帐。”杜可嫣漫不经心剥着新鲜的甜栗,多这女人在庄里,对她是弊多于利,怎么想都划不来。
裁云一听,马上听得出杜可嫣话中涵义,身为二房,想当然尔,对大房是极尽排斥,而韩飞彤又是嫡出,对这二娘自然也没什么好感,两人交恶是理所当然。
“二奶奶所言极是,但无论如何,成与不成,要或不要,我都得听韩庄主及少庄主一个交代。既然不是二奶奶订的约,就不该是二奶奶来毁这个约。”她要产理,她就给她来个条理分明。
杜可嫣不禁火冒三丈,这根本就不把她的话听在耳里,摆明了是给她难堪,嫌她不够份量,她气得满腔怒意冲出咽喉,气得她拍桌大骂。
“照你这么说,我刚说的不全是屁话了?”
“二奶奶切莫动怒,裁云井无此意,只是一趟路迢迢赶采,要没让裁云见上庄主或少庄主,实难对家父有所交代。”她不能就这样被赶出去,尤其是……她还未见上韩飞彤一面。
“能不能交代那是你的事。”杜可婿朝门内唤了声。“庞盖,送客。”
一名四十来岁,鼠眼猴腮男子拨开珠帘而出,他睨了裁云三人一眼,冰冰冷冷说道:“请。”
眼下该主事的全不在庄里,尽是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若照她说的,韩庄主上京里办事,那少庄主至少可以出来说个话吧,要她心服口服,也得从韩飞彤的嘴里说出,让她死得也痛快些。
“不,既然见不到庄主,见少庄主也行。”她一屁股就往椅上黏了上去,任凭八大花轿也抬不动她。
“少庄主他长年在外,回庄的机会是少之又少,就算他肯娶你,你也注定守着活寡。”杜可嫣说得咬牙切齿,这韩飞彤在她心目中,显然就是心肉上的一根刺。
“守不守活寡,是我自己的命,我不会怨任何人。”裁云坚定的意志,更让杜可嫣火恼。
“你若要等,就请到外面去等,韩府大厅可不是让人用来等人的。”
“裁云颇有骨气,唤起左右侍女,她就是非得把韩飞彤等到不可。
“等就等!”她迈开步子,衣袂飘飘走了出去。
才刚踩过雨花石铺陈的前院,就听见蒋旺笨重的脚步声传来,他边跑边朝厅内道:“少庄主回来了,少庄主他回来了……”
绕过她身旁,仿佛没注意到有她这个人似的,只见他没命以的往里跑去,像是要给杜可嫣报告什么天大地大的事。
“走,出去看看。”裁云先驰得点,领着两名女婢上前先行探看。
只见一群黑鸦鸦的人从门口处走来,伴随